永觉元贤的禅净思想探略
—— 以《净慈要语》“信愿行”为要点
李鸿
前 言
明末时期,明心见性和顿悟解脱的禅宗逐渐丧失了探究本源的实践性,于此同时,净土思想却呈多元化发展,并得到了广泛的传播。许多大德禅师在挽救禅法的同时,也开始大力提倡结合净土法门的修行,如紫柏真可、憨山德清和云栖祩宏等。鼓山永觉元贤禅师[1]也是倡导禅净双修者之一,禅师们不仅结合宗门、教下和戒律大力挽回禅法的本质修行,而且在著述上着力阐述禅净思想的特色和内容。
本文以《净慈要语》中对“信愿行”的阐述为基点,探究永觉元贤的禅净思想来源以及他所倡导的禅净思想内核。
一、元贤禅净思想渊源
从元贤禅师出家历程来看,其禅净思想得益于无明慧经、无异元来和闻谷广印等几位禅师,他们的言传身教为元贤的禅净思想奠定了基础。
1、师从慧经禅师[2],学禅参悟
元贤禅师自幼学儒,25岁因闻僧诵《法华》而缘入佛门[3],而后阅览经典,研习经教。
万历三十一年(1603),元贤在未出家之前初遇慧经禅师,当时慧经开法于建宁(今福建建瓯),元贤前往拜见,为除疑惑,反复询问慧经禅师。见元贤的疑问多停留在文字上的纠结,慧经禅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回答:“此事不可以意解,须力参乃契。”[4]勉励元贤参看云门文偃的“干屎橛”话头。此后元贤随慧经禅师习禅,慧经禅师时常勉励告诫元贤在修学上不要执着有无事相,要深入经藏,精进修学。
万历四十五年(1617),时隔14年,待父母相继去世[5],元贤前往寿昌,师从慧经披剃出家[6]。出家后,元贤道心热切,每每向慧经请益时,慧经常以“我不如你”来回答。直至一日,慧经禅师见机缘成熟,便以禅机相接。
一日值昌耕归,师(元贤)逆问曰:“如何是清净光明身?”昌挺身而立。师曰:“祇此更别有?”昌遂行。师当下豁然,如释重负,随入方丈,拜起将通所得。昌遽棒之三,曰:“向后不得草草。”仍示偈曰:“一回透入一回深,佛祖从来不许人。直饶跨上金毛背,也教棒下自翻身。”师不及吐一辞而退。然犹疑云:“因甚更要棒下翻身?”[7]
慧经禅师不仅在生活中开示元贤禅法不离生活,行住坐卧都是禅,而且在行动上还告诫元贤,自我心性就是清净光明身。慧经顺应众生根基为其设机说法,针对他早年对儒学的深入,对文字的执着,劝诫其不要贪着小境小悟,精进修学经藏,不断提升自己的悟境。
慧经的智慧机用为元贤日后彻悟奠定了基础,在他46岁彻悟之时曾作偈曰:
金鸡啄破碧琉璃,万歇千休祇自知。
稳卧片帆天正朗,前山无复雨鸠啼。[8]
由此可见,慧经禅师的看话头参究等禅法思想对元贤的禅法思想具有一定的影响。慧经提倡农禅合一,将禅法落实于实际当中,使禅法不陷于空谈之中,为其创立“鼓山禅”奠定了思想基础。
慧经禅师不但在禅法上对元贤有着重大的影响,而且对于净土法门的阐释和弘扬,也影响和蕴育了元贤的净土思想。由此可见,元贤在慧经禅师座下的熏习,成为其日后弘扬和修持禅净法门的重要基础。
2、亲近元来禅师[9],参修顿悟
万历四十六年(1618),慧经禅师迁化,元来禅师特地前往寿昌主持佛事。
佛事结束后,元贤跟随元来回到江西,在博山先后住了五年[10]。在博山期间,元来跟元贤时常商榷玄奥,面对一代禅宗宗师,元贤丝毫不怯懦,语锋之间,当仁不让[11]。元来禅师不仅为元贤亲授菩萨戒[12],并且还对元贤的日后作为有了先见性的肯定:
山(博山元来)叹曰:“这汉生平自许,他时天下人不奈渠何。”[13]
由于元来的提携和参学时期的精进,元贤在天启三年(1623)有了开悟的契机,他在料理完生母后事回建阳的路上,听闻僧侣诵《法华经》而顿悟,彻见自性心性。[14]
元来禅师的禅法十分重视经藏的研习,对于法门的抉择也是十分严格,这点对元贤的影响十分深远。元贤顿悟之后,迁居瓯宁金仙庵隐居,在三年隐居时期,潜心阅读大藏经,使自己在佛学基础和开悟境界上有了新的突破。他非常认同元来禅师强调学习经藏的重要性,在《请方册藏记》中说:
倘能由诵读而精义,由精义而入神,由入神而致用,几不负刻者、请者之勤劳。 [15]
他强调不仅要通读经藏,而且要通晓义理,活以致用。元来禅师不着重公案,实实在在,脚踏实地的看话参究,这样的禅风对元贤的禅法思想产生了深厚的影响。对于元来禅师的真参实学,元贤更是赞叹不已。如《博山和尚赞》:
从玉山绝却路头,向峨峰安下鼻孔。
锦绣囊中飘异香,虚空面上钻窟窿。
牢把铁关不暂开,末后谁能继其踵。[16]
《无异大师语录集要序》:
既得博山来公继之,其道遂大行于世。师苦参日久,备尝险阻,故其言功夫,为独详。其慧光浑圆,辩才无碍,波澜浩荡。莫窥涯际,故学者多望洋而退。其门庭紧密,金鍮立辨,高提祖印,不妄许可。故假鸡声韵者,得冒渡关津,而惑乱群听也。余因先师迁化后,曾相依三载。虽无所得于师,然三载之中,未见其一语,渗入情识,但勉以向上事,则师之有造于余也大矣。[17]
《博山无异大师衣钵塔铭有序》:
故三十年中,不少当机,罕闻付法,终不以如来慧命,博禅雏手中瓣香矣。[18]
从以上的文字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元贤和元来禅师不仅是同门师兄弟,更有师资之情,这也表现出元贤对元来禅师的高度崇敬。
元来禅师认为禅净无二,主张融会禅净,并且认为“禅净二门,非别立标帜。”[19]之所以有禅宗和净土宗,那只是根基有别,初修时应一门深入[20]。修学净土应具备信愿行三资粮,发大菩提心愿,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这种思想在元贤的净土思想中有着明确的体现,并加以诠释和光大。
3、参访广印禅师[21],修学相长
广印禅师对于元贤来说是一位至关重要的良师益友。广印禅师修行纯一,深获云栖祩宏赏识,得道于此,因此他秉承祩宏大师的思想,提倡禅净双修,念佛放生。
崇祯五年(1632)元贤前往宝善庵拜见广印禅师,虽然是初次相遇,但两人却一见如故[22]。广印禅师十分赏识元贤,虽然从初遇到广印禅师迁化只有5年的时间,但在这5年时间内,广印禅师不光为元贤传授比丘戒,完整了僧格,而且在日常的相互交流中,给予他很大影响,并且劝诫元贤应度化世人,力荐元贤入住鼓山。
《净慈要语》一书是元贤与广印禅师交识之后而作,从书名“净慈”[23]和书中的内容,以及元贤对广印等诸师的诗句赞叹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元贤的净土思想直接受到广印禅师的影响,但间接上也受到祩宏大师的影响。如广印禅师70大寿之时,元贤曾作诗句来赞叹广印禅师和极力弘扬祩宏大师的思想[24],并作《云栖寿昌真寂三大师赞》[25]“或禅或教,异路同趋”和“吾虽不敏,愿学之而未能者乎?”透露出云栖祩宏和广印禅师对他的影响,也赞叹和感恩三位老师对他在法义上的指导。
元贤受法于广印禅师,在元贤心目中,已将广印禅师位同于慧经禅师,“禅本寿昌,戒本真寂”,“住福州鼓山涌泉禅寺禀戒弟子”[26]都足以表达了元贤和广印已有师徒之实。在广印禅师圆寂之后,元贤秉受师命,住持真寂达5年之久,亲自安置广印禅师舍利,可见他对广印禅师的崇高敬意和感恩之情。
通过以上的论述得知,元贤的禅净思想来源于慧经、元来和广印三位禅师。元贤从出家到受戒圆满,甚至真参实修,严守法门,提倡念佛放生,以及他的禅法思想和净土理论的奠定,深受这三位禅师的熏习和指导。以至于造就了他以“看话头”为主,不流俗于小参和普说等毫无实际意义的表面形式,不但继承了慧经等禅师们的禅净内容,甚而诠释和发展了慧经等三位禅师的禅净思想。
二、元贤的禅净思想
明末佛教是多元化时期,宗门下许多禅师不但以“禅修”为日常功课,也结合其他法门的修学。元贤作为一位禅僧,同时也提倡净土念佛法门,《净慈要语》作为他的一本净土专著,书中对净土念佛法门的修学作了详细阐释,同时也传递了禅师的禅修思想。
1、以“信”为基,禅净一致
在《净慈要语》中,元贤明确提出修习净土念佛法门“正信为首”[27]。《大方广佛华严经》云:“信为道元功德母,增长一切诸善法。”[28]信作为佛法的基础,一切诸佛菩萨、圣贤大德都是由信而入。何为信?他认为:
觉悟真源,深信实相也。如其未能,且须谛信佛言。[29]
从究竟义来说,觉悟清净本源,了知诸法实相就是“信”;从方便义来说,在未能体悟究竟本源之前,“信”就是坚信佛语。佛是真实圆满觉悟者,佛语乃一切真实语、智慧语、无异语。凡夫众生应深信佛语,遵循佛言。
如何“谛信佛言”,他说:
所信佛言,凡有二门,一信其理、二信其事。信其理者,信我心便是净土,我性便是弥陀也;信其事者,信西方果有净土,西方果有弥陀。[30]
元贤一方面教学人了知一切诸法实相不离一心,建立“心净国土净”、“自性弥陀”的信心;另一方面从净土一切事相上,令学人坚信“净土实在”,“弥陀实有”。两者亦一亦二,非一非二,理事圆融,实为正信。
“信”不止是元贤修习净土法门的首要,在禅修中,他也强调了“信”的重要性。他曾说:
我尝谓学道之士,第一要信得及,第二要放得下,第三要守得坚,有此三要,方可学道。[31]
“信得及”即要我们相信三宝,谛信佛言,因为只有遵循佛言,才能了悟清净本觉,透达诸法实相;同时相信自性清净,我佛无二差别,我本具清净佛性,如此便可通达无碍。正如他所说:
何谓信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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