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衣橱、一张小佛桌和一张小茶几之外,只剩下一两人能回旋转身的空间,如果是她个人活动尚可,可是常常有那么多人来看她,实在有些不方便,希望能在现有的空间上规画一间较大一点的房间。九十四岁的母亲也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小孩子的东西,屋里有会大声笑的弥勒菩萨、会唱歌的扑满、鸟叫和用日本话喊早安的闹钟;而她最喜欢的是一串她平日念佛用的念珠。这次我又带了个会眨眼睛的洋娃娃给她。儿女都长大出外了,年老母亲的慈爱只好用来照顾这些洋娃娃。
因为晚上朴老要宴请,虽有许多话要说,只好向母亲禀告,明天再回来看她。
六时许,车子到了西山宾馆,一下车,朴老直拉着我的手,我向朴老说,这又是“一时千载,千载一时”,赵夫人在旁说,朴老已看了我写在《普门》〈星云百语〉的那篇文章。进到客厅大家依序坐下来,朴老说我行程辛劳,不过高堂健在,已相隔这么久远,仍可会面奉养,实在是大福报;又引了一对他作的联子来恭贺我“慈光照三界,大孝报四恩”。实在不敢当,这次真是太承朴老厚爱,又让他太劳动奔波费心安排了,据说朴老刚从东北巡视当地佛教回北京,便风尘仆仆赶来,真是不敢当。
我向朴老问好,朴老说,除了耳朵不好听不清楚之外,一切都很好。所以我们谈话,都借重赵夫人细心的在朴老耳边大声重述。我说,有时听不到也是很好的事,一些不好听的、一些杂音,就不会来烦心。朴老说他也是如此想,并告诉我,日本高僧大西良庆一百零八岁时,耳朵聋了,可是当他步行在山谷间,却又听得见树鸟鸣叫的声音。在旁的圆湛长老就笑着说:“不好听的听不见,好听的就听见。”朴老跟着说:“大师说的都好听。”大家随即哄堂而笑。
饭席间,大家天南地北聊着,谈到看了我的日记,他们说我在世界到处弘法云游,实在是个世界人。我向大家说:“是啊﹗台湾叫我是外省人,大陆喊我是台湾和尚,我只好定义自己为地球人。”朴老说:“那和孔夫子一样,孔子曾说自己:“丘也,东南西北人。””又提起前年送给我的句子:“富有恒沙界,贵为人天师。”说我也是最富贵的人。
另外朴老说到一件令人很感动的事情,也证明佛教在中国的重要性,和大陆人民对佛教的渴望。有一回,他到云南察看地震过后寺院损害的情况,人们向他说:“我们的家倒了,我们都没有哭,寺院倒了,我们都落泪哭了。”佛教影响民众之深,佛教徒责任之重,可见一斑;尤其出家的法师们,更不能只想到自己,应该多为天下众生和佛教想想。其中大家也谈及中国佛教的教育、文化、学术、人才、发展、事业……等等问题,餐宴之间好不热络,可是要谈是谈不完的,只好跟朴老另约时间再做长谈。
朴老也赠送我一尊神态典雅优美的铜塑观自在菩萨圣像、一套弘一大师抄写的金刚经善本书、徐悲鸿的释尊说法图,以及他本人的佛学著作日文译本《佛学入门》,该书乃由日本著名的法藏馆发行。长者赐,实不敢当;只有努力为佛教为众生做更多的奉献,以报答朴老的隆情盛意。
一月 二十七日 星期三
在金陵饭店用过早餐,就直接打道回府。主要是朴老今天要亲自来看母亲,也预备在家中回请朴老和夫人、以及多位长老,感谢他们的费心协助和对我的爱护与照顾,昨日匆匆来去,也来不及了解是否备齐办妥了?早一点回来,看看是否能再帮着注意些什么的。
回家后,先问候母亲,尔后到厨房交代春富、春来、春红好好做,并请慈庄、慈惠协助布置、出菜、招呼客人。接着要慧军带我巡视所有的房间和周遭的环境。共计八房、三厅、两个厨房、四间盥洗室、一前院花圃和一后院停车场。在巡看阳台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李先念的公子也置屋在隔邻,我说不管人家是谁,总要做好我们敦亲睦邻的工作。
看完回到客厅,没一会儿,萧秘书长和长老们都莅临,大家便在客厅谈话。我向萧秘书长提出希望邀请大家到台湾去观光访问,也希望佛协同意我,请圆湛长老到台湾客座授课。记得五十年前我就读栖霞和焦山佛学院的时候,便非常喜欢圆老教授的“俱舍论”和“老庄哲学”;现在佛光山虽有很多优秀的师资,但总觉得在佛学上还不够深入,期望能将当年承受的法味,分享徒众。话匣子一打开,大家谈得兴高采烈,其中最让大家担心的便是交棒继承的问题。经过十年文革浩劫,佛教出现严重的人才断层,老一辈者约七、八十岁,年轻一代的才二、三十岁,这怎么办才好呢?长老们说到佛光山的发展最正确,以人才为本。大家对大陆佛教未来的共识,是重视人才教育,尽速培养接班人。希望我能派一些老师赴大陆的佛学院,教授现代的佛学和寺院管理,或办佛教事业,带动佛教发展,留住僧才。
十一时,朴老和夫人来到了精舍。母亲特地从房内出至客厅,向朴老和夫人的光临致意感谢。母亲一见朴老便竖起大姆指直说:“了不起﹗了不起﹗”
朴老则说:“老夫人,你有福气啊﹗有一个既孝顺又了不起的儿子。”
母亲又说:“你才了不起,把中国佛教复兴起来,让大家都能修福修慧。”
朴老看着房子说:“你住的地方很大,很气派啊﹗”
母亲回答说:“你复建的寺院更大、雄伟庄严﹗”
母亲接着道:“请您老原谅﹗地方很简陋,尤其我不会讲话,耳朵又不好。”
朴老也笑言:“我也一样,耳朵不好。”
朴老能以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和中共政协副主席的身分,来到一个平常的百姓家,依现今中国大陆的标准来说,是非常不容易和特殊的,很感谢他看得起。
中午席开三桌宴客,首桌以朴老夫妇为主,第二桌是朴老的办事人员,第三桌是家中长辈们,慈庄、慈惠则领着年轻人负责招待张罗。看了同桌而坐者,恰是三老、三秘、二缁(僧)、二素(俗)。三老是:明阳老、茗山老、圆湛老,三秘是中国佛协萧秘书长、上海佛协王秘书长、江苏佛协夏秘书长,二缁是:我和慧军,二素则是主客朴老伉俪。其中朴老八十七岁、茗山老八十岁、圆湛老八十岁、明阳老七十八岁、母亲九十四岁、三位秘书长也约六十岁左右、赵夫人我则不敢问,看来我虽然已六十七岁,但在他们面前我还很年轻哩﹗
三桌中就以我们这桌最热闹,话题从扬州明月谈到苏州庭园,从监真大师东渡谈到玄奘大师西行游记,从中国佛教的传统保守谈到日本佛教的明治维新,从西来寺的世佛会谈到两岸佛教的交流,从批评经忏谈到梵呗海潮音,从毛泽东研究《金刚经》谈到黑格尔的辩证法,真是无所不谈。
席上众人说我的故乡扬州人才辈出,过去有监真大师,现在有星云某人。朴老还引用诗句证明:“扬州明月照英才”。监真大师在日本被尊为文化之父,前一阵子,日本各界庆祝其纪念日举办各种活动,造成举国震撼;然而我们第一位,也是最杰出的留学僧––玄奘大师,便没有这般幸运。朴老谈到他多次到长安的大雁塔,那儿不但没有好好宣扬玄奘大师的事迹和精神,反而采用遭改写的《西游记》中懦弱无能的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牛魔王、白骨精之类的模特儿,供人拍照,真叫人痛心﹗向负责的林园局反应,结果仍然不改,不得不令人慨歎万千﹗中国文化是日本文化的源祖,是一件不争的历史,但日本透过遣唐使,大量吸收中国文化之后,又向欧美学习。明治维新以来,不但在经济、政治、科学、文化超越我国,现在我国要研究佛学,身为“源祖”的中国,还得向“子孙”的日本学习,做一个中国人岂不愧哉﹗
朴老很肯定在西来寺召开的第十六届世界佛教徒友谊会的模式––中国北京、中国台北;以区域性组织的方式入会,解决海峡两岸佛教交流问题。他也曾向中共外交部建议,让大陆更多区域性组织入会,(世佛会规定每个国家可以有三个团体会员),扩大中国佛教徒与世界人士的来往联谊,加深中国对世界的影响力。多接触、多联谊,总是好的。
另外朴老提到,周游各个佛教国家,听人家诵经梵唱,沉稳庄严,而中国经忏的花俏、流俗,让他有改革之想,近来已嘱佛协整理出一套中国的标准梵呗,供各寺院依循。因听说佛光山丛林学院与台北市立国乐团合作在国家音乐厅演唱,他非常肯定这种将佛教的传统音乐加以艺术化的作法。
朴老又说了一段极令我感兴趣的事。毛泽东有一次问朴老:“佛教《金刚经》是否有这种说法––佛说赵朴初,即非赵朴初,是名赵朴初。怎会肯定、否定,再肯定呢?”朴老答说:“不是肯定、又否定又肯定,而是同时是肯定,也同时否定。”可惜当时毛另有他事,朴老未能与之深谈,不然,说不定毛也会被佛法度化了﹗至于毛喜欢辩证法是众所皆知的事,有一回,毛问苏联顾问尤金先生:“飞机从北京起飞,到莫斯科降落,依黑格尔的辩证法怎么分析?”尤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毛得意的说:“起飞是正,空中是反,降落是合;这不就是正、反、合吗?”佛教的因明学也是一门辩证的学问,不知毛是否曾经接触?
这一餐饭可说是宾主尽欢,其间弟弟国民代表母亲向大家敬茶致意。尤其可贵的是,这餐素斋全是哥哥国华的长子春富主厨、国民的长子春来等侄子辈帮忙煮的,与会贵宾等一致认为及格出师了,甚至认为比起昨日的老师傅来并不多让。承蒙大家不嫌弃,而春富、春来也争气,我觉得很高兴。开饭前我向明阳老和王永平秘书长开玩笑说:“今天的素菜不但是考学生,也考老师;好是龙华寺教的好,不好也要怪明老和王秘书长。”真是感谢明阳老和王秘书长对侄儿们的教导。将来希望能带他们到西来寺,宣扬龙华寺的素斋。
一月 二十八日 星期四
虽然母亲等人已迁住南京,可是扬州仍有三位舅舅,海安仍有师父的家人,所以提前一小时用早餐,让时间更充裕些,能好好看看他们。陪同我去的,除了萧秘书长、慈庄、慈惠、依如、慧军之外,尚有弟弟…
《平常心 1993· 1· 16~1993· 1· 31》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