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日记
悲智双运 1990.4.16~1990.4.30
四月 十六日 星期一
每一次到普门寺来,徒众都争相要请示事情,有时小得连编改一首佛教歌词,也要我过目,如果我没有异议,他们就像是盖上正字标记,品质有所保证似的!从小我所接受的就是丛林关闭式的教育,故对社会上的知识认知得很慢,一直到二十六岁时才知有电灯。我的徒弟学历都比我高,可是一碰到问题一定要来找我,如果他的身分已是住持、监院以上的职位,我给他们的回答是: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说“你看着办好了。”
满和这期英文佛学班结业后,即在台北补习,准备托福考试,上午他向我报告这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都在六百分以上,认为再进修一段日子,分数可以更好。满和是台大外文系毕业,又在丛林学院毕业,勉其人生非为读书而来,读书是一种阶梯而非目的,一个出家人真正目的,应该是“弘法是家务,利生为事业”。
中午,沈家桢先生、显明长老、郑振煌居士等多人来访,普门寺特备素斋招待。
下午五时至桃园机场,将到香港转机至澳洲,慈惠、吴宝琴、郑碧云等都到机场送行。“机场”是文人骚客笔下,描写喜、怒、哀、乐最多的地方,有的人是欢欢喜喜的出国旅游;有的是在盛怒下坐飞机走了;有的是为谋生不得不远行;有的是欣喜迎接久别的亲人……。而我呢?只为这一袭长衫,随着云水到处飘流行脚。
一下飞机,早我先到香港的永庄已在出口处等候,办好转机手续,往澳洲的班机,还有半个小时才起飞,在启德机场绕了好半天买不到一份台湾报纸或杂志,眼看登机的时间到了才放弃,这个问号不知要向谁去求证?这个月初我到韩国时,感受到他们全国上下向上、奋发、勤劳的积极面,而台湾社会却沉迷在移民、享受、懒散、排场的奢风,怅然之情油然而生。
深夜,飞机在苍穹下飞行,从窗外望去,一片漆黑,飞机像静止似的定在空中,由机上屏幕显示,得知现在飞机的高度、时速及机外气压、气温,让我们知道“置”身在何处?气压、气温随着飞机的高度,常在变换,如果二万公尺的高度已算是“天”的话,墨黑一片,对气压的不适,实在不知美在何处?怪不得诗人要叹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四月 十七日 星期二
清晨四时十分抵澳洲布里斯本,因时差关系,澳洲时间是清晨六时三十分。
慈庄、永全、满信及信徒邱锡宽夫妇、李诚孝夫妇、杨宪荣夫妇、邱俊雄、吴美春等多人均在机场迎接。澳洲现在正是入秋时节,空气中略感寒意。
佛光山本拟在澳洲的五龙岗(Wollongong)筹建南天寺,但因有布里斯本的信众要求建一分院,故慈庄三月份应宗务委员会之委托,来澳筹备建寺事宜。
从机场到慈庄安住的精舍,约二十五分钟车程,高速公路的两旁都是农场,牛马成群,一幅安详富裕景象。澳洲面积有七百六十八万平方公里,人口却只有一千四百万人,突有一奇想:台湾人口那么拥挤,如果能够跟澳洲交换,那该多好!
才到精舍,永全、满信将已准备好的早餐摆上,慈庄则请邱锡宽夫妇等人一起用餐。席间大家对筹建中的寺院,都说出了他们的看法,也提供了不少意见,在国外创业,第一个要件是必须懂得当地的法令,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才不会浪费时间,功亏一篑。尤其是寺庙筹建,佛光山虽有建西来寺的经验,但毕竟国度不同,在法令上还是要仔细研究,李诚孝先生则代表大家表示,只要常住需要,他们将全力支持。
当他们得知五龙岗的寺院称“南天寺”时,便问道布里斯本的分院该称作什么?佛陀有一尊号为“中天调御释迦文佛”,而布里斯本中国移民很多,将来建起来的寺庙必是中国人的天堂,故布里斯本的分院为“中天寺”,此精舍称为“中天精舍”。
移民海外的中国人,对台湾社会仍是非常关心,常从报章杂志上探索国内的讯息,对立法院打架、宴客掀桌的举止不胜感慨!海外的侨民,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自己的国家团结富强,以作为海外的侨民后盾,只是在高位者,有几人体谅侨民的心声呢?
在台湾的民众脚步都比政府积极,常觅一块土地建筑,政府就来取缔,或说是公用地,或说是保留地,再不就是认为你违章建筑。政府对国家建设开发,总不及民间的眼光,不知民间的需要,一切计画老落在民众之后,一切民怨及不平,皆因政府要比民间慢个十年八年,才认定那些违章,发表开发计画,一切先由民众带动政府,这是多么颠倒和可惜!
据邱锡宽先生说,澳洲政府对民众都很照顾,机关经常以最好的服务或福利,来争取民众的支持,移民一到,所有生活居住上的资料,全部寄到,告诉你银行在那里?市场在那里?学校在那里?学校的好坏非由教育部来评估,是全国举行会考,以成绩的好坏来评定学校的等级。有些澳籍人士,才一结婚,尚未怀孕,就已替未来的孩子选定就读的学校,据闻一所由天主教举办的学校每年会考,成绩都名列前茅,登记就读此学校的学生,已排至十五年后。
晚,满信为我下了一碗蕃茄面,非常可口,他们说请我早点回寮房休息。慈容由台湾、心定由雪梨、依勤由旧金山、依筏由夏威夷分别来电话,问长道短,所谓提早休息的这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四月 十八日 星期三
澳洲地大,房子的建筑也大,慈庄在中天精舍为我准备的寮房也大,早上醒来好象睡在露天一样,不禁吟起朱元璋的那首睡在寺门外的打油诗:
“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间不敢长伸足,恐怕踏破海底天。”
打开窗户,外面又下雨又出太阳,树上的雨滴经阳光的折射,映出一圈淡淡的彩虹,没有车声,没有人声……好静谧、好美丽的早晨!
中天精舍位在一个小山丘上,四周都是森林,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山丘下的住户,但别人却看不到我们,很有隐密性,且视野非常开阔,实在是静修的好地方。每星期六信众到精舍共修时,为服务大家用餐方便,这几天正在加盖一个厨房。请来的四个工作人员,分别是香港人、加拿大人、马来西亚人、澳洲人,我开玩笑的对永全说,这个厨房是由四个国籍的人完成的,将来在“开山史”上可以记上一笔。
距中天寺的兴建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中天精舍就暂为信徒们聚会、活动的地点,与慈庄、永全、满信等提道,先由信徒们筹组“澳洲佛光人会”来服务信徒,内容可分为:
一、教育组--请义工负责,教导新侨开车或实用的英语会话,尤其是小学一、二年级学童们的国语。在澳洲,中国小孩学的是大陆的简体字,为提醒后代子孙不忘本,中国的语言、文字不可忘失。
二、服务组--为新侨服务至移民局、税务单位、银行洽公及选择子女就读学校……等。
三、文化组--侨民间的通讯、连络,并可在台湾报纸副刊上发表移民心声、过程,让有心者参考。
四、访问组--非传教方式,完全是以慰问性质,予新侨们需要的协助。
在海外者对金钱、物质不虑,但在精神上却没有依靠,虽拥有百万的财富,但十元的善款却不易布施,主要是没有安全感,对未来有所恐惧,不像在台湾,身上的钱可以全部捐出,然后坐上出租车,等回到家才给钱。没根,是移民者要克服的心态问题。既移民到此地,就要培养对澳洲的感情,喜欢他们的民俗风情,融入他们的生活习惯,跟澳籍人士打成一片,提升自己过另一种品质的生活。这一次我在飞机上,看到一个男士背着一尊神像出国,信仰的力量由此可证。我希望“昆士兰国际佛教协会”能在信徒间、新侨中成为一凝聚的中心。(“昆士兰国际佛教协会”是“中天寺”向澳洲政府登记的名称,因布里斯本在澳洲的昆士兰省(Queensland境内。)
承邱锡宽、李诚孝、杨宪荣、邱俊雄等人之好意,要带我参观布里斯本市区。说真的,我并不想出门,不过慈庄说可以看看此地大楼之建筑、式样、建材,作为筹建中天寺的参考,故在他们的向导下,下午一时三十分驱车前往市区。在车上李诚孝先生对我说,很多台湾移民听说佛光山在澳洲将筹建寺院,纷纷在寺院附近购屋、买地,并说:“只要跟着佛光山就没有错。”
这一次我要出国前,在台湾看到第一六一期《新新闻》有一页“美国恒丰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的广告,介绍读者到美国购屋,要选择在哈仙达岗(Hacienda Heights),其广告词的内容是--
“邻近西来寺--中国人心灵寄托,位置得天独厚。
星云大师力排万难,历数次公听会,始建西来寺,不仅成为华人心灵寄托所在,更因华人涌入,顿使此区为中国移民的新城市……”
“佛光”常被人家拿去利用作为名称,例如佛光大旅社、佛光草莓园、佛光砂石场、佛光琉璃瓦……。现在西来寺也成为人家的广告词,愿佛光真正能普照到一切众生。
布里斯本是在一九八○年才开发的新兴城市,街道非常干净,因地形是丘陵状,铁路无法拉平,故火车有时是在路面行走,有时是遁在地下行驶,也是布市的一项景观,在有名的“故事桥”附近休息(故事桥的“故事”是人名),看矗立于市区的一栋栋建筑,新颖又各具特色,也感染到这年轻城市的朝气,澳洲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又没有经过世界大战的破坏,实在是一块净土!
晚,依训、满可从雪梨赶来,永全到机场接机,回到精舍近十时。
四月 十九日 星期四
清晨在风声和树声的呢喃中醒来,内心只有一种“静”的感觉,不想走出房门口,似乎一开门就会破坏这份宁静。每次出国,在没有人认识的街道行走,没有突来的访问、没有要求拍照的困扰,实在是一件很称心的事,有时我会向往那种“一炉香、三杯茗、万卷书,何须尘寰外再求仙求佛”的生活,不过这是一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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