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常请他作翻译。我这回到壤塘时,健阳活佛去内地办事了,没碰上,有个三十来岁,曾在青海的汉语学校里读到高中毕业的喇嘛,就是前面说到的那个考证壤塘寺历史渊源的多尔吉,当了我的翻译官。
“你是今年来这儿出的家?”我问贺老师。
“是的。当我跟上师表示了自己的决心,想在这里出家修行,上师答应了,他说我有这个因缘,当我九五年头一次来壤塘时,他就知道我今后会来这儿出家。上师把我留下后,对我特别慈悲和照顾。这儿的喇嘛闭关,三年一期,每期有几十人上百人参加,为便于管理和指导,让他们集中在一起修学。他们集体修学的地方,不管怎么说,终年漆黑一片,生活条件卫生条件都比较差一些。上师让我在外面借一件屋子,一个人住,这样,各方面的条件都要好一些。上师还对我说,你虽然来这儿出了家,但你跟这儿土生土长的喇嘛毕竟不同,你的身体今后还会有违缘,我不要求你在这儿一呆三年,等你把觉囊派主要的法学会后,可以回家去依法修持,只要心静,烦恼就少,相信你在城市里修行照样可得成就。”
谈起觉囊派的修法,这位刚出家的政府官员很有他的一番见解。他说:“觉囊派规矩很严,它的密法,除了生起次第对在家者可以教一点,作为觉囊派精华的圆满次第,只传有缘的出家人,对不出家的,一律不传。我曾对他们提出来,这一点能否做点改革?后来,通过进一步的了解和自己的修学,我有点明白了。觉囊派的修法,有它的诀窍,有些东西,在家的人确是不大好学,你修得好好的,回家跟老婆睡一觉,好了,前功尽弃。”
“修三远离,从形式上看,不念咒不念佛,光打坐,好象把禅宗的那一套全拿过来了。但是,从自我修行来说,它比禅宗又更进了一步。从外部,它修气脉明点,从内部,它修佛性,去业障。一个有形,一个无形。真正根基好、下功夫精进修行的人,在三远离的不共加行阶段,就可修成。根基略差的人,若到这一步没达到要求,就象中学阶段基础不扎实,读大学比较吃力,它有补救的措施,这一步一步之间的衔接,非常科学,其目的是保证让你修有所成。比如,一开始修本尊(时轮金刚)时你没达到应有的程度,修三远离时,就会让你达到;如果修三远离时仍未达到,就会通过进一步加修六支瑜伽让你达到。如果你还是达不到,那怎么办?不要紧,最后它还有一个特殊的修法,可让你上去。当然,这种修法有一定的危险性,容易着魔,但在上师身边修,有上师的个别指导和加持,你最终可以修成得果。”
贺老师在这儿说的“三远离”,是觉囊派修法中的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其意思是指身、口、意三者都要远离“戏论”,故称“三远离”。“戏论”,为藏传佛教中的一个专用名词,其大概意思是指的人们日常生活中已习已为常的习惯、习性等等。按觉囊派的规定,修持者一般要剃度出家,而且必须在上师指导下才可修,在此期间,从早到晚都在闭关房里,几乎断绝跟外界的一切往来。
“在这儿修的人,到一定的时候,都会有各种病症表现出来,包括过去生过的病,潜伏在身体里面的病,会跑出来。“贺老师接着说。”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你已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些地方气脉不通,练到一定的时候,要打通它,就会有各种症候出现,这类似中医说的“不通则痛,痛则不通。”密宗里将它称为“外魔”,所以,闭关到一定时候,上师会把医生找来,给每个人仔细检查身体,有病的开药吃药。这是很科学的。我回内地,有人问我,你信佛怎么还吃药啊?佛不是很灵的吗?提这种问题完全是对佛的无知。不可否认,有些时候,医药的作用,比你修持要来得快。人要完全靠修持来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必须修到一定阶段才行,从禅宗来讲,相当于三禅的阶段,这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若真的把全部气脉明点都修通,那就可以脱胎换骨乃至返老还童了。”
贺老师认为,社会上为什么有些人把佛教视为迷信?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懂佛理,不知道佛法为何物。佛教决不只是烧个香磕个头,当然烧香磕头也有它一定的道理;修佛也决不只是修来世,它首先修今世;佛法也并非某些人以为全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它有很多确确实实的存在。过去他读《米勒日巴传》,书中的很多描述理解不了,以为是少数民族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现在,结合上师的传法和自己的修行,我才弄懂了。”他笑着说,“米勒日巴修持到后来,他的神通可厉害了。你看,他想飞就能在天上飞嘛!那都是非常真实的事。今日的云登桑布上师,他的神通也很大,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很多都是不可思议的,但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当然,佛教不提倡显神通,上师也不喜欢讲神通。”
我第二次去拜访贺老师时,他的热水瓶里正好还有大半瓶开水,就用他自己的杯子给我沏了杯茶。
对茶叶的品第,我的鉴赏能力还不算太差,尽管水不太烫(海拔三四千米高原上刚烧开的水也达不到摄氏九十度),茶叶的好坏还吃得出来。我惊讶地发现,这茶叶可不是一般的西湖龙井,绝对属于档次很高的上品,若放在茶叶铺里,大多数茶客都会被它的价格吓得不敢问津的。我说:“这茶叶很好。”
贺老师笑笑:“这是朋友送的,每年都有人送我不少茶叶,这茶叶还可以吧。”
岂止是还可以。我想。他在市政府搞商业工作时,他的生活水准,就象这茶叶一样,何止还可以,肯定是相当可以的吧。现在,居然跑到这青藏高原上的穷乡僻壤来出家了,那可是真正的天壤之别哪。
我跟这位昔日的政府官员,随便谈论起他的过去。
他的过去,应验了我一开始对他的印象,他过去确实搞过多年文艺工作,而且不是外行,怪不得他身上令人感受到一股艺术家的灵秀气。
六十年代,他在W市的一个文化馆里工作,辅导群众文艺和业余创作,自己也写过一些文艺作品,舞台文学、小说、诗歌、评论等等,都有所涉猎。群众文艺被他搞得如火如荼、热热闹闹,有几位经他辅导而步入文学之门的年轻人,在今天都称得上是享有盛名的专业作家、大报总编了。他在文革前夕写的一个剧本,被省里推举作为中南区的群文作品将参加全国现代革命京剧汇演,带队者乃赫赫有名的***中央中南局书记陶铸是也。不过,戏已排好,未等上演,波澜壮阔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随着陶铸被打倒,他写的这个剧本也被打成“黑剧本”,跟***、周扬的“文艺黑线”挂在一起挨批判,排演这出戏的W市京剧团导演因不堪忍受迫害而跳了长江大桥。
文革以后,W市文联几次要调他去担任一定的工作,由于种种原因,也许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即在于他对文革中吃的苦头记忆犹新,不愿再吃文艺饭,最后没去,文联的几位领导都很为之惋惜。
因解放后父亲死得早,家境不佳,五十年代中期,他只读到初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凭着他的才气和勤奋,一面工作一面自学,先拿到了函授大学中文系的毕业文凭,后来又读了师范夜大,还当过W大学中文系的旁听生,各科成绩优良,深得师长夸奖。文革以后,他转攻商业,刻苦研修经济理论,又拿到了经济学专业的大专文凭。
他有个哥哥在台湾,是大陆解放前夕跟老蒋过去的,有个姨父也去了海峡那一边,听说还在那里管点事。尽管哥哥和姨父去台时他年纪还小,分手后再无任何联系往来,但因着这层“海外关系”,解放后每次运动一来,他少不得要过一次筛子。文革后对外开放,“海外关系”不象过去那么可怕了,但他也从未想过要从“海外”得到点什么好处。
关于我跟他的谈话,他说只是随便谈谈,没想过要发表出去。你一定要写,随你吧。他现在把绝大部分时间都化在修行上,对世俗的名啊利啊,早已看得很淡很淡,真的,很淡很淡,没什么意思。
目前还没想到什么时候回W市去。今后?到时候听从上师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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