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者应该保持专注,不可分神或散乱。他不应太过精进或是太过松散。如果太过松散,他会变得麻木与迟钝;如果太过精进,他会变得烦躁不安。」看来,这段文字的原本意思是:想得到正当的专注和洞察智慧,精进力应要适中 (Just enough)。但是,多少才算是适中呢﹖我想引述威廉孕汹O克(William Blake)所说的话:「除非一个人知道什么是已超过了适中,否则他永远不知适中是什么。」想知道适中的大概,或可参考佛陀对比丘有关如何精进用功的开示:「比丘们,假使有人的头巾或头发着了火,他应该生起强烈的意欲、努力、尽力、竭力、拼搏、专注和警觉来灭火。同样地,他应该以强烈的意欲、努力、尽力、竭力、拼搏、专注和警觉去舍弃每一个邪恶的心念。」由于孙伦大师知道需要多少精进力,也因为他熟知禅修者的懈怠习性,因此他训示:「要奋力地专注。」要奋力地专注,便得倾尽全力、不思前想后、直接去把触当下生起的过程实相。要奋力,就得唤起精进这要素,这便是「正精进」。
禅修者的另一习性是坐立不安。他喜欢抓痒、转换姿势,或是在呼吸时,他喜欢停一下、然后开始,然后再停一下。这些都是分心散乱的现象,皆显示专注还未完全建立。为了提醒禅修者要防止分心散乱,孙伦大师教诫:「要是困倦了,不要松懈休息;有痕痒时,不可搔抓;即使抽筋,也不要动。」他要求禅修者于感觉疲累、痕痒、抽筋时,若在观呼吸时就要更用力地呼吸;若在观感觉时,就要让心更深入到感觉里。由于要增强注意力,才可以办得到,因此便可发展出更强的专注了。《清净道论》曾说:如果禅修者坐起身,移动了姿势,禅修就得重新开始建立。如果禅修者坐下来禅修,一小时后便起身走动,坐的感觉会被驱散,若一个小时后又坐下来禅修,之前的行走感觉又会被消除。这么做的确会持续地干扰到禅修姿势的。在坐禅时生起的感觉,必须继续以坐姿来注意着它,直到它完全退却。同样地,在站禅时生起的感觉,也应继续以站姿来注意着它,直到它完全退却为止。
要保持静止不动,并坚定地和直接地注意着当下生起的触觉或感觉,就要鼓起「专注」这个要素。这就是「正念或正专注(Samma Sati or Right Mindfulness)」。
禅修者的第三种行为特性是:当较低层次的障碍消除后,光彩或几何图形便会显现出来。一方面由于禅修者对这些从未遇过的事物感到迷惑,另一方面,由于这些光彩和图形很具吸引力,因此,在这两股力量的影响下,禅修者会开始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些光彩和图形上来,他会用心凝视着它们和安住于其中。由于这样地转移了禅修对象,他便放弃了他原本的修行目的了。
同样地,经过一段时期的修习后,当心净化到某个程度时,禅修者便开始感受到相当的平静与安宁。由于他从未经验过如此的心境宁静,他会以为这是修行的最佳成果。由于这样地去理解此经验,以及受到平静与安宁的吸引,禅修者开始陶醉于其中,想尽情地去品尝这份宁静。他贪恋着这宁静的感觉,极不愿意去奋起必须的努力来回归正道。孙伦大师曾举当地事例来比喻这种情形:名镇河边有一英哩宽的沙滩,在正午的烈日下,一个走向河边去的人,发现脚底下的沙砾极度灼热。走着走着,他来到一棵树下,他决定在树荫下休息片刻。但是,当那片刻过后,他发觉:他不能激励自己起身离开树荫,再走进烈日之下和灼热的沙滩之上。于是,他便继续停留在树荫之下。试问:这样真的能够帮助他到达河边吗﹖当然不能!除非他再度踏上灼热的沙滩,并勉强迫使自己前进,否则将永难到达目的地。这就是为什么各大师们皆警告禅修者:不要被禅修过程中偶尔出现而无关重要的宁静所吸引。曾经有位禅修者,习以为常地陷入这种宁静之中,而绝不愿意离开。孙伦大师在提到他时便说:「这个人抓举着他所捕获的小蜥蜴尾巴,并且不停地轻拍着、爱抚着牠的背。」我希望杰出的禅修者,不会满足于祇捉到一只小蜥蜴而已。
当心愈加清晰和纯净时,禅修者有时会感知到超感官的事物。这不是真的天眼通或天耳通等,而是近似这些神通的能力。由于这种能力,禅修者能看见别人所看不到的,听到别人所听不到的。有人来请教他时,他的预测往往准确,他因而成为一个类似巫师的人。于是,他便从一位内观禅的禅修者,堕落成为一位巫师。但是,过了一些时候,那新的职业会为他带来更多的分心,而他的修行也不再勇猛精进和密集了,定力于是减退,他所预测的事情也就愈来愈不准确了,渐渐地客户也绝迹了。结果,禅修者所得到的祇是一个被中断了的修习。
禅修者沉溺于自我欺骗的例子很多:虽然他应该勇猛精进和密集地去修习,他却欺骗自己,说解脱这目标是可用一悠闲的方式来达到的;虽然他应该静止不动地坐着,他却欺骗自己,说稍微移动一下是并无妨害的。或许,在禅修刚开始的粗略阶段,此说并无不妥。但是,在每个修习阶段的高峰期中,专注即使受到些微的动摇,也会把努力经营的禅修架构拖垮,而又要重新建立起来。既然在身体事相方面,他都能如此地欺骗自己,在隐微的心理事相方面,他又会自欺到什么程度呢﹖禅修者还有一种很强的倾向,就是把修道上初阶段的进步迹象,当作是较高阶段的进步迹象。例如,剧烈的疼痛有时会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深度的宁静,此时,禅修者会乐于相信这就是道果(Magga-phala)—— 证悟实相之后的精神作用,而自谓已证得了四果之一。
这种修行成果的错认,也会与指导大师有关的 —— 即大师自己亦并未精通此事,又或者他所教导的禅法和佛法还未能为禅修者所正确了解。无论如何,禅修者总喜欢把自己分类为至少已证得了一或二个果位的人。这样地在心里想着,他便四处找人印证。不幸的是,大师还要用温和的态度去间接地指出他的错误。孙伦大师从不为人印证,不管禅修者是否真的证得了他自己所说的果位,孙伦大师祇评说:「若它是如是,它便是如是(If it is so, it is so)。」不管怎样,一个有真证悟的人是无需找别人来印证的,禅修者是会自知自证的。另一方面,也不用去揭穿他的错误,禅修者是会自行发觉的。
这种自欺行为的主要危险是:它会给禅修者一种错误的成就感。由于满足于自以为是的进步,他会松懈或停止修行,于是在修行上停滞不前,而得不到任何实质的进步。
此外,禅修者还有一个冤家 —— 讨厌的苦受。要他面对轻微的抽筋、发热或是肌肉紧张的感觉,他还能专注它一段时间。若要他忍受彻骨之痛、灼热的感觉、或肢体上的刺痛,他在几分钟内就会放弃了。正如往常一样,他早就为自己找了借口,并且引经据典来为自己辩护。他想知道:是谁说一定要用苦受来作禅修对象的?以乐受作禅修对象就不能得到相同的成就吗﹖谁说修行一定要受如此多苦呢﹖难道这不是自我折磨的苦行吗﹖
答案是:假使禅修者的善业具足,他就能走上乐行道(Sukha-patipada),而无需承受那么多痛苦就能证得果位;但是,如我们自己所见的,我们绝大多数,毫无选择地必须走上苦行道(Dukkha-patipada),因为我们还没有具备那样的善业。
不用失望与懊悔。其实苦受是一个很有效的禅修对象。它可带领禅修者平稳地走上可以证得究竟解脱的道路。禅修者正好利用不喜欢苦受这一事实,来建立起更深、更强的专注;因为,以一个他所不喜欢的对象来禅修,他会记着要唤醒和鼓起必要的热忱和积极性去克服苦受。乐受就不同了,由于禅修者喜欢乐受,他会沉溺于其中,让自己充满乐受的感觉,而不会去专注它。这时,潜伏在乐受背后的贪欲将会征服他,使他无法如实地专注乐受,反而缘于这个乐受,引发生死流转链上的下一个环节 —— 贪欲(Tanha,注:指十二因缘中的受缘爱)。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激流当中游泳,要他去抓取终点标竿上的花束。假如他顺流而游,伸手抓取花束时失手,他将被激流冲走而远离这支标竿。假使他逆流而游,伸手抓取花束时失误,他将仍在标竿下方,因此仍有机会再尝试。顺流而下的泳者,就像以乐受修行的禅修者,假如他无法专注于乐受,他将被自己的贪欲冲走而远离禅修对象。逆流而上的泳者,就像以苦受修行的禅修者,假如他无法专注于苦受,他将仍会觉察到它,能够再鼓起勇气、振作精神、提起专注力来完成他的任务。
乐受像一个潜伏的敌人,它会出其不意地俘虏禅修者;苦受却像一个显露的对手,禅修者能辨认到它和采取适当的行动去应付,让潜藏在苦受背后的瞋恚没有机会生起。以这种不喜欢苦受的本性和建立专注的热切努力,禅修者既不会沉溺在苦受当中,也不会从中退缩。他将完全不会对苦受产生丝毫的执取,又能安住在苦受当中去专注苦受,而不对它起心动念。对习惯胡思乱想的心,苦受是可以作为一支稳固的柱子来把它系住的。苦受永不会欺骗禅修者现象的真实特性 —— 苦(Dukkha)。
同样,也没有理由去害怕苦受。因为有许多技巧,可以用来唤起够深、够强的专注,来克服苦受的煎熬和疼痛。这种疼痛的煎熬,是由于禅修者执取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在疼痛,以及苦受本身所造成的。但是,当我们建立起充分的专注去深入洞察疼痛的感觉时,就能去除有个「我」在疼痛的概念。这时,苦受就纯粹祇是苦受,而不再是痛苦的根源了。
禅修的终极目的就是消除「我」的错误观念。禅修者必须不断地在与苦受的奋斗过程中,一再地削弱「我」的观念。假设当苦受生起时,禅修者能持续地专注于苦受,直到它耗尽为止。如是作,因便在果中被消灭了。他不断地这么做,直到完全熟练,最后他便能在因中灭因(Anuppada-nirodha),以致于它不再生起成为果。那么,就不会再缘起下一个因,而造成无尽的因果循环(注:十二因缘流转门)。在因中灭因就是道(Magga)。这正是由于去除「我」的错误观念的结果。因此孙伦大师说:「苦受确是致道的法则,乐受会令我们漂浮于生死之流。」苦受是禅修者的内在敌人,一旦制伏了内在的敌人。那么,外来的痛苦就不能再困扰他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进禅修后,禅修者将于某一刻证得真正的解脱智慧,可是,这些片刻的体验祇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得到。要体验到这一刻,禅修者必须圆满地建立身念住(Kaya-nupassana)。他必须圆满地建立受念住(Vedana-nupassana)。意即,他必须完全地克服苦受,苦受是禅修者在修道上进展的最大障碍,这也是使他不断地退缩之处。要克服苦受,他需要绝不畏缩的精进、决心、热情以及正确的方法。然而,苦受可以是障碍,也可以是踏板;它可以是一个陷阱,也可以是一块金矿。苦受可以让禅修者建立起充份的集中力和专注力,去处理下一阶段的微细过程—— 心念住(Citta-nupassana)的建立。当心念住圆满建立时,他便可以开始建立圆满的法念住(Dhamma-nupassana)—— 即以意根的所缘(例如概念、观念等)和基本法则(Fundamental Principle)来培养专注。此刻是究竟实相呈现的关键时刻,假如禅修者还未曾圆满地建立起法念住,当解脱智呈现时,他将畏缩地避开它,他将抓不住它。然而,假如他已圆满地建立起四念住,圆满地开展七觉支,在他圆满地具足七觉支时,便会生起真实的解脱智。
以上所谈到的,是禅修者的几个典型 —— 他不愿意热切地精进,很快就会坐立不安,热衷于追求光彩与图像,易于沉溺在宁静的境界里,易于夸大少许的成就,乐于滥用附属的精神能力,偏于怀疑,害怕不适意的感觉,当实相在瞬间呈现时,却显得惊慌和笨拙。我们不必到别处去寻找这类禅修者,我们自己就是这些典型人物。想要获得禅修成果,但却不愿播下善种的是我们;希望得到报酬,但是却不愿意投资的是我们。我们希望祇凭着谈论,而不用太努力,就可以到达那个祇有用非常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我们喜欢自我欺骗,以为自己已经证入了那个唯有完全诚实的禅修者才能证入的果位。
那么,这是否表示我们永远都达不到那个目标了呢﹖那又并非如此,孙伦大师走过的路,我们一样也可以走过,祇要我们诚心地跟随孙伦大师的教导:
「要奋力专注于对触觉的觉察。」
所以,我们应该经常奋力地、热切地、勇猛精进和密集地保持专注。
「要是困倦了,不要松散休息;有痕痒时,不可搔抓;即使抽筋,也不要动。」
所以,我们应该保持身心绝对静止,奋力直到结束。
「苦受确是致道的法则,乐受会令我们漂浮于生死之流。」
所以,我们应该深入洞察(Penetrate)苦受;祇有深入洞察感觉才可如实地洞察变化过程的实相。
我们应该暂时停止怀疑,不畏艰苦,以破釜沉舟之心,去奋力地专注。要用信心、精进、专注来净化自己,克服苦痛与悲伤,走上正道,体证涅槃。
《一 禅修者与内观禅修法》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