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修练
我生已尽
菩提长老著 林娟蒂 朱怡康译 蔡奇林审订
无明遮蔽了事物的实相,而智慧则能揭去扭曲的面纱,让我们用活生生的直观,看见现象的根本存在方式。智慧的训练着重在内观的修习,它能深刻而全面地看见存在的实相。
前言
虽然正定是八圣道的最后一步,但正定本身却不是这趟旅程中的最高峰。正定可以让心坚定不移,专注不散乱,并能带来幸福、宁静与力量。但正定本身并不足以达成「离苦」这个最高成就。若要「离苦」,八圣道应转成为一种探索的工具,用以产生直观,揭露事物的终极真理。这需要结合所有八圣道的效益,并形成新的「正见」和「正思惟」。
到目前为止,最初的这两个道支都只发挥了基本的功能,但现在,我们需要再次运用它们,并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先前,「正见」只是把取实相的概念,现在则是直观实相;「正思惟」是因此而有更深层的理解,这样一来将能真正地舍弃烦恼。
烦恼的型态
「定」不足以解脱
在我们继续讨论智慧的修习之前,最好先来思考这个问题:为什幺「定」还不足以获致解脱?「定」不足以获致解脱的原因在于:「定」无法碰触到烦恼的最底层。
三种烦恼层次
佛陀曾经教导过,烦恼有三个层次:随眠、缠烦恼与违犯。其中最深层的部分是「随眠」(anusaya),烦恼只是静静地蛰伏着,没有任何动作;第二阶段是「缠烦恼」(pariyuTThAna),烦恼受到一些刺激,而浮现为不善的心念、情绪或意志;到了第三阶段,烦恼便不仅止于心理活动,还表现于外,造成不善的行为或言词,这个阶段称为「违犯」(vItikkama)。
八圣道可以分为三组,每一组都能对治烦恼的其中一个面向。
第一组:道德戒律的修行,可以抑制不善的行为与言词,让烦恼不致发展而导致「违犯」。第二组:专注力的修行,能阻挡「缠烦恼」,能除去已经浮现的烦恼,让心不致于受到它们接续的影响。然而,即使正定可以深化为禅定,它仍旧无法碰触到苦的基本根源 —蛰伏于相续心识中的「随眠」。「定」在对治「随眠」上是无法发挥什幺作用的,因为只是心灵宁静,仍然无法根除「随眠」,这必须依靠超越宁静与专注的「般若智慧」(paMJJA)—洞视事物存在的根本面向。
无明是烦恼的根源
只有智慧能根除「随眠」。因为「随眠」之中最为根本,而且会滋养、汇聚其他「随眠」的是「无明」(avijjA),而智慧是「无明」的解药。虽然「无明」在言词上是个否定语,但实际上它却不是否定的,亦即「无明」不仅仅是缺乏正见。「无明」可说就是一种潜藏作用并且反覆无常的心理特质,不断渗入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层面。它会扭曲认知、宰制意志,控制我们整个存在基调,就像佛陀说的:「无明确实是个有力的特质。」(《相应部》 14:13)
三种谬见
「无明」最基本的作用处是在认知层次,它渗透我们的知觉、思想与观点,让我们扭曲自己的经验,被种种的谬见蒙蔽。最重要的三种谬见分别是:视无常为永恒;以苦为乐;以无我为我。
我们认为我们的世界是坚固、稳定、恒久的实体,而无视于随处可见的例证 —万物终将改变与毁灭。我们以为自己生来就有享乐的权利,于是致力于增加、强化我们的快乐,即使不断遭遇到痛苦、失望与挫折,对于享乐的热切企盼,仍旧未能止息。我们以为自身是独存的自我,执取于种种关于自我的概念与想像,还把它们当成不容否认的真理。
「我」的幻象
「无明」遮蔽了事物的实相,而智慧则是揭去扭曲的面纱,让我们能亲身直观现象的根本存在方式。智慧的训练着重内观的修习,它能深刻而全面地看见存在的实相,并藉由我们的经验 —唯一可以直
接接触到我们存在真相的地方 —来领略存在的真相。我们通常都会沈浸在自己的经验中,全然地和它们结合在一起,以致于无法了解它们。生活其中,却不了解它们的实相,正是因为这样的无知,使得经验受到扭曲,种种永恒、享乐、自我的幻象,也就开始曲解经验。
在所有这些扭曲的认知中,最深层也最顽固的,便是自我的幻象。这个幻象认为:在我们存在的核心之中,有着一个真实恒存的「我」,而我们在本质上与它是同一的。佛陀曾教导:自我的概念是错的,因为它只是一个没有指涉对象的预设和假定。
然而,虽然自我的概念只是一个预设和假定,但它的影响却不容小觑,事实上,它所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我们以自我为起点来观察这个世界,因此,我们的心,也就以二分法来看待每样东西,将它们分为:「我」和「非我」,「我的」和「不是我的」。在二分法的陷阱之中,我们成了它们所带来的烦恼的牺牲品,受制于执取与毁灭的冲动,最后也就无法逃避那随之而来的痛苦。
智慧的修习
要免于一切的烦恼和痛苦,我们就必须藉由了悟无我,来驱散、根除烦恼和痛苦的基础 —「我」的幻象。这正是修习智慧所必经的难关,而这条道路的第一步是分析性的。
为了根除我见,我们必须重新将经验界视为一组组的要素组合,运用方法来探究它们,确定无论是从个别或是聚合来看,都不会被执取为「我」。这种对于经验的分析,是佛教哲学心理学十分独特的成就,然而,它无意解释经验可以化约为「一群互不相干的部分的偶然聚合」,就像手表或汽车一样。我们所认为的是:经验的确是一个不可化约的整体,但这个整体只是功能上的,而不是本质上的,它不需要假定一个可以与其他要素分开、作为基本统一原理的「我」,在永不止息的因缘流转之中,维持其恒常不变的同一性。
分析五蕴及六处
最常用的分析方法是五取蕴( paJc”upAdAnakkhandhA):色、受、想、行、识。「色蕴」构成了物质面的存在:身体感官及其根门,以及外在的六尘。其他四蕴则构成了心理层面:情感属于「受」,注意与辨识属于「想」,意志与情绪属于「行」,而「识」则是对整体经验最根本的觉察。利用五蕴来进行分析,有助于我们个别地看待经验的组成要素,避免不知不觉地掉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我」的暗示中。
要学会这种观察经验的方法,就得持续不断地强化正念,并将其运用于第四个念处 —法念处(dhammAnupassanA)。行者必须不断地禅观五蕴,禅观它们的生起与消逝:
「比库于五取蕴之法,随观诸法而住。比库了知:此是色,此是色之生起,此是色之坏灭。此是受,此是受之生起,此是受之坏灭。此是想,此是想之生起,此是想之坏灭。此是行,此是行之生起,此是行之坏灭。此是识,此是识之生起,此是识之坏灭。」(《长部》 22,《佛陀的话》,页 71-72。)
行者也可禅观他的内、外六处,意即他的六种根门,及其所对应的六尘。注意在感知作用发生时所生起的「结缚」或烦恼:
「比库于内外处法,随观诸法而住。比库了知眼根,了知色尘;了知耳根,了知声尘;了知鼻根,了知香尘;了知舌根,了知味尘;了知身根,了知触尘;了知意根,了知法尘。了知缘此二者生起之结缚。彼了知未生之结缚生起;了知已生之结缚坏灭;了知已坏灭之结缚,于未来不再生起。」(《长部》22,《佛陀的话》,页 73。)
思惟缘起
我们还可以藉由思惟构成存在的要素 (如五蕴)来淡化我见。藉由严格的审察,将发现五蕴是依因缘而生的,其中并没有绝对能自足之物,足以令我们相信有「我」的存在。无论深究组成身心的哪个要素,都会发现它们是缘起所生,都是系挂于一张在时空上远远超过自身的巨网中。
举例来说,身体是因精卵的结合而产生,它的生存需要依赖食物、空气和水。「受」、「想」、「行」都要依身体感官而起,它们也需要一个所缘,相应的「识」,以及「识」透过根门的媒介而对所缘的「触」。「识」则需依存于感官,以及整组伴随而生的心所。此外,这整组存在的过程,又是过去世的种种因缘而起,继承了过去世中所累积的业。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自足而存在的。所有缘起的现象(即诸行)都是关系的存在,都是依各种条件而定,依存于其他事物的。
直观无常、苦、无我
以上的两个步骤 —分析要素与认清关系 —有助于在理智层面去除我执,但它们仍不足以根除因错误认知而起的我执积习。为了根除这种最幽微的我执,我们需要培养一种相反的认知:直观法的空性。
要培养这种直观,我们必须以三种普世特质来思维存在的要素:无常( aniccatA)、苦( dukkhatA)与无我(anattatA)。
一般说来,三项特质中最先辨认出的是无常。但在直观之下,无常所代表的,并不只是万事万物最终都会结束。在直观层次中,无常有着更深、更普遍的意义:缘起的现象 (即诸行)持续处于变化之中,一切事件几乎在生起的同时就破坏、毁灭了。在感官层次上看来稳定不变的东西,将显现为一连串剎那与剎那的聚合 (或诸行)(saGkhArA)。在常识上假名安立的「人」,也将分解为两股支流汇集而成的河流:一股是物质之流 —色蕴;而另一股是心理之流 —其他四蕴。
在观到无常之后,也就能观到另外两个特质了。既然五蕴不断地破坏,我们便无法期盼它们能带给我们永久的快乐。因为五蕴一定会改变,我们所寄予的一切期盼,也终将随之破灭。所以,当我们以直观去检视它们时,会发现它们在最深层的意义上,其实是苦。
既然五蕴是无常、是苦,它们当然不能被视为「我」 —如果它们是「我」,或属于「我」,我们就应该能掌控它们,让它们配合我们的需要,或让它们一直带来快乐。然而我们却完全无法掌控,甚至发现它们其实就是痛苦与失望的根源。既然如此,这些构成我们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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