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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明与中国文化(王克喜)▪P2

  ..续本文上一页是逻辑,现在人把因明用逻辑符号操作,就丧失了因明本身的意蕴。”③所以,我们赞成对三大逻辑体系进行比较研究,但比较的目的是求异,而不是求同,或者说,重点在于求异,在求同的基础上求异。

  其次,从文化的最为内核的语言来看,汉语与梵语以及翻译因明所使用的语言系统存在很大的差异,这也对因明的传播与发展产生了具有极为决定意义的制约和影响。“人是通过语言去创造文化的,人所生存的文化世界首先就是由语言组成的。只有当人们在活动中运用一定的语言,才能构成所面对的文化世界。文化成果积淀在语言而得以保存和流传。”④一种语言就代表着一种文化,而对因明的翻译,绝不仅仅是语言的对译,而是两种文化之间的对接。“从比较语言学观点说梵语和汉语距离很远,……梵文和拉丁文可以简化变化以便上口说话通行。汉文在口头上从来只能半文半白,很难用文言作长篇大论,上口就要繁化。汉文译梵文佛典往往可以逐字翻译,虽然古怪,仍能接受。”①就目前我们所能见到的因明著作来说,大多桀屈聱牙,晦涩难懂。这一方面是因为翻译因明要使用一套专业术语,诸如“现量”、“比量”、“有法”、“有”、“非有”、“俱”、“所量”、“勇发”、“勤勇”、“无触”等等,这些专业术语的翻译和汉文的使用上有明显的不一致处,即术语的翻译和汉语的语言规律难以偶合;另一方面是因为从事因明翻译的人原本就没有打算把因明作为一种学问让世人学习之,把握之,而是力图当成一种“密笈”来传授。相传玄奘传授窥基《唯识论》,窥基私下要求玄奘单独助译,结果让圆测偷听,窥基再次请求单独助译《瑜伽论》,结果再次被偷听,窥基不胜怅怏。玄奘劝慰窥基说:“测公虽造疏,未达因明。”于是为窥基讲因明论,才使得窥基“大善三支,纵横立破,述义命章,前无与比。”此说虽然不可信,但由此可见因明的传授多少有点像中国的匠人传授技艺一样,只传给那些可以传授的人。这就大大限制了因明学习的人数。在唐代,吕才的论敌把他的著作《立破注解》连文带图合在一起称作《因明注解立破义图》,这应该算是当时佛门外学者所撰写的唯一的因明论疏了,却因此引起了佛门弟子的竭力攻击,引出了一场僧俗之间的大辩论。吕才被佛门弟子指责犯了很多错误,其中就有“读错句读和字音”、“不懂梵文”、“滞文句于上下,误字音于平去。”连吕才这样的学者尚且还难以解决语言上的问题,那一般人就更是难以正确地理解因明的原文和注疏了,这也从某些方面揭示了因明在中国化的过程中并没有像佛教那样很快深入人心的原因所在。

  再次,正如很多学者所分析的那样,因明作为论证的一种工具,经历了归纳论证向演绎论证过渡的过程,正如巫寿康先生指出的那样:“古因明学说是归纳推理,陈那因明学说是带有归纳成分的演绎推理,法称因明学说是纯演绎推理。”②由于因明中所具有的演绎、归纳、类比的性质,就必然同具有以推类为主导的中国古代的逻辑传承具有明显的差异,必然受到中国传统的这种思维样式的制约和限制。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方式上,具有重视事物的功能联系,轻视实体形质,强于综合而弱于分析的特征,具有整体性、对待性、直觉性、模糊性和内向性的特质。这又与因明的“宗、因、喻、合、结”五支作法以及“宗、因、喻”三支作法的“有效性”构成明显的差异。逻辑学界有人就主张三支论式和三段论“等同说”,即使不承认等同,也认为“如果在某一范围内,三支论式能处理的推理三段论都能处理,三段论能处理的推理三支论式都能处理,并且两者处理结果相同,我们就说,在这个范围内三支论式和三段论等效。”③而我们的古代的逻辑传统没有走到这一步,中国古代的推类逻辑是“建立在对事物类的性质及其相互关系把握基础上的中国古代的推理形式(或方法)。”“推类逻辑有两个传统:一个是预测、推知的传统(易学逻辑为代表);另一个是论辩的传统(墨家逻辑为代表)。”“推类逻辑不是“形式”的逻辑。它没有揭示形式结构和建构形式的公理系统。”④

  作为印度文化瑰宝的因明,应该说具有分析理性的内核,但中国传统文化似乎对这种分析理性并不看重,因为中国文化中的辩证理性所追求的是“降伏相容、相反相成、执端取中、过犹不及”。推类在中国古代具有一种俯拾即是、甚嚣尘上的尊荣,例如:“齐人见田骈曰:“闻先生高议,设为不宦,而愿为役。”田骈曰:“子何闻之?”对曰:“臣闻之邻人之女。”田骈曰:“何谓也?”对曰:“臣邻人之女,设为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不嫁则不嫁,然嫁过毕矣!今先生设为不宦,訾养千锺,徒百人。不宦则然矣,然富过毕矣。”田子辞。”如此推类,岂有不逃之理。正如有研究者认为:“中华文化中为什么没有衍生出形式逻辑?非不能也,乃不为也。”⑤这也是为什么因明在中国的传播会出现几番沉寂,几回复苏的局面的原因。正像汤一介先生所说的那样:“外来思想文化如对原有思想文化发生影响,不只是暂时的而且是长远的,则必须在某一方面(或全面)有超出原有思想文化的方面,这样才能对原有思想文化起刺激作用,从而影响他的发展。”“玄奘传入的唯识学以及和它相关联而传入的因明学,从思维发展水平上看,也是比较高的,虽然一时名声很大,但在中国思想的发展上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影响。”①个中缘由发人深思。

  余论

  对因明与中国文化所具有的联系的考察,可以为我们今天的逻辑学研究提供如下启迪:

  首先,逻辑学的研究要给予逻辑一历史的考察,正如俄国逻辑学家杜米特留所说的那样,逻辑就是它的历史,而逻辑史就是逻辑本身。金岳霖也曾多次强调研究中国逻辑史的重要意义。我们的逻辑史研究不能割断历史,不能只把逻辑发展的结果看作是逻辑,而忽视甚至抛弃对逻辑发展的历史过程的研究,这样也许会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研究逻辑史有什么用”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语了。

  因明曾经对中国的文化建设起到过极为重要的作用和影响,是我们文化宝藏中灼灼其华的一笔,它丰富了传统文化并且弥补了其理性思辨之不足,不论是文化建设的需要,还是中国逻辑史研究的需要,都不能舍去对因明的研究和历史考察,要避免“研究印度佛教在中国,研究中国佛教在日本”的尴尬局面。

  其次,因明的研究要号准中国文化之脉。中国虽然是因明的第二故乡,但是因明毕竟是来自异国他乡,而且从历史上来看,它始终是游离于中国文化的边缘,如何让因明在中国文化的殿堂中成为主人,真正地升堂入室,那就必须使因明和中国文化水乳交融,就必须使因明能够对中国文化起到互补作用,尤其是要使具有逻辑性质的因明不要因为其特质而成为象牙塔中仅供瞻仰的“学术”、“文物”,要借助佛教研究的如火如荼的东风带动因明的进一步复苏和发扬光大。可以说,没有因明研究的佛教研究是难以更上层楼的,因明的研究也要借佛教的航空母舰实现出海的愿望。

  ① 杜继文:中国佛教与中国文化·中国佛教和中国文化,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10,第39页。

  ② 刚晓:汉传因明二论·序言,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3,第2页。

  ③ 汤一介:佛教与中国文化,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9,第27页。

  ① 刚晓:汉传因明二论·《因明入正理论》讲记,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3,第3—5页。

  ① 陈望道:因明学,世界书局,1931年版,第26—27页。

  ② 吕澄:因明学说在中国最初的发展,见:因明论文集,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38—239页。

  ③ 刚晓:汉传因明二论·《因明入正理论》讲记,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3,第11页。

  ④ 韩民青:文化论,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5,第54—55页。

  ① 启功、张中行、金科目:说八股,北京:中华书局,2000,6,第98页。

  ② 巫寿康:《因明正理门论》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1994,10,第31页。

  ③ 巫寿康:《因明正理门论》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1994,10,第58页。

  ④ 刘明明:中国古代推类逻辑的历史考察,南开大学博士生毕业论文(打印稿),2005,4,

  ⑤ 陈慕泽:中华传统文化缘何未成为全球化大厦担纲之梁,湘潭:湖南科技大学学报,2005,5,第35—38页。

  ①汤一介:佛教与中国文化,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9,第29—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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