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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诗审美境界论▪P3

  ..续本文上一页圆融观念的,是现象圆融境。按照华严宗旨,本体由现象呈现,现象与现象之间均为本体之呈现而可相互呈现,不必于现象界之外寻求超现象的世界,不必离现象求本体,不必离个别求一般。这就打通了众生界与佛界、现象与本体、个别与一般的隔绝,而达到圆融无碍。克文《法界三观六首》其三:“事事无碍,如意自在。手把猪头,口诵净戒。趁出淫坊,未还酒债。十字街头,解开布袋。”将事事无碍表达得淋漓尽致,表达了现象的当体就是本体的悟境。智通禅师《法界观》云:“物我元无异,森罗镜像同。明明超主伴,了了彻真空。一体含多法,交参帝网中。重重无尽处,动静悉圆通。”[4](《五灯会元》卷18)红法滚滚万象森罗的大千世界里,有情与无情、个体与族类、高峻与深幽、光明与黑暗,都是同时具足相应的缘起大法,共同织成了帝网宝珠,纵横交错,珠珠相含,影影相摄。它们都在光华溢目的毗卢遮那佛照耀之下,清纯澄澈,显现出一真法界的庄严绚丽图景。宇宙万象,互为缘起,又各住自位,呈显出千奇百状的生命样态,自在自为地嬗演着大化的迁变纷纭、起灭不缀、看朱成碧。在这重重无尽的法界中,情与非情,飞潜动植,静云止水,鸢飞鱼跃,都彰显着圆通法门。圆融之境脱超越了一切对立。在世俗之眼看来对峙、矛盾的意象,在禅诗中形成了不可凑泊的的禅定直觉意象:“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4](《五灯会元》卷2)这些意象在世俗之眼看来之所有矛盾、对峙,是由于经过了逻辑二分法的筛子的过滤。逻辑经验不是纯粹的经验,因为它经由了二分法这层筛子的过滤。当我们看见一座桥而称它为桥时,以为这个认识是最后的,但是事实上只有当它被概念化之后,这个认识才有可能。真正的“桥”存在于“桥”的概念之前。当概念干预现量后,桥只有依赖于非桥才得以成为桥。而圆融存在于概念化作用之前。要充分体其三昧,就必须跃出逻辑的囚室。般若智观将矛盾、对峙、枯寂的世俗意象,转化为圆融、和谐的直觉意象。这是超越了一切对立、消解了一切焦虑、脱落了一切粘著的澄明之境。它是一段论的观物方法,如果用二元的相对的眼光来看待,则如蚊子叮铁壁,永远也不可能透过。

   四、任运随缘的日用境

   禅诗的事事圆融境消解了一切对立,汇百川河海为一味,熔瓶盘钗钏为一金,是撞破乾坤共一家的超悟境界。但禅之所以为禅,在于它能够不断地否定、不断地超越。禅宗不但对理事无碍、事事无碍进行超越,甚至对禅的本身也进行着超越,且超越而没有超越之念:“文殊普贤谈理事,临济德山行棒喝。东禅一觉到天明,偏爱风从凉处发。”[4](《五灯会元》卷20)不论理事圆融、事事圆融,还是临济喝、德山棒,在饥餐困眠、秋到风凉的自在自为中,都脱落无痕。由此生发了禅诗审美感悟的另一个重要境界,这就是任运随缘的日用境。本净《无修无作》偈:“见道方亲道,不见复何修。道性如虚空,虚空何所修。遍观修道者,拨火觅浮沤。”[4](《五灯会元》卷2)本来面目如同虚空,不可修作。一旦起了修道之心,就将道作为修的对象,将无为法当作有为法,这样修成的道仍然容易堕坏。为了扫除学人向外寻求的意念,禅宗将修行与生活一体化,反对外向而修道,而主张内照式的修道,能所双泯,当下现成。源律师问慧海修习禅道是否用功,慧海说用功,“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源律师认为这与别人并无两样,慧海说并不一样,因为“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4](《五灯会元》卷3)饥吃困眠,是禅宗任运随缘、率性适意生活方式的形象表述。禅宗对随缘任运式的生活境界尤为注重。九顶惠泉甚至“饥来吃饭句、寒即向火句、困来打眠句”作为“九顶三句”,与云门三句相提并论,[4](《五灯会元》卷8)守端则以“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作为“四弘誓愿”,[4](《五灯会元》卷19)临济也指出,“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眠。”离开饥吃困眠而追求禅道,不异南辕北辙。但任运随缘、饥餐困眠并不是把道庸俗化,而是使日常生活呈现出高情远韵。要“离家舍不在途中”,保持“土面灰头不染尘,华待柳巷乐天真。金鸡唱晓琼楼梦,一树华开浩劫春”[2](《颂古联珠通集》卷3)的存在而超越的心境。

   中华民族所追求的真理,表现在民生日用之中,它与外来佛教思想相化合,成了后来隋唐时代佛教标志“触事而真”的起源。僧肇的《不真空论》说如来并不离弃真理的世界,而承受一切现实的存在,“非离真而立处,立处皆真”,这形成了僧肇以来最具中国特色的思维。真理存在于声色言语之中、日常生活之中。宗教行为,从发心、修行、证悟到涅槃,构成一个无限的圆圈,其中每一点既是开端也是终点。大道既然在声色语言之中,求道之人就不必回避声色语言,与世隔绝,而要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真理的搏动。马祖提出“平常心是道”,指出禅的体验离不开日常生活,要在日常生活中如吃饭、洗钵中都感悟到真实才是修行,所谓“鹤立松梢月,鱼行水底天。风光都占断,不费一文钱。”[2](《颂古联珠通集》卷19)《大慧宗杲禅师语录》卷26谓:“佛法在日用处,行住坐卧处,吃茶吃饭处,语言相问处,所作所为处。”禅宗对离开日用别求玄妙的倾向予以批评,主张任运随缘,将禅道落实于日常生活,化为亲切平易的人生境界,否认离开生活去求玄中玄。因此当学人问什么是玄中玄、玄妙之说时,禅师往往以“玄杀你”、“莫道我解佛法”蓦头一锥,指出离开生活别求玄妙,则与禅道日远。庞蕴偈云:

   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偕。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禅的神通妙用,就是运水搬柴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运水时运水,搬柴时搬柴,就是莫大的神通妙用。日用无非道,安心即是禅。佛法在日用中,是“吃茶吃饭随时过,看水看山实畅情”式的“平常心合道”,能在日用中体现出高情远韵就是禅,无门慧开颂平常心是道,生动地描绘了禅的日用境: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闲事”指妨碍平常心的事,亦即浪费心智的事。心灵的明镜若蒙上了闲事的尘垢,则反映出来的万事万物亦将失去本来面目。一旦抛开世俗的名利欲望,那么无论在哪里,楼台上的月亮都清丽明亮,此时,饥吃困眠便有占断风光的意义,“了取平常心是道,饭来吃饭困来眠。”[3](《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5)奇特还原于平常,至味回归于淡泊,形成了禅宗极为“独特”又极为“平常”的感悟:“春来草自青”、“柳绿花红真面目”、“菊花开日重阳至,一叶落时天下秋”。

   禅诗审美境界的内涵极为丰厚,为了说明的方便,本文从四个层面进行探讨。实际上这四个层面既有独立性,更有关联性。现量境剿绝情识,不容凑泊,要求审美主体以空灵之心原真地直观审美对象,能所俱泯,这就是水月相忘的如如境;禅宗认为,宇宙人生的如如境,是万物互融互摄,处于重重无尽的缘起中,这便是禅的圆融境;圆融得脱落了圆融念,便是禅的平常心、日用境。再者,禅不可说,本文提出的禅诗审美现量境、如如境、圆融境、日用境,只是于不可言说中权立的言说化域而已。禅宗禀持金刚般若,随说随扫,不论何种境界,言筌既立,立予扫除:“华严现量境界,理事全真……卷舒自在,无碍圆融。此虽极则,终是无风匝匝之波!”[4](《五灯会元》卷19)(扫除现量境、圆融境)“道个如如,早是变了也!”[4](《五灯会元》卷3)(招除如如境)“或又执个一切平常心是道,以为极则,……此依草附木,不知不觉一向迷将去!”[13](《五灯会元》卷44)(扫除日用境)真正的禅诗审美境界,不容凑泊,心行处灭,正如盘山所云:“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复是何物?”[4](《五灯会元》卷3)只有到了这里,才是禅宗千圣不传的向上一路。

  

《禅诗审美境界论》全文阅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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