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我在问话头时,猛一回首,却发觉它变调了:「我是谁」,或变为你是谁,或变为讨厌鬼,或变为活见鬼,活受罪!或变为廖杏雪(另一学员姓名),或变为廖素梅(不知是谁)!千错万别,无奇不有。
其次只要我把眼睛一闭,各式幻相便倾巢而出;然幻相虽多,大致不出光明与黑暗的对比。譬如:
有时我看到它像国庆日的高空焰火,在无边的黑夜里,各处散落着一丝丝、一簇簇的光点。有时我似陷在一很深很深的井底,井底下是一团黑,而高高在上的井口却闪耀着光明。有时我似乎封闭于一很高的佛塔底,塔底还是一团黑暗,而在塔顶各层门窗处正透露着光芒。
这一切的形象,明明显示着,虽我看到了光明,但仍身在黑暗之中,光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如何才能逾越此差距而升达光明的彼岸呢
有一次,我假借观想的方式,想象自己像孙悟空驾筋斗云一般,盘空回绕,飞越出那光明的隘口。嗯!念头一动,果然一下超越出那黑暗的陷井,井外的世界是如何呢
我正悬疑!
「唰」像幻灯片画面一转,哇!外面是一个由金丝和彩带所交织成的天罗地网,而网外仍是一片黑暗,看到此景!我不觉一叹!业障如此,夫复何言!
又有一次,在用功中,突然我陷身谷底,谷底仍是黑暗异常,蓦地,自上方劲射下一束光芒。然而它只是光束,光圈之内虽耀眼辉煌,光束之外仍混沌黑暗,而谷外是什么世界我仍不知道。
其次,有一回在用功中,我又看到一股股像墨汁般的黑水,自地底下涌出,啊!业障如此深重!我不觉脱口而出。嘿!画面变了!它变成一泥沙滚滚的江河正在汹涌漫流。嗯!好些了!咦!幻相又变了,它变成像瀑布一般,一匹匹清澄蔚蓝的泉水正自上方洒洒滑落!好!变!再变啊!没有了,一切幻相消失,我仍在蒲团上用功。
此三连续幻相的次第,除了水色深浅的变化———由墨黑而泥黄而蔚蓝,其次又有水位高低的渐次———由地面涌出,在地表漫流,自上空洒落,二者搭配,天衣无缝,连我亦惊叹不已!
其次,我在用功,当心境到达第五阶段后,幻相幻境便不断涌现,无法控制。幻相之间,我是旁观者;对于幻相,我可管可不管,坚持的话,方法仍可守住而不脱落。但是,对于幻境,却是无可奈何!在幻境中,天、地、身、心、方法,都不见了,只是一个舞台接着一个舞台,一个境地接着一个境地的串连着,心随境转,无可安住。要待幻相消逝了,才能回到现实中,以下我将描述在打七中的几个幻境:
之一,有回在用功中,我杂起妄念,于是感觉心飞出去了。过了一会,心玩够了,想回来,可是却找不到门路。仿佛蜜蜂出去采了花蜜而找不到蜂窝一般。我试图去思考一些事情,像雾里看花,像隔靴搔痒,有什么都碰不到边的感觉!咦!怎么回事?我的心被挡在外面?心不是应在里边才是吗?又谁将心挡在外边?心不是一切的主子吗?念头一转,心进去了!我又回到方法。
之二,有回我发现在某房舍外面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拉拉扯扯:其中甲正试图将乙架回房舍,可是乙却极力想逃脱。咦!这不是我们修行用功的情形吗?我们一直想用方法,正念将一切妄想锁在房舍里,可是妄想纷飞,太不听话了!两个人甲和乙,其实是两颗心,咦!两颗心!一个人怎么有两颗心呢?显然其中必有一真一妄。蓦地!两颗心像陀螺一般交错缠织地打转起来,我无法分明谁是谁?真心在其中,可是我挑不出来!
之三,有回听到某个人对我说话,我很感动!可是不对,我不是正在禅坐吗?这不是他对我说话!而是我同我说话,我同我说话,这是真的吗
不也!我仍是四大五蕴的幻形!一切是幻!何者为真?迟疑之间,妄念又遁形了,我仍回到方法中。
之四,在参话头中,有回我忘其自己,跑出禅堂去问护七「我是谁?」,护七不接腔,只是将背转过来,没人理会我。于是我去找师父,可是文化馆内外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于是我再回到禅堂,一看好多人正面壁而坐,猛一惊觉,才知道刚才不过是幻境而已。
之五,有次,听到「叩」一声门响,师父进堂了,我摄心正念,加紧用功,可是未久,师父召集大众,准备开示法要:「我是谁?」,于是全体欣喜悦意,叹未曾有。然大家正肃穆期待时,境地却突然消失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师父根本不在场啊!
不断窜起的幻相,不断跌入的幻境,并不曾让我在心智上有所长进突破。相反地,由于生理上所导致的紧张压力,却一天甚于一天,最后我像痢疾的患者,像难产的孕妇,小腹哽哽难畅,甚至震栗,全身发抖,第五天下午快步经行时,「啪!停止!」感觉我向前栽了下去,又打了几个滚,护七忙乱了手脚;可是一下子,我全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外面的世界并无改变,而我个人的身心也还是老样子,一阵迷惘失落过后,我再爬起来,随众经行。
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真的,我不倒则已,一倒便不可收拾;在下支香中感恩拜佛,一念感恩心起,于是我又向旁一栽,倒了下去。倒下之后,我又立刻爬起,如此起落了几回,师父要我出堂。可是在提手开门的剎那,我又使劲向旁栽了下去,又不断地翻滚,口里不断叫着:我是谁?护七来了,我又拳打脚踢,最后,在众多人员的擒拿下,被抬出堂外。
以后,不管我在打坐,在拜佛,在经行,只要有个异音响起———引磬声、香板声、咳嗽声,只要我心念一动,或者他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者打妄念忘失了自己。结果都是一样,我剎那间腾空而起,向后翻过跟斗,再「啪」的一声,摆平在地板上。有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有的人吓得手足无措,总之,禅堂中,只要我在,其他人就无法安心修行用功。
第六天早上,我请示了师父,告假出堂,我想我的七是打完了,不能打坐,不能礼佛,不能经行,我还能干什么
本来想:算了!下山逛街看电影去!结果,不敢?这主要原因倒不在怕师父知道,而是怕在街道影院中又狂颠起来,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才让人谅解。最后:无事好办!便找护七闲聊去了!
是日晚饭后,那股紧张的压力自背脊直上脑门,于是感觉头顶像戴了半面的西瓜皮,沉甸甸地,同时头顶又像海绵似的,个个毛细孔都有气息流逸着,过了不久,如乌云消散一般,头脑清爽无比,身体各部也舒畅极了,我想问题解决了,于是晚上听过开示,我再入禅堂,果然坐了两支好香。
第七天凌晨,早课前的禅坐,这时我生理上的紧张已不存在了,内心里也是平静得很,反正已是最后一支香,捱过去就是了。于是数息,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数呀数的,万没想到,真正的问题却突然发生了,于是狂风暴起,我再次跌入无比深暗的黑渊里。
在数息中,倏然冒起一个念头,「当我在熟睡、在昏沉、在无记、在忘我的状态时,我的心在那里?」一念提起,打落了满天的星斗,我已被卷入漫天昏暗的云团中,它像漩涡一般吞没了我一切的妄想杂念!
若说我是缘起,然山河大地,无不是缘起,为什么单单是我能知能觉?为什么单单是我有烦恼、有执着。如果说是因缘不同,那么他们各自和合的因缘又有何差异!如果说一者为心,另者为物,然心是无形,物是有形,心是动,物是静,心和物该如平行线永不相交,可是心能知物,物能动心,心物到底各是什么
他们能融洽吗?又其次经典上明明说:缘起无我。可是祖师亦确切地告诉我们:要作自己的主人,是有主?还是无主?是有轮回?还是无轮回?‥‥.像滚雪球似的,问题愈扯愈大,于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怎么办呢
奇怪,在前一念中,我还自信我的佛学体系已圆满无缺了,可是万想不到,真正的问题发生了,所有三藏十二部经都成了废纸,如今谁都帮不了忙,我必须孤独无助地去面对它。
奇怪!在前一念中,从来不屑遐顾的话头,此刻竟成为我愿付出一切生命代价而去换取答案的问题。「我是谁?我是谁
」我发愿,宁可痛死这双腿,不得答案,誓不起座。
「铛」引磬声起,「我不要!我不要!」凌空而起,我又翻了一个跟斗,「啪」落地之后,又是反复地打滚,口中不断吶喊的仍是「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呢?」师父关切地问道:「我不要引磬声响,不要禅七结束,我要继续参,继续找答案!」我心里这样狂叫着,可是话脱不了口。
「没关系,把你搀起来就好了。」仍是师父那无比亲切,无比关心的声音。「搀不起来的!搀不起来的!」在我未找到答案以前,谁也搀不起我的。你搀,充其量只能搀起那行尸走肉般的躯体而已,可是那又有何意义呢
话虽如此,然而护七的还是一拥而上,又是七手八脚地将我擒拿出去。躺在沙发上,仍是不住地哭叫着:「我不要!我不要!」
「哭的人是谁呢?」一念提起,哭声止了,泪眼也干了,然而心仍如游丝一般飘荡在那渺渺的虚空中,左转右想,七上八下,连这个都不懂。却一向自以为是地跟人谈经说教。真是痴人梦话,贻笑大方。
尔后的日子。我该如何呢
一切的一切都已随此问题而堕入黑渊地狱去了,而答案呢?上天堂,下地狱。我发誓找到它。
禅七后的检讨会,我只能说,我真正的参禅是在最后一支香才开始的。然而它那时候结束?也许几年,也许几生,也许几劫,然而我已无选择的余地了。
禅七后的第二天,几位同学相约看电影。好象看幻灯片一般,所见到的尽是一堆杂碎支离的画面,真是不知所云。尤其心中的石头磊磊于怀,故只得怏怏而回。
第三天,文化馆有周日法会,一大早我即到彼帮忙检切菜,当时我仍一面切,一面问:「我是谁?我是谁?」如此一大筐的菜切好了。而我一点都不觉得烦。不觉得累…
《一苇过江 附录:禅七心得》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