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一番,过了个把钟头,又叹口气对着树说:「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曾经几次被不同的人看见,他们不会当场点破,免得这位教授无法面对自己;其实这都是他平日压抑情绪的结果,当压抑过度时,就会藉此来发泄,以取得平衡。
佛教的教法,即在帮助人发现这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烦恼,进而面对这些烦恼,然后用方法消融它;并且体悟烦恼的源头,是在于执着一个「我」,而这个「我」又被贪、瞋、痴等无明覆盖,不得清净。所以今生的大功课,是要「以他为我」,处处为别人着想,如此才能化热恼为清凉,化愚痴为智慧,化痛苦为喜悦。
我相信每个人不管才智如何、资财如何、健康如何,都会希望自己是个快乐而有用的人。若能时时处处怀抱着「以他为我」的精神,那么不论这种人在现实社会上是否享有名利、荣耀、权力,他都会是个很快乐、很有用,又不恐惧死亡的人。
〈缘起〉
李慧菊
我对生死有了信念
我在模拟死亡。
那一年我好象才七、八岁。有一天晚上,大人要打麻将,七点不到就把我们几个小萝卜头赶上床,免得我们受到「精神污染」。
哪睡得着,看着渗水而晕出各种图案的天花板,脑海里一边想象这些褐黄色的圈圈块块是怪物,一边自己跟自己讲故事。不要!都玩腻了。
百般无聊之下,我突然想假装自己正在死掉,这一定很好玩。于是我闭上眼睛,把手脚乖乖放直,暂时停止呼吸,最后试着停止一切念头,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甚至不要去感觉自己的感觉……。
当我再打开眼睛,拚命呼吸时,心里非常害怕,并不是怕死,而是恐惧无知觉的虚无状态。人死了会往哪里去呢?如果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那么,这种完全丧失感觉、思想的状态,非常非常令我不安。
但是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在后来三十年的岁月中,我也曾经参加过几次亲人的丧礼;亲人的逝去,让我无助、怀念、掉眼泪,但却都不像小时候的游戏那般让我害怕。
直到那个凌晨,死亡与恐怖又再重现。
当地震突如其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睡在我身边。我被摇醒之后,心惊地发现停电了,怎么震得这么厉害;还在摇动,该不该叫醒孩子呢?来得及吗?
我看着熟睡的孩子,结果什么也没做,只是本能地张开双手,压住孩子,其实只是在安慰自己。
「九二一」成了台湾的忌日,在灾区的、不在灾区的,同感震动;我恐惧自己的无能,恐惧当时也许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百个「如果」,恐惧一切都不敢想象。
有一次,找朋友聊天,她也叹口气:「对呀,如果你所有的一切,在短短几分钟内突然消失了,那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我想对她讲点话,可是也说不出什么她不知道的大道理,而其他安慰的词藻,又好象是多余的;心里觉得有点尴尬。不过,她的那句话,让我久久不能淡忘。
在那段时间,经常听到圣严法师的话,和一张公益广告照片。照片中,他双手合十弯身礼敬,这张照片给我一股安详、感恩的力量。圣严法师说:「罹难者都是菩萨。」他还曾在访问中对亡者说:「人间种种的苦难,本来就逃不掉、躲不掉的,但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我只盼望你们没有受太多的苦。……我知道你们必定会不舍,……你们一定也看到生者的泪与悲,但是意外毕竟发生了,你们舍不得的肉身也要舍,放不下的肉身也要放;唯有能舍、能放,生者和亡者才能继续走未来的路……。」
我从这些话得到启示,基于记者的传播本能,我起了一个念头,企画一系列的问题,提议由圣严法师开示生死大事。他慈悲地接受了。
二○○○年初开始,我到农禅寺采访法师,前后共有八次。每次去采访之前,总要把问题反复想一想;离开时,也总要把法师的开示反复想一想。虽然没有想出什么大学问,可是我知道,哪天当我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也许还是会害怕,但我不会迷惘,因为我对生死已有了信念。
第一章 师父,您快乐吗?
问:台湾社会十多年来变化很大。在过去戒严时代的教育、制约的气氛下,比较「忧国忧民」;解严后,意识型态包袱轻了,社会多元化发展,很多人开始觉得活着就是要快乐;不管是追求声名成就、财富健康,最后目的就是要快乐。愈年轻的人,愈是如此,对快乐的追寻,因此变成生命中很重要的事。
答:人既有生命,那么运用生命、享受生命,就是很自然的事。至于为什么有生命,生命价值在哪里,一般人通常并不去思考。
既然追求快乐,过程就变得很有意义。有的人求名,享受掌声,但如果过程不扎实,沽名钓誉,虚晃一招,成名可能只是短暂的;声名消退之后,就会因落寞的情怀而感到痛苦,当然也有人是实至名归。财富这件事也相同,追求财富的快乐、过程和运用之间,都需要智慧来应对得失的局面。
追求快乐是有代价的,只是在追逐中的人,大多认为这个代价值得,很有意义,不以为苦。人的心里总有各种的不满足,于是就需要向外追求,以填补那个不满足的坑洞。其实何止是声名成就、财富、长寿、子孙满堂、儿孙绕膝,就连爱情也不是青年的专利;有人一辈子追寻「真爱」,即使年逾花甲,还在期待爱情。所以,有人在追寻快乐时重视结果,但也有人享受过程,就算得不到也快乐。
观看大众的种种,不难发现,快乐的感受是很主观的;而在这当中,很少人知道生命真正的意义。
快乐是过程而非究竟
问:身为宗教家,对生命自有看法,那么,师父,您快乐吗?
答:我没有办法用一句话来回答我很快乐或我不快乐,因为这对我来说,并不成问题。我的宗教、思想告诉我,人生是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人不可能天天快乐,也不会天天不快乐;只要明白自己的立场、确定人生方向,快不快乐,无非过程,并非究竟。
问:所以,您生活上不会起强烈的感觉?
答:但我也不是麻木不仁。年轻时跟大多数人一样,过年过节有吃有玩,觉得快乐;上佛学院读书时,觉得准备考试很辛苦,考完了会感到快乐。但是现在不再如此。我不会因为得到一样东西而高兴,甚至兴奋;甚至不觉得曾经完成了什么事,因为以佛教徒的修习目标而言,我还在过程中;但也没有什么事是没有完成的,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不快乐。
所谓完成、不完成是相对的,质、量与时间(也就是过程),是变数。从不同的质、量和时间的角度去衡量,就有不同的结果;你可以说它已经完成了,也可以说它永远都不会完成。以我的信仰而言,达到成佛,获得大解脱,那才是究竟的快乐。其余的阶段,都不会是真正的完成,但却是在完成的过程里。
问:根据法师所着的《归程》及《圣严法师学思历程》二书得知,法师家境贫困,自小体弱,又遇到中日战争的动荡时代,您个人的成长经验是如何转化这些挫折和困境?
答:我六岁才开始会走路、说话,九岁才上私塾,也是从「上大人,孔乙己」开始学起,但家里穷,读读停停,也曾跟父兄做童工。
我并不是少有大志。遇到大环境波折不断,当时也不明白原因何在,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心里很无奈。但现实既是如此,只有接受了。
真正让我确定人生方向、获得信心,是个人的一次宗教经验。我十四岁出家,奇怪的是,从前念私塾、上小学时,我整部《论语》、《中庸》等古籍都背得来;做了沙弥,却对经文没辄,总觉得脑袋像一团浆糊,很难记诵,师父见状,要我拜观世音菩萨。
从此,每天清晨四点就起床礼拜五百次,约二、三个小时,当时一点也不觉得累,还感觉很轻松。这样过了三个月,突然间,我感到脑筋清明了。那一年,我十四岁,当下很快乐,也知道佛法的好处,于是立志一生向佛、弘扬佛法。虽然过程很艰辛,但一点也不觉得苦。
快乐来自自心
问:对于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如何能有源源不断的快乐呢?
答:当然,追求快乐和满足是自然的事,否则生命好象失去意义;我认为一般人要得到快乐,应该来自自己对自己的满意,要由自己的内心涌出快乐的泉水来。但太多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身上。所以,要自己对自己满意也不容易,必须是会思考、有思想的人才能觉得问心无愧。但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评价很依赖亲友对他的看法,常常因为别人的眼光、别人的评价而心情起伏、患得患失,产生很多的烦恼。
我认识一个妇人,早年离婚,辛辛苦苦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当时,两个孩子很乖巧会对母亲说:「妈妈好辛苦,是爸爸不好,我们讨厌他。我们永远爱妈妈,将来长大了,一定孝敬您。」
但是等到老大二十一岁已离家独立,小的十八岁也准备自立了。这两个男孩和母亲的关系虽不至于反目成仇,但也疏远了,偶尔还说出让母亲心痛的话:「像你这样的女人,难怪爸爸要离开你。」
十多年过去了,换来这句话。这位母亲来见我,她不明白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儿子,难道错了吗?我告诉她:「你确实错了,错在那『无微不至』地照顾。现在孩子长大了,谈恋爱、交朋友,需要有自己的天地,不要你管那么多,你再凡事插手干涉,他们自然会讨厌你,甚至变成仇人。」
所以,我常对上了年纪的人说,老了,要少念儿孙多念佛。孩子长大就要让他出去闯闯,即使头破血流也让他去试;他们回来求助,就伸出援手,不回来也无需挂心。
另一个例子也很有趣。一对老夫妇事业有成、感情和睦,后来移民美国,三个孩子也有相当成就,一个是会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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