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个大缺陷,要从大缺陷中觅取大满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尽管摆在人类面前的是一个大无限的大缺陷,但是人类的意志,总是不会放弃了觅取一个大满足的希望和努力,这也就是人类之所以能够繁荣绵延而不亡族灭种的主要原因,因为大家都希望生存,且还要求生存得更安全更美满和更有意义,凭着这一要求生存的意志,才造成了人类的世界和人类的历史,所以中山先生的历史观,是着重在「生」的一个意义之上,而被称为「唯生史观」或「民生史观」。可是不幸得很,在这一个要求生存而又要求满足的情形之下,人类的文化固然在逐渐升华了,同时人类的安全问题,也越来越严重了,因为「求满足」的欲望,迫使人们发狂,引起一些丧心病狂者的抢劫侵略和奴役。直到目前为止,在每一个国家政府或社会体系之中,虽各有其法律制度,维护着各该单元中的每一分子的权益和安全。然而,放眼看去,如今国际社会的激烈竞争,岂不正在准备随时拿出核子武器来,毁灭我们的人类世界吗?这一战争的威胁,比起洪水猛兽对于我们原始祖先的威胁,岂不更为严重!更为可怕!
这一空前的威胁固然可怕,但其威胁的原始意识或原动力之产生的当初,又未尝不是为了增进人类的幸福和拯救人类的苦难,比如共产主义之产生,在马克斯的当时,因为他自己穷,受了穷困的压迫,并且又同情西方世界产业革命后的劳工生活,工资之低,工作时间之长,工人生活之毫无保障,特别是童工的惨状。马克斯想要冲破这一不合理的现象,才产生了他的阶级意识的共产思想,想不到他的这一思想,竟会引起了当代思潮的重大变化!又如基督教的产生,是因为以色列的民族英雄摩西,为了要使他的民族脱离埃及的奴役,才假借一个叫作耶和华的民族保护神,作为民族运动的号召,而使流亡在埃及的以色列人民一致团结起来,逃出了埃及王的权力统治。这个出发点,未始不是可歌可泣的壮举,然而他以宗教的迷信而大肆屠杀埃及的臣民(如《旧约.出埃及记》所载),却是这一壮举的反动了。及至耶稣出世,根据犹太教而创立基督教以后,耶稣本人,固为犹太教所迫害,而在基督教抬头之后,竟又反过来数次狠狠地屠杀了犹太教徒。同信一个上帝,同是一个上帝(是基督教的说法)所创造的儿女,彼此残杀,竟会如此之惨!
正因为大家都有缺陷,所以大家都想求满足、求发展,而又不能沟通彼此的愿望,共同协力,来向一个目标迈进,所以才有人与人间的纷争,才无法求得一个永久的和平。人类世界的思想太多了,每一种思想都代表着一种渴望求其实践(不一定就能实现)的主义,同时也可能潜在着一种给予人类的危机。人是一个缺陷,缺陷创出的缺陷,那么缺陷的本身,就是一个危机──假如当在发觉危机尚未成熟之前,而不能予以及时改进或避免的话。譬如美国独立之后而影响成功的法国大革命,是欧洲史上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壮举,争自由,争平等,讲博爱,可是因误用自由平等,而死在自由平等之中的人又不知多少,有名的罗兰夫人,便是因此牺牲而成名!余如林肯解放黑奴,终死于黑人之手;甘地为印度独立而努力了一辈子,临了竟被他自己的同胞刺杀!因为有了缺陷的人,一方面想自求满足,另一方面又不能发现一个或一样足可满足自己要求的人物,事实上也的确没有一样东西,能够真正地来满足任何人的所有要求。所以历史上的圣贤,也不能没有如此的遭遇,如佛教的释迦世尊,他的法身固属满觉圆通的无漏境界,可是佛的人身仍为有漏,释迦世尊会排泄如常人一样的便溺,也会衰老死去,也会头痛,也有人对他不满与愤恨,而想加害于他;中国的孔子,他自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故在孙叔、武叔看来,孔子还不及他的学生子贡来得贤明;耶稣对基督教徒而言,是极为神圣崇高,但当耶稣受难遇害时,被行刑者置于两个强盗中间,而且加于轻言戏笑与侮辱。
因此,任便世间代代有人歌颂完人圣人,和追求那些完人和圣人的境界,但是人人只能自许为向往圣贤的圣贤之徒,而不得自称其本身就是圣贤。有人以为「圣域无止境」,因此而有儒家所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安慰话来。
如果要把现有的一切思想(包括宗教思想),摆在「圆成」或「圆满」的天平秤上衡量一下,以照笔者的看法,除了佛教的思想能够胜任之外,实在没有一个撑得起来。虽然佛教的思想,在时代的眼光中,仍然需要做一番凝聚和开发的工作,亦如在佛灭之后约五百年的光景,印度之有龙树(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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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juna)、马鸣(Aśvaghosa)及天亲(Vasubandhu)、无着(Asaṇga)等之对于佛教思想的再肯定与再发明。但是佛教基本思想的稳固性质和究竟价值,是历久常新的。佛教不必乞灵于任何的神秘和权力,仍能解答任何一切的问题,犹可圆融无碍,佛法是从佛的大觉智海之中流露出来,所以能够圆融无碍,对宇宙界的自然现象,对人生界的伦理关系,不偏不废,也不执不着。最大的发现是「缘生论」的物理观和生命观。一切的一切,在佛法的眼中看来,毫无神秘可言,无论什么事物,只要它的因素够了,便会形成它的结果,那是必然的而非偶然的。同时,佛教的最后境界是圆成,圆成的毕竟观念,却是无形无相而又如《圆觉经》所说︰「圆裹三世,一切平等,清净不动」的。实际上,我人也唯有完全放弃了现有的身心境界,和身心所处的境界,才是彻头彻尾拋开了人生的缺陷,而迈入圆融无碍的境界。这一境界在人们粗看起来,似乎是逃世的。然而笔者在前面说过︰「唯有入世最深,而且是作纵横面的一往深入,才会穿过世间冒出世间的界限,而进入出世的界境。」由此可见,为了真正的满足,就不得不设法拋掉现实的缺陷,拋掉缺陷,便即拋掉人生,要拋掉人生,又不得不先来肯定了人生,深入人生而期通过人生,再超出人生。所以佛法的宗旨在教人出世,而出世的方法,则在教人更为积极地入世了。
四、东西方各说各话
佛教以外的其他思想,没有一种是能够彻上彻下圆通无碍的,不是出于武断,便是诉诸神秘,最开通的思想也不能不有所存疑。其中除了如唯物思想之绝对武断之外,还有一个共通的特性︰相信创造主或自然神的存在。西方的宗教家或基督教的经院派哲学家,固然相信有个上帝创造了万物,也主宰着万物。即使自古代希腊的苏格拉底到今日英国的罗素为止,他们的心中,也各有各的上帝的观念,虽然他们是泛神论或是接近于泛神论的有神论者。如泛神论的代表,斯宾诺莎的上帝,并不同于基督教的上帝之能生杀予夺,而是一个只能自爱和被爱的上帝,上帝既无法爱人,人也不可以爱上帝而希望上帝也应该来爱他作为报酬。泛神论者的上帝,是大自然的代表意义,因为他们识不透大自然的奥妙,自身又处在这个大自然之中,所以把大自然神格化了起来,又因为明明知道大自然的对于人类意志虽有阻碍之处,却不会绝对主宰,尤其西方人的思想中(非基督教思想)以为人类是可以慢慢征服自然的(故有种种科学的努力和成就),人类前途的命运好坏,全看人类自己的努力改进与否而定。所以不能承认上帝有任何的权威作用。再说我们的中国,中国的孔子,是一位人文主义的大思想家,他除了人生社会的伦理问题,绝少谈到人生以外的形而上学。所以孔子要「不语怪力乱神」,要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他对于生前死后的问题,总是存而不论的。孔子虽主张「慎终追远」,但其追思的意义并不代表他承认人死之后还有灵魂,只是给死者的恭敬及予生者的安慰。所以他对祭神的观念也是「祀神如神在」的,而不是肯定真有神的存在。原因在他所以为的「未知生,焉知死」的存疑观点之上。可是孔子对于天与命的观念,又特别重视,我们在《论语》中可以看到好些有关天命的记载,例如「五十而知天命」,「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又有单讲到天字的,如孔子去见了卫灵公的夫人南子,而子路不高兴,孔子便发誓说︰「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又有「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与予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颜渊死,子卅︰噫!天丧予,天丧予!」「子卅︰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我们看了这些语句,可以明白,孔子的天与命,有点类似于西方哲学中的泛神观念,孔子的思想,一方面积极努力人生的奋斗,而不仰鬼神之助,另一方面孔子又因本身的无知(人生的缺陷),面对着宇宙和生命的无限,太多太多的问题,无法从他的知识经验中得到答案,所以又不得不提出一个天和命的观念,作为无可奈何的心理安慰,孔子以「天」「命」「仁」看同一体的数面,所以到了《中庸》上的一开头,就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既然说天命即是性,而人性本善,善即近仁,能仁便可尽性。那么,儒家所讲的天命或天道,就是宇宙万物的本然或本体了,所谓「知命」,也只是知道顺应着宇宙万物的本然之本性,去生存活动罢了,说简单一些,知命便是听从我人的自性发展而去发展。可见这是近似泛神论的一种观念,因为泛神论以为宇宙万物都是上帝的一部分,儒家则以为天是万物的本性,人性是本性的一部分,同时也可将此一部分之人性,融入于整个的本性之中,这就叫作尽性。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知道哲学家和中国儒家的上帝,绝不是基督教的上帝,基督教虽然经过中古时代许多教士的努力,在亚里斯多德及柏拉图等的思想中借用了若干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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