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学理论,形成了基督教的神学,可是若将基督教的上帝拿来放在哲学的面前,就无法站得住脚了。
至于佛教,笔者于二年以前,也以为佛教是泛神论的,其实那是笔者的无知与武断,佛教虽有近似泛神论之处,但却竟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因在佛教的观念中,宇宙万物──诸法万有,是平等自如,而又自如不动的,所谓法性法尔,佛陀不以为他的说法是创造,也不承认有任何东西可来创造什么东西,这一点是不同于基督教的,所以称无神;佛教不以为宇宙之中还有一个什么真正本体的存在,也不以为我人仅是宇宙中的一部分,这是不同于泛神论的,故而仍属无神。可是,泛神论以为我人可以化于无限的宇宙之中,也能成为无限;佛教的佛性,我人到达成佛之时,佛性也是遍满一切,如来如去,无所不在的,这一点,又像泛神论了。佛性是人人都有的,成佛是个别成佛的,成佛之后,又是各各有其名号国土的,成佛是众生各个自性的升华,升华之后,虽能融入法界的无限之中,仍可有其个别独立的价值,这与泛神论者以为的一融入无限,便消失于无限之中,而不复再有个别独立的价值可言,又不同了。可见佛教是近于泛神论而是无神论的。
在这里,笔者希望顺便说一说宗教间之神与神的分别,以资澄清一下我人对于神的观念。粗看起来,无论是一神论或无神论的宗教,都有多神论的嫌疑。比如基督教是众所周知的一神宗教,可是在基督教的观念中,并不以为除了他们的上帝以外,不再有任何神明了,不过基督教以为除了他们的上帝之外,其他的神明都是恶魔罢了。再说佛教,不主张有个创造主或主宰神,所以是无神。然而,我们在佛经里面,又可看到许许多多的神名神号,故而佛教徒绝不可说佛教是不讲神的,其关键所在,只是佛教的神是三界之中众生界里的一种类别,不像基督教所说的创造神,同时也不如基督教所说的恶魔而已。佛教之中虽也有魔鬼的名称,不过佛教的魔与鬼,绝不会如基督教所说的魔鬼那样,永远是魔鬼,永远没有转变的机会,也将永远要被上帝扔在炼狱中受苦。佛教所说的魔与鬼是有希望超升,也有希望成佛的。佛教之伟大处,亦正在此,既不强调神秘的权威,也不敌视任何一个众生。在此,笔者还要加以说明︰佛教的无神,绝不相同于中国史上如范缜、司马光等所主张的无神,也不同于今日共产党徒所说的无神。他们的无神,是不相信除了物理的自然行动之外,还有精神或灵魂的存在,佛教的无神,只是不承认宇宙万物尚还有个创造主或主宰神的存在,所以此无神不是彼无神。
现在,我们可以检讨一下上面所说的几种思想,究竟那种比较落实可靠?首先我们不要忘了,人生就是一大缺陷,从缺陷中开发出来的思想,虽也可以弥补一部分缺陷,但是缺陷之中,必然含有危险的成分。基督教的思想,乃是鸵鸟型的,为了困恼于现实的痛苦,便梦想一个上帝的天国,他们对于解除人类痛苦的意见,不是开发人生的价值或改善现实的社会,而是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天国里,以为受洗了的基督徒,死后可望逃避痛苦而进入天国。事实上,我们虽可不妨承认有个天国的存在,然而不靠自己的努力,单凭一次受洗而想得到上帝的赦罪和拯救,在理智上似乎是无法解答的,正如人之犯罪,不去将功赎罪,只凭人事关系,就可变成无罪,在制度上轨道的社会里是不会产生的。如说那是一种信仰的精神安慰,那么它与鸵鸟之将脑袋埋进土里,就以为它的生命有了安全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同!也许基督徒们对于这一判断要提出抗议,他们总以为耶稣即是上帝的道成肉身,耶稣是究竟圆满的人,不可能有缺陷,耶稣的话也不会有缺陷。那么笔者希望抄录一段耶稣死时的记载︰「钉他在十字架上……他们又把两个强盗和他同钉十字架,一个在右边,一个在左边。……祭司长和文士也这样戏弄他,彼此说︰他救了别人,不能救自己……耶稣大声喊着说︰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离弃我?」这段话见于《新约》的〈马可〉及〈马太〉两福音中,我们看了以后,除对耶稣之被钉十字架而感到悲怆和同情之外,又可证明耶稣本人并非即是上帝的道成肉身,否则当其临难之时怎会又叫上帝而且表示上帝已经离弃了他?可见耶稣其人并非毫无缺陷,如无缺陷,则其绝对不会对于遇难而感到恐惧。
西方正统的哲学思想──是指由古希腊沿革发展下来的哲学思想。我们谈到西方文化思想,便很容易联想到了科学问题,不过科学一词,通常被哲学家们看成哲学的分门别类,所以科学是出自哲学的子体,哲学才是科学的母体,如谈西方的哲学思想,自也包括了西方的科学思想。但是不幸得很,西方哲学主张人类可能征服自然,到达这一倾向的强弩之末,人类便开始物化了,人要利用万物,人也被看成了万物之一而来当作物件利用。如美国的现状,他们忙着赚钱,也忙着花钱;他们在工作时固然紧张,在娱乐时也不例外,可以说美国人的日常生活,都是在极其紧张和高压的气氛中度过来的,像这样的生活情态,能够维持多久而不发生血管爆破的中风绝症,实在很难想象!其中的危机,是在人类要以缺陷来补充缺陷,以缺陷的人类作为而想满足缺陷的人类生活,越补越觉不满,越不满越感缺陷,到最后,就难免会像不会调琴的人把琴弦越调越紧,紧到不能再紧之时,弦线也就断了!因此,到目前为止,已有许多西方人在向往东方人的生活情调了。
那么,我们的东方,究竟又如何了呢?东方有两股思想主流,一是中国儒家的,一是印度佛教的,在中国还有一股道家思想的旁流。(西周诸家的思想,除儒道二家之外,无大历史的影响,故不谈)
我们先说儒家的思想,儒家的思想对于中国人而成为中国人的造型上面,贡献很大,尤其中华民族虽经几千年的历史,在内忧外患的消长变乱之中,仍然屹然立足于世界之上,儒家之功不可埋没。可是儒家的思想,虽着重现实的人生,而开出积极进取的一面,奈因人类的本身就是个缺陷,儒家所开出的精神,自也不能没有它的缺陷,便是因为受了知识范围的束缚,只能教人应该积极进取,应该勇往直前,应该成仁取义,但却不能进一步地说出为什么要应该?应该了是如何?不去应该,又是怎样?说得明白一些,儒家的思想是很现实的,但在这个现实的两头──生前与死后,来处与去路,却无法得到交代。从大体上说,儒家的人生归宿,是寄托在所谓「大我」──自己的、自己民族的,乃至整个人类的后代子孙身上。也就是希望把自己这个曾经存在的生命,向后代子孙身上去凝聚或团结。所以孔子要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所谓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孔子虽不想于在生之时去沽名钓誉,但在死后,却以为如不称名于后世,就不能算是一个君子。孔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因为他的安慰处,就在这里,如果连这点安慰也没有,岂不觉得如此的人生太空虚也太无聊呢!孔子未能透过人生生死的界限,来替人生开出一条更为积极的路向,所以只能希望人做圣贤而不能进一步使人非做圣贤不可;不做圣贤而做小人,孔子只能说他朽木不可雕,却无法指出成了朽木的人会有怎样的后果?同时,孔子主张将安慰寄托于后代子孙的身上,中国人的脑海里也因此而形成了一种并不太好的观念︰把自己的财势遗留给自己的儿孙,希望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能因了自己所遗的财势而安富尊荣;为了顾全其子子孙孙的生活问题,便不得不去想尽办法,增长自己的财势(这一思想在西方人的观念中,并非没有,但总没有中国之甚且深)。可是,历史的事实告诉我们,秦始皇希望他的万代子孙都做皇帝,然到二世胡亥,秦的统治就完了;还有其他的开国君主,往往于大功告成之后,大杀功臣以巩固他们王朝的命运,但却从未有过一个永不雕谢的王朝!其实,我是人,我的儿孙也该是人,那么我能找到生活的依靠,我的儿孙岂不也有同样的可能?如果儿孙皆靠祖上的遗产生活,我们的社会也就少了若干人的生产而多了若干人的消费,这种现象实在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所该有的,中国社会之不及西方国家,原因诚然很多,这一观念之为害,似也正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是,我们能怪孔子吗?孔子也是出自他的无可奈何啊!同时,我们也不能忽略,中国是农业社会,农业社会则宜于大家族制的发展,这一自然形成的制度,又是基于伦理的观念之上,儒家之倡五伦,对于中国社会的安定之功,实在很大,不过一到后来,由五伦而仅重父子一伦(也是片面的)之后,社会风气也就失去了重心,于此可见,世间之学说,有其利必能成其弊了。再说中国思想的旁流──道家。道家的思想,在积极方面讲,它给了中国人的一种生活的艺术,那就是教人养成一种怡然自得和随遇而安的心境。近人钱穆先生说︰庄子的理想人生是要人各自约限于自己的分际之内,不必再有所向往。郭象(其对注解《庄子》的功劳很大)说得更好︰「茍各足于其性,则秋毫不独小其小,泰山不独大其大矣。……无大无小,无寿无夭。是以蟪蛄不羡大桩,而欣然自得,斥鷃不贵天池,而荣愿以足。茍足于天然,而安其性命,故虽天地未足为寿,而与我并生;万物未足为异,而与我同得。则天地之失又何不并,万物之得又何不一哉?」这段话的意思是在叫人知足和满足。叫人不要向外追求,只要朝内禀性,性满性足虽小亦足,若性有所亏则虽大亦缺。这与儒家所说的「知命」,似有相通之处,使得人生的努力和理想,有个缓冲的余地。可是道家在消极方面,给予中国人的遗毒,也着实不浅,如庄子说︰「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像这样的态度,简直是个乡愿了。《庄子》上又有一段很美的文章︰「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故卅︰圣人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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