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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與人通▪P3

  ..續本文上一頁學理論,形成了基督教的神學,可是若將基督教的上帝拿來放在哲學的面前,就無法站得住腳了。

  

  至于佛教,筆者于二年以前,也以爲佛教是泛神論的,其實那是筆者的無知與武斷,佛教雖有近似泛神論之處,但卻竟是徹底的無神論者。因在佛教的觀念中,宇宙萬物──諸法萬有,是平等自如,而又自如不動的,所謂法性法爾,佛陀不以爲他的說法是創造,也不承認有任何東西可來創造什麼東西,這一點是不同于基督教的,所以稱無神;佛教不以爲宇宙之中還有一個什麼真正本體的存在,也不以爲我人僅是宇宙中的一部分,這是不同于泛神論的,故而仍屬無神。可是,泛神論以爲我人可以化于無限的宇宙之中,也能成爲無限;佛教的佛性,我人到達成佛之時,佛性也是遍滿一切,如來如去,無所不在的,這一點,又像泛神論了。佛性是人人都有的,成佛是個別成佛的,成佛之後,又是各各有其名號國土的,成佛是衆生各個自性的升華,升華之後,雖能融入法界的無限之中,仍可有其個別獨立的價值,這與泛神論者以爲的一融入無限,便消失于無限之中,而不複再有個別獨立的價值可言,又不同了。可見佛教是近于泛神論而是無神論的。

  

  在這裏,筆者希望順便說一說宗教間之神與神的分別,以資澄清一下我人對于神的觀念。粗看起來,無論是一神論或無神論的宗教,都有多神論的嫌疑。比如基督教是衆所周知的一神宗教,可是在基督教的觀念中,並不以爲除了他們的上帝以外,不再有任何神明了,不過基督教以爲除了他們的上帝之外,其他的神明都是惡魔罷了。再說佛教,不主張有個創造主或主宰神,所以是無神。然而,我們在佛經裏面,又可看到許許多多的神名神號,故而佛教徒絕不可說佛教是不講神的,其關鍵所在,只是佛教的神是叁界之中衆生界裏的一種類別,不像基督教所說的創造神,同時也不如基督教所說的惡魔而已。佛教之中雖也有魔鬼的名稱,不過佛教的魔與鬼,絕不會如基督教所說的魔鬼那樣,永遠是魔鬼,永遠沒有轉變的機會,也將永遠要被上帝扔在煉獄中受苦。佛教所說的魔與鬼是有希望超升,也有希望成佛的。佛教之偉大處,亦正在此,既不強調神秘的權威,也不敵視任何一個衆生。在此,筆者還要加以說明︰佛教的無神,絕不相同于中國史上如範缜、司馬光等所主張的無神,也不同于今日共産黨徒所說的無神。他們的無神,是不相信除了物理的自然行動之外,還有精神或靈魂的存在,佛教的無神,只是不承認宇宙萬物尚還有個創造主或主宰神的存在,所以此無神不是彼無神。

  

  現在,我們可以檢討一下上面所說的幾種思想,究竟那種比較落實可靠?首先我們不要忘了,人生就是一大缺陷,從缺陷中開發出來的思想,雖也可以彌補一部分缺陷,但是缺陷之中,必然含有危險的成分。基督教的思想,乃是鴕鳥型的,爲了困惱于現實的痛苦,便夢想一個上帝的天國,他們對于解除人類痛苦的意見,不是開發人生的價值或改善現實的社會,而是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天國裏,以爲受洗了的基督徒,死後可望逃避痛苦而進入天國。事實上,我們雖可不妨承認有個天國的存在,然而不靠自己的努力,單憑一次受洗而想得到上帝的赦罪和拯救,在理智上似乎是無法解答的,正如人之犯罪,不去將功贖罪,只憑人事關系,就可變成無罪,在製度上軌道的社會裏是不會産生的。如說那是一種信仰的精神安慰,那麼它與鴕鳥之將腦袋埋進土裏,就以爲它的生命有了安全的想法,又有什麼不同!也許基督徒們對于這一判斷要提出抗議,他們總以爲耶稣即是上帝的道成肉身,耶稣是究竟圓滿的人,不可能有缺陷,耶稣的話也不會有缺陷。那麼筆者希望抄錄一段耶稣死時的記載︰「釘他在十字架上……他們又把兩個強盜和他同釘十字架,一個在右邊,一個在左邊。……祭司長和文士也這樣戲弄他,彼此說︰他救了別人,不能救自己……耶稣大聲喊著說︰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爲什麼離棄我?」這段話見于《新約》的〈馬可〉及〈馬太〉兩福音中,我們看了以後,除對耶稣之被釘十字架而感到悲怆和同情之外,又可證明耶稣本人並非即是上帝的道成肉身,否則當其臨難之時怎會又叫上帝而且表示上帝已經離棄了他?可見耶稣其人並非毫無缺陷,如無缺陷,則其絕對不會對于遇難而感到恐懼。

  

  西方正統的哲學思想──是指由古希臘沿革發展下來的哲學思想。我們談到西方文化思想,便很容易聯想到了科學問題,不過科學一詞,通常被哲學家們看成哲學的分門別類,所以科學是出自哲學的子體,哲學才是科學的母體,如談西方的哲學思想,自也包括了西方的科學思想。但是不幸得很,西方哲學主張人類可能征服自然,到達這一傾向的強弩之末,人類便開始物化了,人要利用萬物,人也被看成了萬物之一而來當作物件利用。如美國的現狀,他們忙著賺錢,也忙著花錢;他們在工作時固然緊張,在娛樂時也不例外,可以說美國人的日常生活,都是在極其緊張和高壓的氣氛中度過來的,像這樣的生活情態,能夠維持多久而不發生血管爆破的中風絕症,實在很難想象!其中的危機,是在人類要以缺陷來補充缺陷,以缺陷的人類作爲而想滿足缺陷的人類生活,越補越覺不滿,越不滿越感缺陷,到最後,就難免會像不會調琴的人把琴弦越調越緊,緊到不能再緊之時,弦線也就斷了!因此,到目前爲止,已有許多西方人在向往東方人的生活情調了。

  

  那麼,我們的東方,究竟又如何了呢?東方有兩股思想主流,一是中國儒家的,一是印度佛教的,在中國還有一股道家思想的旁流。(西周諸家的思想,除儒道二家之外,無大曆史的影響,故不談)

  

  我們先說儒家的思想,儒家的思想對于中國人而成爲中國人的造型上面,貢獻很大,尤其中華民族雖經幾千年的曆史,在內憂外患的消長變亂之中,仍然屹然立足于世界之上,儒家之功不可埋沒。可是儒家的思想,雖著重現實的人生,而開出積極進取的一面,奈因人類的本身就是個缺陷,儒家所開出的精神,自也不能沒有它的缺陷,便是因爲受了知識範圍的束縛,只能教人應該積極進取,應該勇往直前,應該成仁取義,但卻不能進一步地說出爲什麼要應該?應該了是如何?不去應該,又是怎樣?說得明白一些,儒家的思想是很現實的,但在這個現實的兩頭──生前與死後,來處與去路,卻無法得到交代。從大體上說,儒家的人生歸宿,是寄托在所謂「大我」──自己的、自己民族的,乃至整個人類的後代子孫身上。也就是希望把自己這個曾經存在的生命,向後代子孫身上去凝聚或團結。所以孔子要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所謂叁代以下唯恐不好名,孔子雖不想于在生之時去沽名釣譽,但在死後,卻以爲如不稱名于後世,就不能算是一個君子。孔子爲什麼會有這種思想?因爲他的安慰處,就在這裏,如果連這點安慰也沒有,豈不覺得如此的人生太空虛也太無聊呢!孔子未能透過人生生死的界限,來替人生開出一條更爲積極的路向,所以只能希望人做聖賢而不能進一步使人非做聖賢不可;不做聖賢而做小人,孔子只能說他朽木不可雕,卻無法指出成了朽木的人會有怎樣的後果?同時,孔子主張將安慰寄托于後代子孫的身上,中國人的腦海裏也因此而形成了一種並不太好的觀念︰把自己的財勢遺留給自己的兒孫,希望自己的子子孫孫都能因了自己所遺的財勢而安富尊榮;爲了顧全其子子孫孫的生活問題,便不得不去想盡辦法,增長自己的財勢(這一思想在西方人的觀念中,並非沒有,但總沒有中國之甚且深)。可是,曆史的事實告訴我們,秦始皇希望他的萬代子孫都做皇帝,然到二世胡亥,秦的統治就完了;還有其他的開國君主,往往于大功告成之後,大殺功臣以鞏固他們王朝的命運,但卻從未有過一個永不雕謝的王朝!其實,我是人,我的兒孫也該是人,那麼我能找到生活的依靠,我的兒孫豈不也有同樣的可能?如果兒孫皆靠祖上的遺産生活,我們的社會也就少了若幹人的生産而多了若幹人的消費,這種現象實在不是一個健康的社會所該有的,中國社會之不及西方國家,原因誠然很多,這一觀念之爲害,似也正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是,我們能怪孔子嗎?孔子也是出自他的無可奈何啊!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中國是農業社會,農業社會則宜于大家族製的發展,這一自然形成的製度,又是基于倫理的觀念之上,儒家之倡五倫,對于中國社會的安定之功,實在很大,不過一到後來,由五倫而僅重父子一倫(也是片面的)之後,社會風氣也就失去了重心,于此可見,世間之學說,有其利必能成其弊了。再說中國思想的旁流──道家。道家的思想,在積極方面講,它給了中國人的一種生活的藝術,那就是教人養成一種怡然自得和隨遇而安的心境。近人錢穆先生說︰莊子的理想人生是要人各自約限于自己的分際之內,不必再有所向往。郭象(其對注解《莊子》的功勞很大)說得更好︰「茍各足于其性,則秋毫不獨小其小,泰山不獨大其大矣。……無大無小,無壽無夭。是以蟪蛄不羨大樁,而欣然自得,斥鷃不貴天池,而榮願以足。茍足于天然,而安其性命,故雖天地未足爲壽,而與我並生;萬物未足爲異,而與我同得。則天地之失又何不並,萬物之得又何不一哉?」這段話的意思是在叫人知足和滿足。叫人不要向外追求,只要朝內禀性,性滿性足雖小亦足,若性有所虧則雖大亦缺。這與儒家所說的「知命」,似有相通之處,使得人生的努力和理想,有個緩沖的余地。可是道家在消極方面,給予中國人的遺毒,也著實不淺,如莊子說︰「爲善無近名,爲惡無近刑。緣督以爲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像這樣的態度,簡直是個鄉願了。《莊子》上又有一段很美的文章︰「平易恬淡,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德全而神不虧。故卅︰聖人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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