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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與人通▪P2

  ..續本文上一頁個大缺陷,要從大缺陷中覓取大滿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盡管擺在人類面前的是一個大無限的大缺陷,但是人類的意志,總是不會放棄了覓取一個大滿足的希望和努力,這也就是人類之所以能夠繁榮綿延而不亡族滅種的主要原因,因爲大家都希望生存,且還要求生存得更安全更美滿和更有意義,憑著這一要求生存的意志,才造成了人類的世界和人類的曆史,所以中山先生的曆史觀,是著重在「生」的一個意義之上,而被稱爲「唯生史觀」或「民生史觀」。可是不幸得很,在這一個要求生存而又要求滿足的情形之下,人類的文化固然在逐漸升華了,同時人類的安全問題,也越來越嚴重了,因爲「求滿足」的欲望,迫使人們發狂,引起一些喪心病狂者的搶劫侵略和奴役。直到目前爲止,在每一個國家政府或社會體系之中,雖各有其法律製度,維護著各該單元中的每一分子的權益和安全。然而,放眼看去,如今國際社會的激烈競爭,豈不正在准備隨時拿出核子武器來,毀滅我們的人類世界嗎?這一戰爭的威脅,比起洪水猛獸對于我們原始祖先的威脅,豈不更爲嚴重!更爲可怕!

  

  這一空前的威脅固然可怕,但其威脅的原始意識或原動力之産生的當初,又未嘗不是爲了增進人類的幸福和拯救人類的苦難,比如共産主義之産生,在馬克斯的當時,因爲他自己窮,受了窮困的壓迫,並且又同情西方世界産業革命後的勞工生活,工資之低,工作時間之長,工人生活之毫無保障,特別是童工的慘狀。馬克斯想要沖破這一不合理的現象,才産生了他的階級意識的共産思想,想不到他的這一思想,竟會引起了當代思潮的重大變化!又如基督教的産生,是因爲以色列的民族英雄摩西,爲了要使他的民族脫離埃及的奴役,才假借一個叫作耶和華的民族保護神,作爲民族運動的號召,而使流亡在埃及的以色列人民一致團結起來,逃出了埃及王的權力統治。這個出發點,未始不是可歌可泣的壯舉,然而他以宗教的迷信而大肆屠殺埃及的臣民(如《舊約.出埃及記》所載),卻是這一壯舉的反動了。及至耶稣出世,根據猶太教而創立基督教以後,耶稣本人,固爲猶太教所迫害,而在基督教擡頭之後,竟又反過來數次狠狠地屠殺了猶太教徒。同信一個上帝,同是一個上帝(是基督教的說法)所創造的兒女,彼此殘殺,竟會如此之慘!

  

  正因爲大家都有缺陷,所以大家都想求滿足、求發展,而又不能溝通彼此的願望,共同協力,來向一個目標邁進,所以才有人與人間的紛爭,才無法求得一個永久的和平。人類世界的思想太多了,每一種思想都代表著一種渴望求其實踐(不一定就能實現)的主義,同時也可能潛在著一種給予人類的危機。人是一個缺陷,缺陷創出的缺陷,那麼缺陷的本身,就是一個危機──假如當在發覺危機尚未成熟之前,而不能予以及時改進或避免的話。譬如美國獨立之後而影響成功的法國大革命,是歐洲史上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壯舉,爭自由,爭平等,講博愛,可是因誤用自由平等,而死在自由平等之中的人又不知多少,有名的羅蘭夫人,便是因此犧牲而成名!余如林肯解放黑奴,終死于黑人之手;甘地爲印度獨立而努力了一輩子,臨了竟被他自己的同胞刺殺!因爲有了缺陷的人,一方面想自求滿足,另一方面又不能發現一個或一樣足可滿足自己要求的人物,事實上也的確沒有一樣東西,能夠真正地來滿足任何人的所有要求。所以曆史上的聖賢,也不能沒有如此的遭遇,如佛教的釋迦世尊,他的法身固屬滿覺圓通的無漏境界,可是佛的人身仍爲有漏,釋迦世尊會排泄如常人一樣的便溺,也會衰老死去,也會頭痛,也有人對他不滿與憤恨,而想加害于他;中國的孔子,他自稱︰「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故在孫叔、武叔看來,孔子還不及他的學生子貢來得賢明;耶稣對基督教徒而言,是極爲神聖崇高,但當耶稣受難遇害時,被行刑者置于兩個強盜中間,而且加于輕言戲笑與侮辱。

  

  因此,任便世間代代有人歌頌完人聖人,和追求那些完人和聖人的境界,但是人人只能自許爲向往聖賢的聖賢之徒,而不得自稱其本身就是聖賢。有人以爲「聖域無止境」,因此而有儒家所說︰「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安慰話來。

  

  如果要把現有的一切思想(包括宗教思想),擺在「圓成」或「圓滿」的天平秤上衡量一下,以照筆者的看法,除了佛教的思想能夠勝任之外,實在沒有一個撐得起來。雖然佛教的思想,在時代的眼光中,仍然需要做一番凝聚和開發的工作,亦如在佛滅之後約五百年的光景,印度之有龍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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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juna)、馬鳴(Aśvaghosa)及天親(Vasubandhu)、無著(Asaṇga)等之對于佛教思想的再肯定與再發明。但是佛教基本思想的穩固性質和究竟價值,是曆久常新的。佛教不必乞靈于任何的神秘和權力,仍能解答任何一切的問題,猶可圓融無礙,佛法是從佛的大覺智海之中流露出來,所以能夠圓融無礙,對宇宙界的自然現象,對人生界的倫理關系,不偏不廢,也不執不著。最大的發現是「緣生論」的物理觀和生命觀。一切的一切,在佛法的眼中看來,毫無神秘可言,無論什麼事物,只要它的因素夠了,便會形成它的結果,那是必然的而非偶然的。同時,佛教的最後境界是圓成,圓成的畢竟觀念,卻是無形無相而又如《圓覺經》所說︰「圓裹叁世,一切平等,清淨不動」的。實際上,我人也唯有完全放棄了現有的身心境界,和身心所處的境界,才是徹頭徹尾拋開了人生的缺陷,而邁入圓融無礙的境界。這一境界在人們粗看起來,似乎是逃世的。然而筆者在前面說過︰「唯有入世最深,而且是作縱橫面的一往深入,才會穿過世間冒出世間的界限,而進入出世的界境。」由此可見,爲了真正的滿足,就不得不設法拋掉現實的缺陷,拋掉缺陷,便即拋掉人生,要拋掉人生,又不得不先來肯定了人生,深入人生而期通過人生,再超出人生。所以佛法的宗旨在教人出世,而出世的方法,則在教人更爲積極地入世了。

  

  四、東西方各說各話

  

  佛教以外的其他思想,沒有一種是能夠徹上徹下圓通無礙的,不是出于武斷,便是訴諸神秘,最開通的思想也不能不有所存疑。其中除了如唯物思想之絕對武斷之外,還有一個共通的特性︰相信創造主或自然神的存在。西方的宗教家或基督教的經院派哲學家,固然相信有個上帝創造了萬物,也主宰著萬物。即使自古代希臘的蘇格拉底到今日英國的羅素爲止,他們的心中,也各有各的上帝的觀念,雖然他們是泛神論或是接近于泛神論的有神論者。如泛神論的代表,斯賓諾莎的上帝,並不同于基督教的上帝之能生殺予奪,而是一個只能自愛和被愛的上帝,上帝既無法愛人,人也不可以愛上帝而希望上帝也應該來愛他作爲報酬。泛神論者的上帝,是大自然的代表意義,因爲他們識不透大自然的奧妙,自身又處在這個大自然之中,所以把大自然神格化了起來,又因爲明明知道大自然的對于人類意志雖有阻礙之處,卻不會絕對主宰,尤其西方人的思想中(非基督教思想)以爲人類是可以慢慢征服自然的(故有種種科學的努力和成就),人類前途的命運好壞,全看人類自己的努力改進與否而定。所以不能承認上帝有任何的權威作用。再說我們的中國,中國的孔子,是一位人文主義的大思想家,他除了人生社會的倫理問題,絕少談到人生以外的形而上學。所以孔子要「不語怪力亂神」,要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他對于生前死後的問題,總是存而不論的。孔子雖主張「慎終追遠」,但其追思的意義並不代表他承認人死之後還有靈魂,只是給死者的恭敬及予生者的安慰。所以他對祭神的觀念也是「祀神如神在」的,而不是肯定真有神的存在。原因在他所以爲的「未知生,焉知死」的存疑觀點之上。可是孔子對于天與命的觀念,又特別重視,我們在《論語》中可以看到好些有關天命的記載,例如「五十而知天命」,「君子有叁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不知命,無以爲君子」,「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又有單講到天字的,如孔子去見了衛靈公的夫人南子,而子路不高興,孔子便發誓說︰「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又有「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與予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顔淵死,子卅︰噫!天喪予,天喪予!」「子卅︰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我們看了這些語句,可以明白,孔子的天與命,有點類似于西方哲學中的泛神觀念,孔子的思想,一方面積極努力人生的奮鬥,而不仰鬼神之助,另一方面孔子又因本身的無知(人生的缺陷),面對著宇宙和生命的無限,太多太多的問題,無法從他的知識經驗中得到答案,所以又不得不提出一個天和命的觀念,作爲無可奈何的心理安慰,孔子以「天」「命」「仁」看同一體的數面,所以到了《中庸》上的一開頭,就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既然說天命即是性,而人性本善,善即近仁,能仁便可盡性。那麼,儒家所講的天命或天道,就是宇宙萬物的本然或本體了,所謂「知命」,也只是知道順應著宇宙萬物的本然之本性,去生存活動罷了,說簡單一些,知命便是聽從我人的自性發展而去發展。可見這是近似泛神論的一種觀念,因爲泛神論以爲宇宙萬物都是上帝的一部分,儒家則以爲天是萬物的本性,人性是本性的一部分,同時也可將此一部分之人性,融入于整個的本性之中,這就叫作盡性。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知道哲學家和中國儒家的上帝,絕不是基督教的上帝,基督教雖然經過中古時代許多教士的努力,在亞裏斯多德及柏拉圖等的思想中借用了若幹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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