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不是“不堕因果”。我们必须认清一切存在都是因果,一切色相是因果,一切智慧也是因果。所以佛陀说“因果不可思议”。能看清因果,能不昧于困果就是醒觉,就是成佛。看不清因果,被因果所牵,那就是迷惑。被因果所牵即执著于色相,结果便是造业。所以佛陀又说“业力不可思议”。
每一个人的自身就是因果的最好证据。每一个人各有不同的业力和因缘而受身、成长、受教育,各有不同的亲属和朋友等等,这都是因果的产物。连自己对自己的看法、对别人的看法也都是因果的产物。
我们的一生一直接受过去既成之因的牵动,而许多因是无从掌握的。比如说每一个人生下来的遗传不同,环境不同,便造成在体能、智慧、能力、兴趣和烦恼上的不同。在这种既成事实的情况下,第个人的因果和业力必须自己去承担、去接纳。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必须心甘情愿地接纳它,不要去逃避它。要懂得“不昧因果”,才能解脱那个业力,才有成功的人生。达摩所说的“报怨行”,便是劝人接纳自己的种种业报,把业报当做生活的素材,转识成智,变成了实现生活的内容。对于一个苦难的人,如果肯去承担,含辛茹苦,他必然得到解脱,成就正等正觉。
人的一生,是由许多因果锁链构成的现象。过去的动机是现在行动的因,下一步状况是现在行动的果。知识和理念的本身也是因果,学术上的学理是事相因果关系,情感的现象是人际互动的因果关系,理性的活动是知识对知识的因果关系,罗辑的观念是事相学变的因果关系。于是生活的本质及精神生活的提升,就在于看出因果,而不是离开因果。当我年们看到某一因果关系时,我们有了悟;人类有悟才有伦理,才有科学,才有哲学,才有美感,才有宗教,才有圆满的人生。
悟是一个不断看出因果关系的过程。科学家在自己的研究领域看出因果,就有了新的发现。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看到自己成败的因果,就能改正错误,转败为胜。在生活上时时醒觉,看出因果关系,才能不断提升自己,迈向成功的人生。所以看出因果关系就是悟,悟的本质就看出因果。因此,佛家所说的“一切智”就是看出一切事相的因果,所以能“正偏知”。
现在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必须加以澄清:悟虽然是看出因果,但未必就能不堕因果,而起心造业,于是禅者有了第二层次的悟——勘破那因果的色相。禅者认为因果的缘生只是一个表象,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本体,这正如《中观论》上说的“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所有的色相都不是本体。
因果事实上只是表象的,所以经典上称做“戏论”。我们不能把戏论当真实,因此,每一个人都应看透自己周遭的因果戏论。看清自我意识或自观念,只有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和反应的结果。它的“因”是别人对自己的反应和态度,“果”是采集别人对自己的观感来当做自己。我们的自我意识只不过是因果缘生的“戏论”,它只不过是“真我”的影子而已。
如果我们以“法眼”去看那影子,你会发现人生如戏。所谓自鸣得意、自卑消极、惶惶不安等等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影子。或者说,现在的你正像在戏台上演戏的演员,你只是在扮演那个角色,而剧情中的喜、怒、哀、乐毕竟是戏,我们虽然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自己。
生活就是扮演现在的角色,由于你能看出这是一场因果,一句正在上演的戏,所以要高兴地演好自己的角色。在表象世界里,无处不是舞台。你要认清生活的关键是你要把那人个角色演好,而不是要计较演什么角色。演丑角未必比演皇帝不喜悦,在一句戏里,在大明星通常演的是丑角或苦难的英雄,而不是演皇帝。
人不可能逃避因果的锁链,但可以不昧于因果,从而承担因果,过实现的生活,这时一切烦恼和障碍也就自然消失了。《六祖坛经》上说:
“佛法以心传心,
皆令自悟自解。”
禅者从身心起悟,看清我相只是一个因缘的假合,而不是真正的自己。当真我能醒觉过来去看那个戏中的我时,自己有了觉悟。
禅者必须配合参禅,因为上述的禅悟只是一个入门的浅悟而不是彻悟。一个禅者每天一有空,便提起话头参禅,他参“那个扮演苦难角色的是谁”的话头;他参“那个念佛的人是谁”的话头;参“那个拥抱著烦恼不放的人是谁”的话头。日子久了,他自然看到真正的自己,而不是拥有财富和声名的自己,不是掌有权势地位的自己,不烦恼苦难的自己。这些因果色相被你看清了,看透了,你就看到自|由自在的自己。
参禅不一定是禅坐禅,而是行、住、坐、卧都可以参。得意时参“那个别自鸣得意的是谁”,并照承话头(专注说这句话的源头——自己),失败时参“那个失败落魄的是谁”,并照顾话头;当你发现它只是一件戏服,一件你的外衣时,便不会被成功、权力、地位、财富冲昏了头,也不会为一时的失败,挫折、苦恼和优伤而失败而望,你会更如实地过实现的生活。
悟是顿的,是刹时的发现;这必须配合渐修,渐修就是度。《六祖坛经》说“自悟自度”。悟是看清,度是行动,没有行动的悟称不上彻悟;自度就是六度,又称为六波罗密,它的内涵包括布施(帮助别人、尊重别人、给别人喜悦都是布施)、持戒(好的生活格律)、忍辱(宽容)、精进(积极地努力)、禅定(不被境界色相所欺)、智慧(彻悟)。这六度渐修,究竟还是以彻悟为终目标。
现在我们可以归纳出禅悟的程是小悟——渐修——彻悟。这个过程是从迷到觉。迷时必须有禅师指点,悟时则由自己自悟自度。所以禅宗六祖慧能说:“迷时师度,悟时自度。”佛陀 在《湼盘经》上说:
“一切众生,
不因诸佛菩萨真善知识方便指授者,
终不能得;
若言自和者,无有是处。”
禅的传心就是一个方便指授,它是佛陀在拈花微笑中传递给世人的。他所传的就是作开每个人的“正法眼”,去看清自己的一切。打开法眼的是佛陀的指授,去看清因果锁链的就是自己的悟性。
现代生活之中,物欲的刺激很多,价值观念纷歧,彼此之间又是忙碌,又是竞争,一天到晚生活在紧张的气氛之中。由于现代人普遍重视相互比较,彼此较劲,所以对色相的执著也就特别严重,久而久之,自己迷失了生活的方向却不自知,一头栽进权势、名利和物欲的贪求。结果自己虽然衣食无虑,但是心里头却非常贫穷,因为贪婪使他感受到匮乏,感受到精神生活上的彷徨、乏味和无奈。
于是,我们必须试亮自己的法眼,有禅观去勘破一切色相,看到真正的自己,看到那正在演戏的自己,然后才有所醒悟。这个醒悟,让我们能真正接纳自己,实现自己,过著喜悦自在的生活。
禅悟的法门
参禅是触动自己开悟的方法。参禅就是观,是由自己去看自己,就在那跳出来看自己的刹那间,观照到生命微笑的禅机。他看到“甚深”的精神层面,他看真正的自己,也看清了自己旋入烦恼和苦闷的因果。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当自己执著在色相里跃不出来时,就是迷失,就会产生腐蚀心灵和破坏心理正常动作的三种毒素——贪、嗔、痴三毒。它使自己顿失快乐,造成心理压力和惧怕。
禅悟就是要看出这个人生最深妙的因果链,从因果链中解脱出来,不昧于因果,获得心灵的自|由。于是达到悟所必须的参禅法门,成为禅家重要的课题。参禅是要生日常生活之中,一有空便参禅,所以古人说:
“行也参,坐也参,
语默动静悉皆然。”
在工作之余可以参禅,在公共汽车上也可以参禅,在睡前、散步、静坐中更好参禅。
参禅要从“疑情”开始,禅家说:“有疑便是禅,无疑不名参。”有了疑情才能使自己从中看出究竟。疑情就是一个境,一个由因果所构成的境。参禅就是要从境中看出如如的真我,从而解脱烦恼,看透色相的障碍。
从心理学上来看,要消除烦恼或破除色相的执著,需从烦恼的原因著手。无信所论采用的方法是心理分析、认知治疗、行为治疗等等,莫不从消除烦恼的原因开始。这种心理疗法有其一定的效果。禅显然不同于心理学的治疗法或拯救法,禅不去理会原因是什么,或烦恼的性状是什么,禅的重点是人,在禅悟的过程中,人看清了自己,从色相的执著中走出来。这就是唐朝马祖道一所指的:“马车不走了,要打马而不是打马车。”
禅是单刀直入参透疑情,直截了当从纷乱的尘劳中走出来,从无明与烦恼中解脱出来。这正是荼陵郁和尚所谓:
“今朝尘尽光生,
照破山河万朶。”
禅者认为生活是自己与境之间的互动作用,境包括外在的环境和内在的心境(情绪、情感等)。心理学在处理生活适应问题时,大抵从境的改变著手,这似乎是被动的。被则不然,禅在于唤起一个人,从那个令人困扰的境中醒觉过来,走出来。所以禅是主动的,彻底的。
为了引发人的醒悟,就必须面对一个疑情。疑情促动一个人对自己的寻思。禅家自从永明延寿禅师以后,就比较少参公案,而改参“念佛者是谁”,这就是疑情。参禅者先念两三声“阿弥陀佛”,然后参这一句“念佛者是谁”,只问念佛的那个,而不是左思右想去打答案;是要看那念佛的人,那个源头,究竟是谁。现在的自己是从因缘中形成,它只是过被造物,是一个自己的影子,在看透那刻板僵化的意识、自我概念头和偏见之后,看到自己从那深处走了出来,那就是我看到我。
当代禅宗大师白圣法师(发国七十八年圆寂),在其所著《禅学方便谭》中写下自己初学禅寺,善知识的方便开示说:
“你们初发心的人,总是觉得疑情得不起,功夫用不上,毛病就在不能忘我。我今天来教授你们起疑情的方法。你们先将两眼闭上,倾心听我说,我说什么,你们便想什么,一一依我所说做去,保证你们立刻会用功夫:(少停)你们首先观想自己的身体,已经生病死去了!(少停)已将你的尸首,送到火葬场用火焚烧了!(少停)现在所剩余的一此骨灰,又把它磨成微尘,被一阵大风吹散尽了!(少停)你们现前什么都没有了,一物存在都不可得。正在此“一物都不可得”的时候,你们与我同声念一句佛号:(少停)“阿弥陀佛”!这时,马上“回光返照”,看“这念佛的”是什么?(少停)你们的疑情有著落吗?如有著落,就依此参究下去,这便是做功夫的入门处。”
白圣大师接著说:“当时听到里,忽然疑情现前,身心双忘,从此不再悲伤功夫之难用了。以上是初学起疑的方法,后来也依据样画葫芦,告诉给一般初学的同参,都认为很有效验。这种起疑的方法,全是为初学的人而说。若功夫会用,根本就用不著这一套,只要在“念佛是谁”四个字参究就可。若功夫用得纯熟一点,只在参“是谁”二字,疑情照样提起,及至功夫有进步时只有一个“谁”字,也就够你终身参究了。”
疑情使我们面临一个追问“究竟”的问题。它引导自己看到自己,看清一个一切具足本来自在的自己;富裕增添不了它,贫穷减少不了它,名望不能使它光彩,低微不能对它贬抑;所有现象界的东西都仅是它的影子而已,都是它的戏装,真正重要的是穿戏装的那个自己。他具足一切而不属于任何一切,那是一个圆满的空“性”。这个空性是可以知会不可以证明,任何可以证明的东西都是形而下的影相。所以在佛学上称做“证自证”,也就是说,如果一定要去证验的话,那只好用空性来自证空性。它是心的最完美、最高层次的“本来面目”了。
醒觉使自己看到一切影相,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让自己接触到空性,所以醒觉就是悟入的“切口”。在这“切口”处我们看到了一边是属于影尘或影相的世间法,一边则看入了永恒的空性。悟与觉是精神生活上得以圆满的原因;它把世间法转识成智,像蜜蜂采摘花蜜,而留下不受伤害的花朶,完成了酿蜜,而蜜并不属于任何一朶花。当世间法与出世间法被觉悟衔接为不二门时,我们既看到妙有,也接触到真空,这就是圆满。
禅者所修持的空门是真空妙有的。禅者认为:固然世事无常,但是你不可能从世事之中分离出来,如果分离出来,那自己只是一边而已,是残缺的,非圆满的。
禅者认为了使人看清楚这一点,从而悟出生命的终究竟意义,便提出了“梦寐”参修法。唐朝司空本净禅师说:
“视生如在梦,
梦里实是闹,
忽觉万事休,
还同睡时悟。”
禅者认为,睡眠时作的梦固然是梦,白天的经验也是另一种梦。当我们沉醉在睡梦时,我们的感觉、意识、情绪、情感,是那般历历如绘,它对于做梦者本身而言是绝对的真实,于是在这梦的世界里,“我”感到喜、怒、哀、乐,我觉得一切事情都是那么真实,以致白天的一切世事,在睡梦中,相对地变成幻而不存在。换言之,当我们“存在”于睡梦时,世事的尊卑、贫富、贵贱、得失、利害都变得虚无,变得不存在了。
然而,当我们从睡梦中醒过来时,我们发现梦中栩栩如生的一切,都是虚幻。于是,我们会发现,两者的本质都是梦,一切现象界的东西或心中的种种意识都是梦的一部分。这时,我们面临著一个“疑情”:究竟是谁从睡眠的梦走出来投入世事的梦,又从世事之梦走到睡梦里头呢?你只要在这个时候念一声“阿弥陀佛”,参究著是“谁在两个世界里跑来跑去呢?”这样你会开悟的。你会发现自己生活在梦中,一切喜、怒、哀、乐、贡高和我相都是梦。这时你变得有觉性,能看破色相。虽然你离不开色相的世界,但却使自己不那么执著,不那么放不下心。其实解脱的意思,正是要从这里悟脱的,无门和尚说:
“青天白日,
梦中说梦,
揑怪捏怪,
诳□一众。”
当自己能看出自己的心在梦中浮沉之时,自己会从“梦”中解脱出来。这时,虽然不能离开这个生活的大梦,但已不再那么执著在梦的色相之中。自己的优虑渐渐褪去,心理压力和紧张渐渐泯除和调伏,恍然醒觉过来,看到宁静的自己。这似乎无关乎贵贱,无关乎尊卑;这时,便有很好的觉性去生活得喜悦自在。他看到自己、皈依自己,那是开悟了。
开悟是在真空妙有中发生的,所以它并不神秘,不属于玄不可测的神的世界,它就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在我们的身、口、意的活动之中。当我们从“梦寐”的疑情中参透时,即刻感受到眼前一片的自|由空间,无需息交绝游,自然恬悦宁静;即使生活在市井之中,同样恬淡纯仆。只有禅悟过的人,才可能在优攘的世事中保持平静;只有透过禅悟,才不致变成物欲的奴隶,从中觉醒觉来当生活的主人。
《禅·生命的微笑 第七章 顿悟与参禅》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