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样看来,这个暑假未曾闲散过。”
仰山接著也问老师,在暑假期间,做些什么事。沩山说:
“我白天吃饭,晚上睡觉。”
仰山听了便说:
“你这暑假也没有白度过。”
才说过话,仰山觉得自己说的话带有讽刺性,于是在窘态中不自觉地咋了舌头。沩山看到仰山的窘态,便责备他说:
“为什么你要看得那么严重呢?”
生活之中,不可能没有错,不可能没有挫折,更不可能没有失败。错可以改,但不必自责;挫折可以挽回,但不可以丧志;失败可以获得成功的经验,但不可以灰心。不自由的性情,使一个人变得不知所措,信心尽失,自由之心荡然不存。
禅师随时随地为弟子解缚,而弟子们最普遍的束缚则来自于世故和拘谨。唐朝有一位俗家弟子去拜访赵州禅师,由于忘了带礼物而很介意的说:
“我空著手来,真不好意思。”
赵州便对他说:
“那么你放下来吧!”
这位弟子更不安的说:
“我没有带东西来,怎么放下呢?”
赵州又说:
“那么你就带著吧!”
赵州要弟子“放下来”的是拘泥和俗态,要真正的自由,不要为鸡毛蒜皮小事而障碍大好的生活智慧。
人总是看不开才惹来许多情绪上的因扰和思考上障碍。自信心差的人,总要高估困难的程度;不自在的人,总是觉得别人正在大交头接耳地批评著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对自己的生活作主,在做人做事上也不能有所承担。
自由的心灵还包含著生活的戒律。能严守戒律,就能使自己免于种种诱惑,维持著平稳的生活步调。对禅者而言,戒有如珍宝。佛陀把戒比喻为渡河的木筏。套用《尚书》的说法:“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只有戒律才能保证道心不断的增长。因此,戒律是用来培养自由心灵的工具,而不是生活的最后目标。禅者强调“戒而无戒”,充分说明了戒律是为了培养心灵的自由。佛陀圆寂之前告诫弟子们,要以戒律为师,因为戒律确能预防物欲所奴役,从而培养金刚一般的自由心志。
现代人是不重视戒律的,因此往往藉自由的说辞而为欲为,恣意放纵。大家对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已司空见惯;对于名利与权势的追逐,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在外表上大家都说那就是自由,但是他们的内心却在挣扎著,因为他们已被物欲完全的套牢,失去自由。
临济禅师说:“诸方火葬,我这里活埋。”这句话像是对著现代人所作做的一次棒喝。现代人应该警觉到:如果不是把种种障碍自性的尘劳火葬活埋,不收敛向外追逐的贪婪和疯狂的追逐欲望,毕竟还是要作物的奴隶。火葬贪、嗔、痴即是空,活埋烦恼障也是空,空下一切障碍,任心志自由清醒,便是禅家心传智慧。
无所住的禅法
我们的思想、情绪和情感,乃至生活的全部内容,都要从心里头投射击出来的。比如说,你正在欣赏山光水色,那是透过你的心;你正为一点小事而发脾气,那也是透过你的心;你在刹那之间悟了,那也是心的作用。所以禅家说“万法唯心”,人只有透过见性的功夫,才能使心宁静,保持平衡,发出光明积极的智慧。
禅不是教我们守空修定,而是要我们从安定清醒中发慧;它引寻我们在生活中表现和谐,而破除心中的愚迷和障碍,流露出纯真活泼的生活态度。
一般人的生活态度,大别可分为两种型态。第一种是实现型,他们经常保持心灵的自由,较能认清事实,接纳事实,能清醒的面对生活,所以是积极的。第二种是防卫型,他们惧怕失败,担心自己被别人遗弃,时时处于防卫的态势,所以有了种种造作和烦恼。实现型的人显得乐观,不会被困难难倒。防卫者显得悲观消极,他的心里不断投射出多愁善感的意识,让自己陷于烦恼的泥淖。禅就是要我们从许多虚幻与执著中走出来,让自己活得纯真,显露出光明的创造力,做一个实现者。《金刚经》上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人类只有透过真诚,打破虚幻与执著,心灵才得到自由,从而流露出生命的智慧。
禅宗第六祖慧能,在未出家以前是一位樵夫。有一天,他在市镇上听见别人颂经,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心里就开悟了。后来,他千里迢迢到黄梅,拜弘忍当老师。只短短的八个多月,就得到弘忍传付衣钵。三更为他说法,所说的也是《金刚经》的精义: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于是慧能大悟,真正体验到“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有感而发地说:自性本来是清净的,我还追求什么呢?自性本来一切具足的,我还要添加什么呢?自性本来就平衡不动摇的,我还要攀缘什么呢?自性能生万法,具有无量的潜能和创造力,我还要造作什么呢?很明显的,慧能所指出的自性,就是一个活泼纯真而有智慧的自己,而不是经过欲望薰染,执著在物欲中的种种虚幻。
自由的心灵是一切创造力的根源,也是一个人能否民胞物与的关键。现在是一个开放的民|主社会,人们必须靠著互相尊重与了解才能有好的沟通。彼此之间必须放下自我的心中的我相,才可能真正做到民|主。
企业经营必须从“无所住而生其心”中发展正确的导向。马纪壮先生是一位颇有禅味的人,在他担任中钢公司董事长时,有一天夜晚,他邀几位主管到炼焦炉房顶上谈天,那儿气温高达成摄氏四十多度,应激的主管们热得烦躁不安,他自己却气定禅闲,谈笑风生。马先生苦心孤诣的安排,听说就是要主管们暂时离开自己的立场,亲自去体验一下劳工难苦工作的实际状况,以促进他们体恤部属的辛劳。
当一个人一味从自己的立场去思考问题时,就一定会出现肓点。如果能从自我中心中解脱出来,就能真正做到人和,而扫除盲点,所以说和为贵。佛陀揭示“六和”:所谓身和是指人生而平等,口和是指良好的沟通,意和是指目标相同,戒和是指好的生活和工作习惯,见和是能接纳别人的意见,利和是指同享其利。这“六和”正是现代人所最需要的智慧,有了它,劳资对立就能化解,政|治运作才有适切的兴革和进步。
人类最高的智慧是没有成见,最了不起的品格是不被物欲所牵。人有了独立自由的心智,便已睁开“法眼”,能清醒地看清一切,看清前途的道路。唐朝洞山禅师是云岩禅师的弟子,有一天洞山云岩说:
“老师,请你把眼珠送给我好吗?”
云岩说:
“你自己的眼珠那里去了呢?”
洞山说:
“我没有眼珠。”
云岩淡淡的一笑说:
“要是你有眼珠,该怎么办?”
洞山停了一会儿说:
“事实上,我要的不是眼珠。”
这时云岩忍不住洞山的反覆无常,便大喝一声,把他赶了出去。但是洞山一点也不惊慌,反而平静诚恳的说:
“老师!出去是可以的,但是我没有眼珠,看不清前途的道路。”
这时云岩用的摸著自己的心,说道:
“这个眼珠不是早说给你了吗?怎么会看不到!”
洞山听定了老师这段指引,恍然大悟。禅家认为,自由的一颗心是法眼,不被成见面和欲望蒙蔽的自己就是如来。人只有洗净自己的一切法尘劳和无明,才能彻底的醒觉,披露光明的自性。
禅无非教人放下贪婪、成见、偏见和我相,甚至连过去时去所学的和识也要放下。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创造力发挥出来,作理性的判断,作清醒的回应,故六祖慧能说:“一切般若,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这句话不正是他对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注解吗?
洗净无明
人,为了博得别人的掌声,所以要使劲去讨好别人,为了表现自己的优越感,所以要汲汲于钻营,甚至沽名钓誉,为了维护虚荣,所以要强作体面;为掩饰自己的无知,所以要不懂装懂。人愈想拥有尊严,维护体面,就愈失去生活的纯真;愈想在别人面前建立好形象,就愈容易迷失自己,否定自己,造成心理矛盾和困扰。更严得的是失去生活的自由与创造性。
人为什么在去讨好别人、钻营、沽名钓誉、掩饰自己的缺点呢?这很简单,那是由于不安。就心理生活而言,愈是不安,就愈需要为自己浓妆艳抹,把自己包装起来,第天带著一个面具,生活在虚伪与疏离的心理状态。最后,终致感到生活得毫意义,没有自由,而且觉得生活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讨好别人的人坚持不了原则,维护不了正义,就不出真心话,肯定性很差,总是在看人眼色的情况下,表达意见。经常压抑自己,不敢直截了当的就出自己的看法和纯真的情感。讨好的生活态度,使一个人常常在委屈自己,或者经常感到自己正负荷著沉得的压力。这对于个人的精神生活造成极大的损害。
自大也是一种不安的反应。自大的人把自己膨胀到足以凌驾他人,爱夸耀自己,爱批评别人,听不下别人的意见。人一旦自我膨胀到唯我独尊的时候就是独夫,是失去智慧的残废者,其结局是疯狂。
禅告诉我们,人必须把覆盖在真我之上的虚伪面具撕下来,这样才能生活得轻松和自由,显露出朝气和活力。唐朝洞山禅师说:
“洗净浓妆为阿谁,
子规声里劫人归,
百花落尽啼无尽,
更向乱峯深处啼。”
这首偈子可以说是一首唤醒人类心灵的好诗。洞山告诉世人,必须洗去心中的种种虚妄,要如如实实地接纳自己,不必讨好别人,也不是自大狂妄,而是要依真我去生活。人应该像社会杜鹃鸟的啼叫声“子归!子归!”一样,回归到真正的自己,把种种的名誉、权势、地位和高下的观念抛开。这些诱人的虚妄心一旦放下,才能体会到“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人所以发展出种种攀缘和虚妄,是由于不安。不安则源自不能接纳自己,不能接纳自己是由于相互比较。人一旦活在比较之中,就会执著,就会固执已见,就要就自己比别人强。好强争胜的自大和随之而来的种种心机,使自己心胸变得狭隘,眼光短小,见识浅陋,所以人必须把自大的我相去除。《庄子》秋水篇上有这么一段故事说:
秋水到来的时候,所有的小川都流注到黄河里去,河流因而阔大,而岸隔著辽阔的河水,远到看不清对岸的牛。河神喜欢得很,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壮美的了。他沿著河流向东走,一直来到了北海。他向东眺望,连水的边际也看不见。于是他望著海神感叹地说:
“俗语说,饱学了知识就以为也不如自己的,就是我了。过去我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 小看仲尼和轻视伯夷的高义;今天,看到你的广大无袤,我才相信此话不虚。唉!要不是来到你这里,那我就危险了。我一定会被智者所鄙笑了。”
海神说:“井里的鱼是不可能和他谈大海的事,因为受了地域的限期;夏天的虫子不可能和他谈冬天冰冻的事,因为受了时间的障碍;偏狭的读书人不可能跟他讨论大道理,因为受了观念的限制。现在你摆脱了河岸的限制,看见了大海,就知道自己识浅,这样就可以和你谈谈大道了。”
海神和河神的对话内容,无非是要放下自我中心的心态,放下自以为是的偏见,放下自己比别人好的观念。这样,心理生活空间豁然开阔,那就有了性灵的自由,有了开朗的胸襟,有了谦虚的好学精神,有了不被物欲所动的如如之心。
因此,人类最忌讳的就是自我中心所衍生的心机和偏狭的成见,那就是禅者所谓的烦恼和无明。佛经里头,有一则有趣的故事。据说佛陀有一次说法时,有一位女子坐在他的身旁入定了。文殊菩萨就好奇地问佛陀:
“这位女子为什么能在您身旁就座入于三昧,有智慧第一之誉的我,为什么却不能呢?”
佛陀回答说:
“你把她从定中引出,自己去问好了。”
于是文殊菩萨就绕此女子三匝,并鸣指开静。这位女子却无所动。交殊甚至把她托至梵天,尽其神力,都不能使她出定。佛陀便说:
“现在就算有百千个文殊,也没有办法使她出定了。如果一定要她出定,在下方世界,过四十二恒沙国土,有一位冈明菩萨却可以办得到。”
不久,冈明菩萨从地涌出,向佛陀作礼后,便至这位女子前,鸣指一下,她马上就出定了。在这个故事中的冈明就是无明,它能破坏禅定,障碍智慧。它导致人类丧失心灵的自由,而沉醉于各种心机、执著和虚伪。
禅者告诉我们,要净化自己的意识,才能发现真正的自己。赵州禅师说:
“佛性堂堂显现,
住性有情难见;
若悟众生无我,
我面何如佛面?”
当自己放下“我相”时,自己就不再被不安的凡心所缠缚,不再被傲慢的贡高心所牵引,不再被防卫性的心理反应所障碍。那时,看世间一切荣华有如春天的繁花,共天花落,毕竟是无常的色相,只有一颗真心,才能独具慧眼,看入永恒和生命的无尽悦乐。
《禅·生命的微笑 第五章 从禅定到自由》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