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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的修行与受用▪P3

  ..续本文上一页流珠溅玉的溪水,宣说出千千万万首禅偈,它们的含义是如此的丰富,仅凭我们的三寸之舌,又怎能将它的妙义全都传达给别人?更何况,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即使想宣说其中的一部分,也没法用一般的言词来表达我们的感受啊。洪寿禅师在劳作时,无意中听到一束柴禾坠落的声音,顿时开悟,作偈说:“扑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林间录》卷上)

  一束柴呯然坠地的清音脆响,宛如自己百骸千窍的响声。这哪里是束薪坠地,分明是自己多年来生命的负荷,轰然坠地,全体放下。此时,不论是山河大地还是自己,都是“法王身”的活泼呈现。

  宋代大诗人黄山谷,请求晦堂禅师指示他佛法的径捷入门。一日他陪同晦堂禅师散步,岩石上的桂花开得正欢,香气袭人。晦堂就对山谷说:“你不是一直让我告诉你什么是佛法的大意吗?那么现在,“吾无隐乎尔”!”山谷听了,豁地大悟。“吾无隐乎尔”就是我对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在这里意指禅道明明白白地呈露在你的眼前,你只要用心体会,则触目皆是菩提。如果你舍近求远,就难以闻到它的香气,感受到它的妙处了。

  其二是无住生心。《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住生心是金刚般若的精髓,对禅宗哲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慧能大师曾明确表示他所创立的禅法是“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坛经·定慧品》)。《楞严经》等大乘佛教经典也大力提倡澄明的观照。《楞严经》卷十说,悟者“观诸世间山河大地,如镜鉴明,来无所粘,过无踪迹”。意思是悟者观看世间山河大地,犹如明镜照映物象。物来则自然而然地感应,物去则不再有任何执著。

  禅门宗师对这一精髓表现得最为杰出的是义怀禅师,他的法语盛传于禅林:“譬如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林间录》卷上)寒塘就是皎洁的池塘,比喻我们的心灵。当大雁从上面飞过,池塘就映现着大雁的影子;大雁飞走了,池水又回到了原来的清澈,不再有雁影的存留。大雁并不是有心把它的影子投到了池塘上,池塘也不是有心要留存大雁的影子。在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中,禅者的心,脱离了情感的粘著性,呈现出澄明晶莹的境象:“宝月流辉,澄潭布影。水无蘸月之意,月无分照之心。水月两忘,方可称断。”(《五灯会元》卷十四)这就是无住生心的《金刚经》的精髓。

  只有对观照的“对象”不贪恋执着,才能无住生心,洒脱自在。但“无住”并不是对外物毫无感知、反应,在“无住”的同时,还必须“生心”,让明镜止水般的心灵涵容万事万物,让晶莹朗月般的心灵映照万事万物。事情来了,以完全自然的态度来顺应;事情过去了,心境便恢复到原来的空明。

  无住是生心的基础,生心的同时必须无住。“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心若停止流动即成腐水,心必须流动,感受外境。但在流动时要保持它的幽玄微妙,在无心中映现万物的本来面目,而不注入任何东西,这便是“幽”。这样才既能心随境生,又超于其境,“随流”之时仍保持本心的虚明澄澈,超越忧喜,安详宁谧。这样,就会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事来心始现,事去心随空。“终日说事,不曾挂着唇齿,未曾道着一字;终日着衣吃饭,未尝触一粒米,挂一缕线。”(《景德传灯录》卷十九)生活在现象界,而不为现象界的种种事相所拘限。存在而超越,充实而空灵。

  僧问首山省念禅师什么是佛,首山禅师说“新妇骑驴阿家牵”。新妇骑驴,婆婆却牵着绳子,这在千余年前极为罕见。在一般人眼里它是颠倒的现象,而在首山的回答中,骑驴的新妇与牵绳的婆婆,都处在无心状态,没有牵与被牵、骑驴与步行、尊贵与卑贱的观念,在这无心的状态中,存在着活生生的佛意。

  其三是圆融无碍。《华严经》说,帝释天有一张因陀罗之网,由无数的宝珠联缀而成,每一颗宝珠都映现出其它无数宝珠的光影,并且映现出其他宝珠内所含摄的无数珠影,珠珠相含,影影相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达到圆融无碍的境界。

  圆融是华严的至境,也是禅的至境。禅宗的圆融境,主要表现为理事圆融、事事圆融两大类。“理事圆融”即“理事无碍”。永嘉玄觉大师《证道歌》:“一性圆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月”喻佛身,“水”喻众生之心,一佛能顺应众生之心而变现出种种形相,像月亮映现着水,水映现着月;“事事无碍”是说万事万物是同一个理体的随缘显现,因此万事万物在本体上相同,相入相即,圆融无碍,重重无尽。这是最富于禅门特色的部分。

  “事事圆融”的范型之一是空间的圆融。如:“东庵每见西庵雪,下涧长流上涧泉。”“篱内竹抽篱外笋,涧东花发涧西红。”“白云自占东西岭,明月谁分上下池?”“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事事圆融的范型之二是时空圆融。圆融的观念揭示了时间的长短互摄、空间的广狭互容,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便是时间与空间的互融互摄。时间上没有过现,空间上没有彼此,“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新华严经论》卷一),铸成了华严与禅的时空一如境。

  禅者对时空的认识是“因物故有时,离物何有时”:时间因事物的存在、变迁而引起,离开事物的存在来想像时间是不符合真相的。唯有时空一体时,一切事物的真相才能显现出来。道元禅师说:“诸时即具如是青黄赤白。”(《正法眼藏·空华》)意思是并非先有了时间,然后在这时间内出现了什么。比如我们说“秋天”,并不是说“秋天”来了,然后才有桐叶翻飞、槿花带露这些现象的出现,而是桐叶翻飞、槿花带露的本身,实质上就是秋天。离开叶落、蛩吟、草衰、风凉这些事实,就不存在“秋天”。离开这个大千世界的纷纭万象,就不存在“时间”。这样的体验导向了时间的空间化、现境化。禅宗通过对时间现境化的充分体证,将“小我”融入“大我”,融入宇宙生命,个人生命在其深处和宇宙生命融为一体,于是,一朝风月涵摄了万古长空,电光石火包容着亘古永恒。从哲学的层面来说,圆融的观念可以让我们认识到每一个宇宙生命体都与他者息息相通,整个宇宙之间存在着一个相互依存的大生命,因此每一个人都要关爱他者,成就他人、服务他人。

  其四是饥餐困眠。饥餐困眠,是禅宗随缘任运、率性适意精神面貌的体现。禅宗对随缘任运的境界尤为推崇。九顶惠泉禅师甚至以“饥来吃饭句、寒即向火句、困来打眠句”作为“九顶三句”,与“云门三句”相提并论;白云守端禅师则把“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作为他的“四弘誓愿”。临济禅师指出:“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眠”,又说:“无事是贵人,但莫造作。”(《临济录》)“贵人”是精神上富足的人,也就是佛,临济禅师不喜欢拘束于佛的概念,因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将佛称为人。佛一旦离开人、离开饥食困眠即不存在。因此,离开饥餐困眠而追求禅道,不异南辕北辙。

  禅宗为了扫除人们向外寻求的意念,主张修行和生活一体化。有一位学习佛法的年轻法师问慧海大师:“师父,什么才是修行?”慧海大师告诉他:“饥餐困眠。”学人不理解,说:“我也是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为什么我这样做不是修行,师父您那样做就是修行呢?”慧海禅师告诉他:“通常世人在吃饭的时候,不肯吃饭,总是想着这个想着那个,千般计较;在睡觉的时候不肯睡觉,梦里面也在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他们吃饭时不是吃饭,睡觉时不是睡觉,所以他们的吃饭和睡觉都不是修行。”(“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崇信禅师对道悟禅师埋怨说,自己跟随道悟禅师多时,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师父指示禅学心要。道悟禅师说我怎么没指示啊?你递茶来,我接;你端饭来,我吃;你行礼时,我点头,何处不在指示心要?崇信听了,顿时开悟。(《景德传灯录》卷十四)

  禅宗的修行,离不开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诸如穿衣吃饭睡觉之中,都有活生生的禅意。宝志禅师《大乘赞》说:“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难睹。欲识大道真体,不离声色语言。”大道既然在声色语言之中,求道之人就不必回避声色语言,而是要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它的存在,由此生发了禅宗日用是道的感悟。

  马祖禅师提出“平常心是道”,在禅林引起了很大反响。“平常心”即本来的心、自然的心,也就是不受任何私欲障蔽的心。后来赵州禅师接引学人,也阐发这一宗旨。学人问赵州禅师如何修行,赵州禅师说:“洗钵去。”(《赵州录》)禅的体验离不开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如吃饭、洗钵中都感悟到真实才是修行。运水时运水,搬柴时搬柴,就是莫大的“神通妙用”。禅道正是通过这种平易亲切的形式体现出来。

  禅宗的本心、迷失、开悟、受用四个部分,如果用偈语来表示,就是:

  本来真面目,分别时迷失。

  证入不二门,明心见性日。

  故园多佳景,漂泊走他乡。

  行囊放下着,归家日月长。

  (作者为陕西师范大学佛教研究所所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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