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华是应左溪大弟子清辨等人之请而作此碑,其材料必然来自左溪门下,左溪门下必闻之于左溪,而左溪自己当然不会为禅宗编造传承,必得之于禅宗门人,恰好玄觉与左溪颇为交好,由此可以推知左溪当闻之于玄觉,玄觉既早知二十八祖说,述之于《证道歌》也就不足为怪了。
玄觉《证道歌》为其真作并非只此一证,来自东邻韩国的《永嘉证道歌注》为此提供了更为有力的证据。《高丽佛籍集佚》(东国大学校出版部,1985年)收有题为永嘉玄觉之妹静居的《永嘉证道歌注》,其中《证道歌》原本与今本只有数字之差,如“水中捉月争捻得”(捻,今本作“拈”,意同),“觉后悠悠无定止”(觉后,今本作“生死”,当从今本),“却成认贼将为子”(却,今本作“深”,义有未安,当从原本),“顿入无生慈忍力”(慈忍,今本作“知见”,原文注文有“顿大[当作“入”]无生知力也”之句,故知原本传刻有误,当从今本),“逆行顺行天莫测”,(今本作“测”,原本刻印有误,当从今本),“入此土,菩提达摩为初祖”(比照今本,可知原本误漏了“法东流”三字),“圆顿教,没人情,有疑不决直须诤”(没,今本作“勿”,于义无别),“是即龙女顿成佛,非即善星生陷坠”(即,今本均作“则”,义无别异),“饥逢王膳不能餐,病遇医王争得差”(“餐”今本作“飧”,原本注文亦作“飧”,“差”今本作“瘥”,当从今本)等。
前述据《祖堂集》,玄觉曾并养其母、姊于寺,其姊亦颇有文才,觉后之“歌行偈颂”,“皆是其姊集也”。其姊编集其《证道歌》,其妹为之作注亦属自然。另玄觉有弟子新罗国宣师,其妹为之作注之后,令宣师传之东国亦不足为奇。惟《祖堂集》但云玄觉有“姊”,未言其妹,此本则作“永嘉师 妹 静居 注 ”,不知“妹”乃“姊”之形误,还是玄觉另有一妹名为“静居”。
然据《五灯会元》卷二《温州静居尼玄机传》:
温州静居尼玄机,唐景云中得度,常习定于大日山石窟中。……世传玄机乃永嘉大师女弟,尝同游方,以景云岁月考之,是矣。第所见雪峰,非真觉存也。永嘉既到曹溪,必岭下雪峰也。未详法嗣,故附于此。
若此说不虚,则知静居确有其人,其为永嘉玄觉之妹,法名玄机,静居乃其所隶之寺名也,以寺为号,亦佛家常事。唯其与雪峰问答之语颇类后来之机锋,盖后世好事者为之,然永嘉大师有一妹号静居,并尝同其游方,兹事非虚。
值得注意的是,此本中亦有“建法幢,立宗旨,明明佛敕曹溪是。第一迦叶首传灯,二十八代西天记。入此土,菩提达摩为初祖。六代传衣天下闻,后人得道何穷数”等句,足证此句并非后人妄加。学者或疑此《证道歌注》为后人伪作,以为二十八祖说的早出提供伪证。然此段注与原文全然不符,足以释学者之疑。
“建法幢,立宗旨,明明佛敕曹溪是”,静居注曰:“本性无动,谓之法幢。心同虚空,无有障碍,谓之宗旨。法幢宗旨,圆明清净,即与曹溪等无有异,故云曹溪是。”原文语意甚明,是说六祖惠能秉承佛旨,在曹溪树立法幢,倡明宗旨,为佛祖正传。注文则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对法幢宗旨偏加解释,且多有误解。此句非言修行者心同虚空,知本性无动,则与曹溪无异,而是说曹溪宗旨与佛祖之心无异。可见注者未明其义。
“第一迦叶首传灯,二十八代西天记”,静居注曰:“无碍心首,常传般若寂照之灯,相续不断,常常如是,无有间断歇。二十者,二十空门也。八代者,圣道也。西天有意也。了彼空门及八圣道,圆明非碍,故云二十八代西天记。”此注“西天有意也”之前似误漏了“西天记者”一句。这段注文全然不通,可谓驴唇不对马嘴,将语意甚为明白的原文解释得莫明其妙。第一迦叶释为无碍心,二十八代释为二十空门加八圣道,显见是全然不明其意而强为之解。
“入此土,菩提达摩为初祖。六代传衣天下闻,后人得道何穷数”,此句误漏了“法东流”三字,注文亦未注此三字,可见静居注《证道歌》时即误漏了。注文曰:“入此土者,本自净土也。六代者,六度。以无动智为初示现,六度别接也。后学本达本源,无不圆净,故云菩提后人得何穷数也。”原文是说佛法东流,入于中土,菩提达摩为西天二十八祖,中土禅宗初祖,自达摩至惠能,六代相继,付法传衣,自六祖以后,只传其法,不付其衣,得道者无穷无数,不复单传。而注文又全然错解,以中土为净土,以六代为六度,以菩提达摩为不动智,将达摩为初祖、下传至六代释为初示现不动智,下接六度,真是闻所未闻,可发一笑。
既然注文如此不合原意,那么是不是后世无知陋僧假造此注、伪托静居呢?其实此注并非一无可取,绝大多数地方注释准确,颇合原意,唯有述及宗史数句全不及义,因此必有其故,并非后人伪托之作。若是后人托名静居,故作此注,以为《证道歌》之早出提供证据,则必知上述数句的真意。后世二十八祖之说天下皆闻,人所共知,注者既然熟知禅理,又何以不知言简义明的数句呢?由其错解,可知此注必定早出,出于二十八代说尚未流行的时代。
若此注果为永嘉玄觉之妹所作,那么她何以不知述宗史之句的原意呢?依《祖堂集》,玄觉卒前八年始至曹溪,此歌作于礼拜六祖之后,当在玄觉晚年。其中有“上士一决一切了,中下多闻多不信。但自怀中解垢衣,谁能向外夸精进?任他谤,任他非,把火烧天徒自疲。我闻恰似饮甘露,销融顿入不思议。观恶言,是功德,此即成我善知识。不因讪谤起怨亲,何表无生慈忍力”等句,表明玄觉曾多受讥谤。玄觉以孝悌著称,不忍弃其母与姊,故多有谤言。玄朗致书召其山居,当属婉言相劝,足见其时已有流言蜚语,玄觉对此不屑一顾。又玄觉利根顿悟,一夜得道,号“一宿觉”,同门里中下之辈未必服气,他虽不至像六祖那样受到人身迫害,远遁异地,也必会有人妄加猜疑,玄觉对此默然受之,不起怨亲。玄觉着《证道歌》,目的之一就是揭示自己的思想境界,表明自己得法六祖,真证道果,并非徒有虚名,以此回答他宗及同门的不信任。这也表明《证道歌》其作也晚。
上引数句主要是针对玄觉本人的讥谤,另有数句言及对六祖南宗的怨谤,如云“嗟末法,叹来世,众生福薄难调制。去圣远兮邪见深,魔强法弱多怨害。闻说如来顿教门,恨不灭除令瓦碎。作在心,殃在身,不须冤诉更尤人。欲得不召无间业,莫谤如来正*轮”。对南宗恨之入骨者,实谓北宗门下之邪徒。神秀惠能在世之时,徒侣就竞起爱憎、恶言相向,但由于二大师的劝谕、压制,尚未引起争端。南北二宗主相互推许,门下也互有往来,双方总的来说关系是协调的,保持着同宗之谊。但待至二师灭化之后,无人压制,双方便大动干戈,如同仇敌,至有后来神会北上攻击北宗之事。玄觉在《证道歌》中公开说明此事,表明事态已经相当严重,致令其以无间地狱之业报警示之。此中亦暗露消息,表明《证道歌》有可能作于六祖卒后,因为六祖在世之时,普寂等辈犹心存敬畏,其门下也必然不敢公开毁谤南宗,纵有所为,也是旁敲侧击,不致于如此厉害。
由是可知玄觉着《证道歌》的另一重要目的,即表明曹溪为佛祖正传,惠能为禅宗六祖,为南宗顿教争得正统地位。六祖灭度,群龙无首,顿教沉隐,北宗纷攘,玄觉惧大法之将坠,恐异论之纷起,故作此歌,倡明宗旨,标立正法。其中公开提及禅宗的西土传承,说明西土祖师为二十八代,这是南宗的一个秘密武器,表明南宗为五祖正传,它同传法袈裟一样是惠能得到真传的最有力的证据,足以压倒没有法衣且不知西土传承的北宗。诸本《坛经》皆载六祖灭度之前曾对法海等诸在弟子言及上代传承,提到西天二十八祖,这是六祖第二次传授宗承。玄觉八年前曾蒙受大法及宗门相承史事,但由于此乃六祖密传,六祖在世之时未得允许,玄觉必不敢轻易示人,是故此歌当作于六祖卒后。六祖卒时玄觉不一定在身边,但浙江距广东不远,凶信到来之时,玄觉必然前去奔丧,其时可能闻之于师兄法海等人,知道了六祖生前公开宗承之事。既然六祖已然公开密传宗承,玄觉自可言之于歌颂,传之于天下。
玄觉伤六祖之迁化,感师恩之难报,自觉亦不久于世,故在新州未多停留便回到龙兴禅庵,着《证道歌》以示宗旨,其年十月十七日,于禅庵端坐示化。由于此歌作于玄觉逝前未久,故未及明示其义,其妹得到的也只是一个不太完整的记录本,因此有所遗漏。静居虽为玄觉亲妹,亦通晓禅法,但她并非玄觉亲传弟子,只知禅理,未明宗承,对上代史事尤其是西土传承一无所知,故根本不明白《证道歌》中所述禅门宗史数句的真意,只能强为之注,故多有错讹。玄觉亲传弟子惠操等存有《证道歌》的全本,故后世得以正之,而静居本亦流行四方,如P2104《禅门密要诀》亦无“法东流”三字,可能是静居本的另一抄本。
《证道歌》作为玄觉最后之作完全表达了其至极至高的悟境和潇洒自如的风格,堪称《坛经》之后禅门的经典之作,西方以之为东土大乘经,未足为怪。它继承了六祖自性是佛的思想,指出“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自性天然,即同诸佛,不假修行,当体即是,又称“三身四智体中圆,八解六通心地印”,自体具足一切,本来解脱,不须外求。既然自性具足,故不用求索,“不求真,不断妄”,菩提本有,不假外求,烦恼性空,勿须断除,由此无取无舍、不断不修而至无作无为、任性逍遥。这种由于自性具足而绝学无为、任心自然的自由精神为后世禅门所宗,成为禅宗的主要思想特征之一,这一思想远承四祖,至玄觉始得光大。六祖生不识文,性自朴厚,其立身正大光明、山峙渊渟,其行化风姿凝重、曾无戏言。玄觉则幼学经论,早精止观,其为性利根天成、上士难及,其为人独行独步、优游潇洒。正所谓仁…
《《永嘉证道歌》与二十八祖的缘起》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