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字兼避,废阙已多,率意而行,有违经典。其官号、人名、公私文籍,有“世民”两字,不连续者,并不须讳。”[54]就是说,朝廷只禁止“世”和“民”两个字合并使用,但可以依礼分开使用;而且,上述规定也只限于“官号、人名、公私文籍”。公元650年,太宗之子高宗继位,“改民部尚书为户部尚书。……秋七月丙午,有司请改治书侍御史为御史中丞,诸州治中为司马,别驾为长史,治礼郎为奉礼郎,以避上名。以贞观时不讳先帝二字,诏有司,奏曰:“先帝二名,礼不偏讳。上既单名,臣子不合指斥。”上乃从之。”[55]高宗看来不如其父那么宽宏,但“二名不偏讳”基本上已经成为规矩,只有个别情况下才会出现也行偏讳的事例。如:“李勣,曹州离狐人也。隋末徙居滑州之卫南。本姓徐氏,名世勣,永徽中,以犯太宗讳,单名勣焉。”[56]但是,这种情况是不普遍的,何况佛经翻译向来被视为神圣之业,佛与菩萨之名一般情况下是受到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的尊敬的,即使是出于表面上的礼节。如唐代高僧彦宗的《佛顶最胜陀罗尼经序》记载说:“此经以仪凤四年正月五日,朝散郎行鸿胪寺典客令杜行顗与宁远将军度婆等,奉诏译进。时有庙讳国讳皆隐而避之,即世尊为圣尊、世界为生界、大势为大趣、救治为救除之类是也。上读讫,谓行顗曰:“既是圣言,不须避讳。””[57]就是说,当公元679年,有人把“世尊”代以“圣尊”、“世界”代以“生界”以避“世”字的《最胜陀罗尼经》初译稿呈献给高宗时,高宗认为“既是圣言,不必避讳”,因此又恢复到原来的名词──世尊和世界。
总而言之,无论是从中国译经史来看,还是从唐代礼制史来考察,说“观音”是因为避讳唐太宗李世民的“世”,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观音”作为简称几乎从一开始翻译介绍这位菩萨到中国来时就出现了。这是因为“秦人好简”,也是因为一些重要的观音偈颂文为了文辞的整齐和字数的限制所造成的,还是因为汉族人喜欢用两个字来命名事物,佛教中的菩萨尤其是比较流行的菩萨基本上都用两个字来称呼,如文殊、普贤、地藏、弥勒等等,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是“观音”作为“观世音”的简称,并没有改变其原有的含义。
四、新译时代的观音名称及关于新旧译名的争论
从名称指代的角度来看,“观音”作为“观世音”的简称,倒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观世音”的名称到了唐代以后却被认为是错误的翻译,由此展开了长期的关于观音名称的争论。
前文已经讲过,玄奘之后的佛经翻译被称为“新译”。新译当中特别是玄奘所翻译的经典中,观音的名称被翻作“观自在”[58],这成为新译中最流行、最具代表性的观音名称,虽然,新译时期也有继续将观音译作“观世音”、“观世自在”[59]的。
玄奘从印度回国后,开始了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译经。他学识丰富,信仰虔诚,精通梵文,通晓佛法,对印度佛教文化与习俗非常熟悉,对古来译经历史与特色也十分了解。他提出了许多至今依然具有重要价值的翻译理论和翻译原则,在佛经翻译过程中非常严谨认真。他回顾了过去所有的中国译经,认为其中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所以,他不但翻译了大量的全新的印度佛教经典,也重新翻译了许多历史上已经翻译过的经典,修改了许多重要的名词译法,由此,他开创了中国译经史上的一个新时代,历史上被称之为“新译”。
对于观音的名称,玄奘认为,过去流行的“光世音”和“观世音”都错了。他在《大唐西域记》卷三中说,“阿缚卢枳低湿伐罗”,汉语译作“观自在”。其中“阿缚卢伿多””译曰“观”,“伊湿伐罗”译为“自在”。旧译“光世音”或“观世音”、“观世自在”皆是讹谬[60]。玄奘的弟子窥基在其《般若心经幽赞》卷上更敷衍其义:““观”者,照义,了空有慧;“自在”者,纵任义,所得胜果。昔行六度,今得果圆。慧观为先,成十自在:一“寿自在”,能延促命;二“心自在”,生死无染;三“财自在”,能随乐现,由施所得;四“业自在”,唯作善事,及劝他为;五“生自在”,随欲能往,由戒所得;六“胜解自在”,能随欲变,由忍所得;七“愿自在”,随观所乐成,由精进所得;八“神力自在”,起最胜通,由定所得;九“智自在”,随言音慧;十“法自在”,于契经等,由慧所得。位阶补处,道成等觉,无幽不烛,名观自在。但言观音,词义俱失。”[61]总之,窥基认为,只能翻译为“观自在”,若译为“观世音”,则“词义俱失”。玄奘、窥基是将Avalokitesvara一词解作“观”(avalokita)与“自在者”(svara)的合成词,于是译之为观自在。
尽管在玄奘之后,还有一些翻译佛经的人继续使用“观世音”的名称,但玄奘的译法很快便得到佛教界的普遍认可。专门研究整理汉文译经和佛教词汇的著名佛学家玄应肯定玄奘译法正确,并进一步解释罗什误译的原因。他在所著《一切经音义》(也称《玄应音义》)卷五中说:“旧译观世音及光世音,并讹也。寻天竺多罗叶本,皆云舍婆罗,则译为自在。雪山已来经本皆云娑婆罗,则译为音。当以“舍”、“娑”两音相近,遂致讹失也。”[62]认为旧译将有“自在”义之“舍婆罗”(isvara)与有“声音”义之“娑婆罗”(svara)混同之故。此后,尽管“观世音”之译名依然流行,但佛教界大多数人却认为,“观世音”的译法有误,“观自在”的译法是正确的。
当代学者季羡林先生也赞同玄应的看法。如《大唐西域记校注》中说:“原注(指玄奘本人在《大唐西域记》中对“观自在”的注释——笔者注)“旧译为光世音,或云观世音,或观世自在,皆讹谬也”,是正确的。其中观世音一名已在我国广泛流传。此译系将梵文Avalokite
vara误读为Avalokitasvara所致。Avalokita义云“观”,svara义云“声音”,故全名也误译作观世音或观音。”[63]
日本著名佛教学者高南顺次郎也持相同的看法:“梵语中“观音”名为“阿缚路枳帝湿伐罗(Avalokite
vara)”,观自在为正译,观音、观世音等为误译。”他还进一步断定,“观音原名为Arya-avalokitesvara,音译为“阿哩耶阿缚路枳帝湿伐罗”。旧译为圣观音、光世音、观世音,新译观自在。观自在为适切译语,其他均为误谬,尤其观世间音声一事,更为全然谬误,原名中毫无此意。”[64]
那么,到底是不是像他们所说的罗什在翻译时搞错了?其实,鸠摩罗什并不是不知道“阿缚卢枳低湿伐罗”还有“观自在”之含义。在《法华经》中虽然将此菩萨译为“观世音”,然而,同时代由罗什弟子僧肇等人撰著的《注维摩诘经》卷一曾列举罗什之说,云︰“世有危难,称名自归,菩萨观其音声即得解脱也。亦名观世念,亦名观自在也。”[65]依此可知,鸠摩罗什亦承认avalokite
vara有“观自在”或“观世自在”之义[66]。
那么到底为什么鸠摩罗什要用“观世音”而不用“观自在”呢?鸠摩罗什以后许多很有水平的佛经翻译家为什么也用这个名称,难道他们都搞错了?看来,问题不会这么简单。唐代另外一位佛教学者法藏对这两种不同的译名有过分析,值得我们重视。他在《华严经探玄记》中说:“观世音者,有名光世音,有名观自在。梵名“逋卢羯底摄伐罗”。“逋卢羯底”,此云“观”,“毗卢”,此云“光”。以声字相近,是以有翻为“光”。“摄伐罗”,此云“自在”。“摄多”,此云“音”。勘梵本诸经中有作“摄多”,有“摄伐罗”,是以翻译不同也。”[67]法藏的弟子澄观更明确地指出:““观自在”者,或云“观世音”。梵云“婆卢枳底”,“观”也;“湿伐罗”,此云“自在”。若云“摄伐多”,此云音。然梵本之中自有二种不同,故译者随异。”[68]也就是说,梵语本中本身就有“摄多”(“音”)和“摄伐多”(“自在”)之不同,所以,“观世音”和“观自在”的不同译法是出自于所据梵文本的不同,而不是因为鸠摩罗什等人翻译错了。
法藏(643-712)祖籍西域康居国,祖父时代迁居长安。他或许对西域一带的佛教比较熟悉,所以了解同一经典有不同梵文本子流行的情况。其实,玄应已经看出了一个现象,就是西域来的本子对此菩萨多译为“观世音”,那么是否因为玄奘直接从印度拿回来的梵文本同早期已经传到西域并由这里再传入内地的梵文本不一样呢?
1927年,米罗诺夫报告说,在新疆出土的大谷本的三个《法华经》断片中五次出现Avalokitasvara,意即“观世音”。据考,这些梵文本出现于公元5世纪后期[69]。这些重要发现证实了法藏、澄观等人的说法是正确的。看来,实际的情况是,鸠摩罗什等人所据的梵文本同玄奘等人所据的梵文本是不同的。罗什的梵文本来自西域,即玄应所说的来自“雪山”,我们可称其为“雪山本”或“西域本”,玄奘等人所据的梵文本什直接来自印度的,可以称为“天竺本”。
这两种不同的版本谁先谁后呢?《法华经》说“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70]。“观其音声”正是“观世音”的确切训释。《杂事》说如来大悲,“于一切时观察众生,无不闻见”[71]。“闻见”也含有观其音声的意思。印顺法师认为,观世音菩萨的大悲救苦信仰是从释尊如来大悲于一切时观察世间众生而来,所以,“观世音”才是原始的本意,而“观自在”则是后起的名称。印顺法师认为,《华严经》的《入法界品》是从南方来的,所以称为“观自在”。而早期大乘佛教后来盛行于北方,如《阿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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