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就能达到与空寂无为的真如相契合的境界,此即觉悟解脱。例如佛有三个含义,一是觉悟,二是使他人觉悟,三功德圆满。此文则用“离心”、“离念”作解释,说“离心名自觉,离色名觉他,心色俱离名觉满”;“离心心如,离色色如,心色俱如,即是如来平等法身”(一号本之1)。
第二是“开智慧门”,依据《法华经》,主要是用“身心不动”和“从定发慧”等的思想论释开发智慧,解释《法华经》中的开、示、悟、入“佛知见”(注9)的问题。从实际内容看,是从另一个角度对前一部分思想的发挥。认为通过坐禅入定,使自己的感觉意识脱离对外境的接触(六根不动),即“身心不动”,就可达到身心“离念”。说这样在遭遇任何顺逆、苦乐的条件时都不会产生是非、爱憎、取舍的感情和意向。例如说“心不动是定,是智,是理;耳根不动,是色,是事,是慧。此不动是从定发慧方便,开智慧门”(二号本之2);“不动为开,闻是示,领解是悟,无间修行是入,开示属佛,悟入属修道人”(三号本之2)。
第三是“显不思议解脱”,依据《维摩经》,主张对一切事物,包括修行本身,不应当加以推测和带有任何目的性,不要有意地追求什么和舍弃什么,亦即是“无念”。例如说:“以心不思,口不议,通一切法,从诸解脱,至入不二法门”(一号本之3);“瞥起心是缚,不起心是解”(《圆觉经大疏抄》卷三之下)。
第四是“明诸法正性”,引证《思益梵天所问经》的“诸法离自性,离欲际,是名正性”,说修行者摆脱主观意识和情欲就可达到解脱,得到“诸法正性”。例如说:“心不思,心如;口不议,身如;身心如如,即是不思议如如解脱,解脱即是诸法正性”。据称达摩和尚曾说:“心不起是离自性,识不生是离欲际,心识俱不起是诸法正性……如是意识灭,种种识不生。”(四号本之4)
第五是“了无异自然无碍解脱”(或简称“了无异门”),依据《华严经》,论证世界万物相融无间的道理,人的感觉思惟功能(六根)与外界的一切(六境或六尘)相即不二,清净与污染也相融无异。宣称从六根入“正受”(禅定),于六境中起“三昧”(亦即禅定),意为根尘不二。又说:“眼是无障碍道,唯有知见独存,光明遍照,无尘来染,是解脱道”;“一切法无异,成佛不成佛无异……永无染著,是无碍解脱道。”(三号本之5)
如同《观心论》一样,书中不少地方对佛经词句的解释是不完全符合原义的,如用离心离念来解释佛乃至三身佛,用心色不动解释智慧和“开佛知见”,以及说“智慧是大乘经”,《法华经》、《华严经》、《金刚经》等都是“智慧经”等等。这些解释都是发挥佛经词义的一部分的含义,目的是为了强调看净观空、身心离念禅法对觉悟解脱的决定意义。所谓佛教中国化,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中国僧人为了适应不同场合的需要对佛经原义作“方便”灵活的解释,并提出新的主张。在这方面,禅宗僧人的表现尤为突出。
(2)从看净观空到“心色俱离”、“身心不动”
在《大乘五方便》中始终贯彻着离色离心和身心不动的思想。何谓离色离心?就是通过坐禅封闭自己的感官和意识,脱离对物质、精神两方面一切事物和现象的追求、执著,断除心灵深处的各种是非、美丑、爱憎、取舍等观念。何谓身心不动?坐禅入定是“不动”;自己的感官和意识(六根、六识)虽接触外界(六尘),但不发生感觉,不进行思惟(“不起”),不作分别判断(“离念”),是身心“不动”。书中说,如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就得到最高的智慧,就达到觉悟解脱。
那么,如何坐禅,如何达到这种境界呢?
在《大乘五方便》的开头部分有一段记述引导修行者进入坐禅程序的文字,大意是:禅堂的和尚(简称“和”,当是后来被称为“方丈”或“堂头和尚”者)命修行禅僧首先下跪合掌,发“四弘誓愿”,然后请十方三世诸佛菩萨,教受三归依、问答五项能与不能(当即授三聚净戒),各自忏悔。然后这位和尚对禅僧说:
汝等忏悔竟,三业清净如净琉璃,内外明彻,堪受净戒。菩萨戒,是持心戒,以佛性为戒性。心瞥起,即违佛性,是破菩萨戒;护持心不起,即顺佛性,是持菩萨戒。(原文有注:“三说”)
接着,他命禅僧各自“结跏趺坐”,即坐禅。
所谓“菩萨戒”就是大乘戒。在大乘戒中汉地最流行的是《梵网经》,规定有十重戒和四十八轻戒,其卷下的经文上讲大乘梵网戒源于卢舍那(报身佛)之心,与所谓佛性等同,是佛菩萨的本源;众生的身心皆有佛性,也先天秉有此戒,即“佛性戒”;既然十重戒等源自佛身,又与佛性无别,当然是“本源自性清净”。北宗主持坐禅的和尚在引导禅僧举行三自归依、受三聚净戒、忏悔之后,向众僧说他们已经“三业清净”,可以受“净戒”了。净戒即“菩萨戒”(即大乘戒),说它是“佛性戒”,“以佛性为戒性”。“戒性”,即相当道宣所说的“戒体”,指的戒律的本体依据,实际是特指受戒人通过受戒仪式在心中形成的对戒法的忆念、信心和持戒的意志。和尚告诉禅僧,要明白大乘戒是以佛性为戒体的,如果在修行中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识活动(“心瞥起”),就是与空寂的佛性相违背,也就是违犯菩萨戒;相反,如果做到“心不起”,也就是“持菩萨戒”。这样,便把坐禅观心看净与持戒结合在一起了。
《大乘五方便》在记述主持和尚命禅僧结跏趺坐之后,又用问答体记载这位和尚是如何指导禅僧坐禅观心看净的。从中可以看到:
(1)在大和尚主持之下,先要举行发心,发四弘誓愿,礼佛,表示三归依和摄受三聚净戒,忏悔的仪式,然后由大和尚引导众僧坐禅。
(2)禅僧入定观空看净,在想象中向四方上下仔细观看,看到“虚空无一物”,体认一切皆为“虚妄”。
(3)禅僧应在持续不间断的坐禅看净的过程中“净心地”,使心识做到“湛然不动”,最后身心(六根)清净,达到与真如(“如”)相契的解脱境界,此即“一念净心,顿超佛地”。
因为真如佛性的本体为空,是本来清净无染的,故观空看净也就是观想体认真如佛性的过程,是显现清净自性的过程。在《大乘五方便》(四号本)的结尾部分说成佛的根据是“净心体”,此“净心体”即是“觉性”(佛性),它犹如“明镜”,“虽现万象,不曾染著”。要体悟此“净心体”而解脱,就应学习坐禅(“使心方便”),“透看十方界,乃至无染,即是菩提路”。
禅宗所谓的“顿教”、“渐教”的重要差别是在于能否灵活运用大乘中观学说的“相即不二”和《华严经》的世界万有圆融无碍的理论上。就是说,对于空与有,身与心,内与外,染与净,觉与悟,烦恼与菩提,众生与佛等等相互对立的方面,能否顺应时机巧妙地用相即不二的理论来将二者等同或会通,构成了顿教和渐教的主要区别。神秀、普寂的北宗禅法把身与心,外与内,染与染等等对立的两方加以严格的区别,并以此作为前提,然后把心、内、净等置于主导地位,提出观心看净的禅法,通过严格的不间断的禅观修行,断除“三毒心”,净“六根”,最后才达到解脱。这样自然带有“渐次”特色,即修行是按照前后、浅深程序进行的。后来南宗批评北宗的禅法“主渐”,是“渐教”,主要是根据这点。
最后应当指出,北宗的禅法著作《大乘五方便》中已经有某些接近顿教的说法,然而,从整体上看,这种带有顿教色彩的思想在北宗没有得到进一步的运用和发展。
注 释:
(1)《传法宝纪》,据杨曾文编校《敦煌新本六祖坛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附编一所载本;《楞伽师资记》,据柳田圣山《初期的禅史Ⅰ》(日本筑摩书房1983年第三次印刷)的校本。神秀的传,载《宋高僧传》卷八,《大正藏》卷50第755-756页;普寂、义福二人的传,载《宋高僧传》卷九,《大正藏》卷50第760页。以下所引,不另加注。
(2)详见杨曾文编校《敦煌新本六祖坛经》附编二《<坛经>敦博本的学术价值和关于<坛经>诸本演变、禅法思想的探讨》三之(一)。
(3)《景德传灯录》卷四谓普寂有弟子24人,其中第一位惟政禅师的生卒年是公元755-841年,不可能是普寂弟子(普寂卒于739年),故不可信。日本宇井伯寿《禅宗史研究》(岩波书店1939年出版)第六章考证普寂有弟子23人,可以参考。
(4)张说《大通禅师碑铭》,现有不同版本。柳田圣山以《唐文粹》卷六四所收本为底本,校之以常盘大定《支那佛教史迹》第四辑所录的柘本图版以及《文苑英华》卷八五六、《张燕公集》卷一四、《隆兴佛教编年通论》卷一四、《佛祖历代通载》卷一二、《全唐文》卷二三一所收本,载在其《初期禅宗史书的研究》(日本法藏馆1967年出版)后附之资料二。这里所引的是柳田的校本。
(5)杨曾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出版《敦煌新本六祖坛经》。
(6)请见胡适校编,台湾胡适纪念馆1968年新版《唐神会和尚遗集》;杨曾文校编,中华书局1996年出版《神会和尚禅话录》。
(7)请参杨曾文《日本学者对中国禅宗文献的研究和整理》,载《世界宗教研究》1987年第1期;日本田中良昭、冲本克己等译编,中央公论社1989年出版《大乘佛教.11.敦煌Ⅱ》的<解说>。
(8)朝鲜本在“问曰”之前有“惠可”二字,在“答曰”之前有“师”字。其他各本皆无,今从之。
(9)《法华经》的<方便品>:“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诸佛世尊欲令众生开佛知见,使得清净故,出现于世;欲示众生佛之知见故,出现于世;欲令众生悟佛知见故,出现于世;欲令众生入佛知见道故,出现于世。”这里的“知见”,相当于智慧。
《禅宗北宗及其禅法》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