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反复讲解、反复讨论,这样就使深奥的宝藏、“解脱”的妙义从此以后永远明朗了起来。
昙宁躬逢译事,他以上的记述应该是可信的,随著菩提留支《深密解脱经》的翻译和传学,北魏时代的确兴起一股研究唯识学的潮流,留支师徒的翻译和研究为中国人接受唯识学奠定了最初的基础。
菩提留支被时人称为“识性内融,神机外朗,冲文玄藏,罔不该洞” 。其译典文字精美,条畅通达,足证留支于唯识学理的高深造诣。但是留支的翻译由于属于唯识佛学的初传阶段,当时还没有形成也不可能形成一整套的规范语言来传达唯识思想,而当时的佛学界又大都不了解印度大乘佛学发展的全貌,人们普遍缺乏充分的唯识佛学之自觉,这就使得留支的翻译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随意性和模糊性。克服留支译典的这一缺点并使《深密》在翻译上臻于至善至美境地的,是唐代著名佛学大师,译经大师玄奘三藏的功绩。
《解深密经》是玄奘大量译典中的一部,但却是至关重要的一部。这是由《解深密经》在唯识传统中的历史地位决定的。唯识的思想源泉虽然号称“六经十一论” ,但这“六经十一论”中事实上有好多部在奘前奘后都没有传译,以经而论,《如来出现功德庄严经》、《厚严经》以及著名的《大乘阿昆达磨经》这三部就一直没有传至中土:再以中土所传的三部经典论《华严》和《楞伽》实际上都更深切相关于“真如”理论,虽然这两部经典中也不乏对心识结构的分析,但日常心识的结构问题毕竟没有受到全力以赴的关注,这就说明了被当作唯识理论源泉之一的《华严》及《楞伽》为什么后来能深得中国佛教的垂青。因此,总起来看,说《解深密经》是全部唯识佛学古典资料中最重要的一部,这一点也没有夸大之处。
《解深密经》的殊胜地位使得玄奘在翻译时采取了极其慎重的严谨态度,如果人们对读留支和玄奘的两个译本,就可以在很多地方发现玄奘对原典精心梳理、细心安排的痕迹。留支那种明快通达的译风被玄奘独有的凝重典雅代替了,而后者确实是更适合表达唯识佛学品性的翻译风格:唯识术语在此完全规范化了,经典结构也更加逻辑化了。有人把《解深密经》称作“经中之论” ,这固然由原典的特性使然,但玄奘大师苦心孤诣的翻译整理之功也著实为这部唯识巨典增色不少!
那么,“解深密”这个经题是什么意思呢?“解”是分析、解析、探讨之义,“深密”是隐密幽深之意,“解深密”意即分析、探讨隐密幽深的道理或意蕴。经中成立了“三时教法”的观念,它把佛陀的全部教法陈说过程分成三个时期,其中,第一期教法侧重解析存在现象,把宇宙世界、人生现象归并在各种各样的范畴里进行描述,承认每一个事物的自身特质、事物与事物间的差别属性,这一期教法可以称为“有特质性”的教法;第二期教法彻底否认了一切存在现象的存在性,佛陀在诸部“般若”中宣布说:“一切存在现象都没有实体存在,生命现象既没有产生又没有消亡,生命自身本无痛苦烦恼的扰动,存在就其本身即是圆满安乐自由的。”因此存在现象的自身特质、现象与现象间的差别属性,这些东西统统不是真实的存在,这一期教法可以称为“无实体性”的教法。《解深密经》指出,前两期教法思想观念上的绝对矛盾性促成人们思考两期教法间的内在关连问题,佛陀是最圆满的觉者,因此他所陈说的两期教法虽然在形式上有著矛盾,但是在本质上则不会有矛盾,以上信念使修行人联想到,前两期教法本身都是不完善、不圆满的,它们隐藏了佛陀的一些真实思想,必须在般若教法和小乘教法的语言背后寻找出幽深隐密的佛说意蕴,而这也就是第三期教法的宗旨所在。因此,我们说,《解深密经》是解析整个佛教教法语言深奥意蕴的经典,也是探讨佛陀最真实思想的经典。
《深密》有关全部佛说隐密意蕴的体会是在这样一个思路下进行的,它说,“般若”所谓“无实体性”的教法实际上是从“相无自性性”这个角度对存在作出的一个说明,“相无自性性”就是说认知生活中被意识虚构为外在实体的认知对象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无实体性”教法所要否认的存在就是这个被虚构为存在的存在实体,而这个实体是不存在的,存在的这一方面是不存在的,那么存在的其他方面呢?或者说其他的存在呢?显然,意识所执著的实体以之为依据的生命现象本身则存在著,透破一切实体执著后显示出来的存在本性,也就是最真实的存在,它无疑更加存在著!这样我们看到,《解深密经》对佛说隐密意蕴的探讨必然使佛教教法的思维方式从破斥存在的不存在性转移到认识存在的存在性,存在性问题,随之而起的杂染性的现实生命及其进化、净化、改造问题就势必成为全部佛学思考的中心,——这就是由“空”到“有”的逻辑,《解深密经》就是这一教法逻辑的最成功的解说!
简而言之,存在的三种样态,深层心识、净化实践以及“真正生命”这几个重要的教法环节都是在存在的“存在性”这一思维框架下展开的。在它们当中,“深层心识”更是对存在的存在性予以深切思考时所作出的最重大发现,“深层心识”是《解深密经》为唯识佛教及整个人类思想所提供的最重要的观念之一。
解说
《解深密经》的中心思想是揭明佛陀一代时教的隐密意蕴,在探讨佛说之隐密意蕴时,《深密》把佛学思维引向对存在问题的关注和重视。全经共分八品,正文部分为二——八品,这七品的主要内容是:
一、真理是什么?——(胜义谛相品)。
二、精神的深度结构是什么?——(心意识相晶)。
三、存在的样态究竟有哪些种类?——(一切法相品)。
四、没有实体存在的存在本性究竟如何?——(无自性相品)。
五、修行生活的精神结构是怎样的?——(分别瑜伽品)。
六、菩萨修行的阶位是怎样的?——(地波罗蜜多品)。
七、净化的真正生命是怎样的?——(如来成所作事品)。
(胜义谛相品)讨论真理问题。“胜义谛”与“俗谛”相对,后者意谓世俗的真理——世间生活的真理,前者则意谓著超越的真理——与存在本性相应的真理。“胜义谛相”,也就是超越的真理之表象,那超越的真理究竟有什么样的表现形式呢?《深密》的主题是存在问题,亦即现实生命活动现象问题,但是全经开头则讨论真理,这看上去似乎有些矛盾,其实不然。经文的逻辑结构即在于显示真理问题的困难,由于真理是超越日常意识结构、世俗思维结构的,所以我们对真理不能有所谈论:既然真理不可谈论,那么,对于流转变动中的世俗生命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就是存在本身——现实的生存活动,生命的染污和净化都必须落实在生存问题上。
为什么真理不可谈论、不可言说呢?这是由语言的禀性决定的。语言、名称、概念总要指向一定的对象,尽管日常认知活动中的“对象”事实上就是感知经验中的素材和内容,但在借用名称来称谓这些内容素材时,我们与生俱来的实体执著就在种种素材、种种内容之上虚构了一个统一的实体,我们错误地认为语言是和实体相互对应的,这样我们就由对象——语言过渡到了实体——语言。这就是说,语言总是指向事物的,然而被指向的事物之实体则不存在,我们的意识在事物、对象上周遍观察、周逼计较、周遍虚构,存在的世界在精神活动的一切展开中也就借助于语言工具被转换成了实体执著的世界。我们无往而不处在语言之中,语言无往而不为生存活动服务,而世俗生命生存活动的全部动力则都发源于实体执著!所以存在的本性是绝对超越语言之外的。对存在本性的透彻体会就是真理,这样(胜义谛相品)由对语言本质上的染污性之领会就引导到这样一个结论,即,真理是超越语言之外的。我们不能谈论真理,拘束于语言桎梏的生命所能谈论的只能是桎梏的生命活动本身。由此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唯识佛学拒绝谈论本体问题,正因为在净化生活的最后一步到达之前,任何[本体”性思维都不能排除实体性语言的固有染污,所以世俗生命的言说“本体]只能是“非本体”。
《解深密经》由此过渡到(心意识相品)。存在问题即是生存问题,研究存在,也就是研究生命如何处在染污状态,如何由流转生命实现向上的发达进化,以及如何得到最后的净化,等等。《解深密经》在讨论生命现象时为什么首先要提出“心、意、识”,即精神结构问题来呢?这不仅因为“心、意、识”是最重要的生命现象,而且因为[心、意、识”就是一切生命现象:心、意、识统摄了生命现象。不是要去“发明”一个心识,让它来统摄生命活动的一切方面,而是这个心识本来就存在著,在我们世俗生命活动的每一刹那、每一动作中,它都现实地存在著:它追逐我们的身体,它贮藏生命活动的一切潜能,它保留一切良善的邪恶的思想行为之影响力,它能生发出一切现实生命活动来。这就是《解深密经》中最重要的理论建立之一:有关“种子心识”的理论。“种子”即潜能、潜在势力之义,统摄生命一切活动的心识是贮藏能的心识,由潜能而现行,由现行而潜能,生命活动就包含潜在生命与现实生命辩证相推的这两个方面。由于“种子心识”反映著潜在隐密的生命活动,所以我们可以把它称为“深层心识”,发现了“种子心识”、深层心识,也就找到了精神生命的深度结构,有了这个结构,我们就能了解生命活动的原因和动力,生命的流转和净化、归根结底都归因在这个生生不息而又自身同一的深层心识身上。
深层心识中既盘踞著邪恶的盲动力量,也积淀著净化的生命经验,所以在未经彻底的改变以前,深层心识始终表现著杂染的精神结构。我们拘束在精神结构的框架中,有了什么样的精神框架,也就有什么样的存在显现出来。伴随著世俗生命精神结构由染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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