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诸有支,虽无始来其相成就,然剎那剎那新新相转」,这是第五科「剎那生」,这缘起义,缘起的甚深义有这样的意思。「又诸有支」,又这个十二缘起十二有支,「虽无始来其相成就」,十二有支就是众生流转生死的相貌,众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没有开头的那一天,从无始以来就是这种相貌就是成就的,就是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就是这样子。但是这种流转生死的相貌,只有佛菩萨这个圣人的慧眼才看得出来,无明缘行、行缘识,会复杂纷乱的境界看出来一个因果关系,看出因果关系。
就是我们中国的圣人老庄还没看出来,没有看出来这个道理,我们的孔夫子,从我们读他的四书也没有说清楚,也没有说清楚这个十二缘起的道理。但是就是子路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这个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是也还不能否定孔夫子不懂;孔夫子说:「未知生,焉知死。」这话就是说了,你若明白生就知道死。这话和佛经是合的,我们要明白就是这样子,明白怎么生怎么死,怎么死怎么生,从十二缘起的确看出是一致的。但是孔夫子没讲出来,他没讲,所以这是佛菩萨的大智慧把它说清楚了。
但是这上面说第五科,「又诸有支,虽无始来其相成就」,这种因果流转的相貌,本来就是那样就是成就的。「然剎那剎那新新相转」,成就是成就,它是「剎那剎那」的变动,这个「新新」就是变动的意思。如果它不变动就是旧的了,今天的一切法就是昨天的,那么就是陈旧的了。但是一剎那间就不是,后一剎那就不是前一剎那,后一剎那不是前一剎那,所以都是新的,都是「新新」而有的,不是旧的,就是剎那剎那的变动。这个「转」就是变动的意思,它不是宁静不动的,它相貌是转变有变化的,所以「剎那剎那新新相转」。
这个在《肇论》,僧肇大师《肇论》上说孔夫子,子临川上曰:「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这个河流,河的流水就是这么流流,白天也流,晚间也流,这个僧肇大师认为孔夫子明白了无常变动的道理,是无常的意思,僧肇大师这么讲这个道理。那么也有一个「新新相转」的意思,表示这个意思,「然剎那剎那新新相转」。但这个事情在唯识上说,阿赖耶识是顿变,这个说得已经说到家了,的确说到究竟了,一剎那间就没有了,一剎那间又现前了,这样子剎那生剎那灭。按我们这个执着心特别强的人说,感觉到真是太深奥了,一剎那间就完全都灭了,一剎那间又完全现前了,顿生顿灭这样子相续不断的下去,相续不断的下去,这个缘起里面有这样的道理。
地六、剎那灭
又缘起支,虽剎那速灭,然似停住运动相现。
我们的古人作诗,说是我们没有看见古人,但是照见古人的月亮我们看见了,诗上说这句话。其实这就是还没有觉悟孔夫子说的道理,那个月亮是顿生顿灭的,一剎那就不见了的。我们人就是说:再见!其实是不能再见的,你再见的就不是那个人了,应该是这样意思才对。
「又缘起支,虽剎那速灭」,这是第六科。前面说「剎那生」,这是「剎那灭」。「虽剎那速灭,然似停住运动相现」,然而还是好像没有变动似的,还停在那里,这个运动的相貌还是显现在那里,我们又不感觉到顿生顿灭,感觉到继续停在那里,但是这我们的肉眼迟钝,肉眼迟钝看不到那么清楚。再加上顿生顿灭的迅速,顿生顿灭的后面又会知道一点,顿生顿灭的后面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使令它顿生也是顿灭的,不能说自然的就会生就会灭了,后面有个力量是顿生顿灭。那个是谁呢?就是种子,就是阿赖耶识里面的种子,阿赖耶识里面的种子是顿生顿灭。所以种子生现行的一切法,也是顿生顿灭。种子从那来的?是自己的创造的,你自己熏习来的。这是从「无常义」观察缘起的深义,这是一段,这一段解释完了。天二「依苦义」来解释这个甚深义。
天二、依苦义
依苦义者:谓缘起支,一味苦相,而似三种相现。
「依苦义者:谓缘起支,一味苦相」,这个因缘所生法,这个十二缘起是「一味苦相」,一味苦相就是行苦。一个坏苦、苦苦、行苦,行苦是一味,只是这么一个味,而不是另外有其他的味,所以叫一味的苦相。「而似三种相现」,但是有相似的,似乎彼此相似就是不真实,这个「似」是不真实的意思,就好像是那样子,就变出来三种的相貌现出来。有坏苦还有苦苦的相貌,那么加上行苦就是三种的相貌现出来,也就是在行苦之中,我们感觉到坏苦出现了,感觉到苦苦出现了,而这个坏苦和苦苦里面也就有这个行苦的。当然有的时候没有坏苦,没有苦苦,这个行苦就现出来了,是这样。
但是这个《披寻记》上,似乎说「一味苦相」就是这个果报,三杂染里面这个生杂染的苦果。苦果从那来的,一定是从烦恼杂染来,从业杂染出现了生杂染的苦。而这些事情都是相似的,都是不真实的,都是顿生顿灭的,但是在我们的有执着的分别心来说,就感觉到苦。这是「约苦义」这么解释,第三科约「依空义」。
《披寻记》三三七页:
依苦义者等者:诸行粗重是名为苦,以从业烦恼生,及能顺生一切烦恼与众苦故,于三苦中是即行苦。如是行苦,遍行一切若乐受中,若苦受中,若不苦不乐受中,是名一味苦相。如热瘫喻,冷触对时,即生乐想;热灰堕上,便生苦想;若二俱离,便住不苦不乐受自性苦中;由是说言似三相现。
天三、依空义
依空义者:谓缘起支,虽离有情作者、受者,然似不离显现而说。
这个「空义者:谓缘起支」,这十二缘起支,「虽离有情作者、受者」,虽然是说没有这个有情,就是我、我见,这个我见就是有情识的众生都有我见,就是执着在这色受想行识里面,执着有常恒住不变异的我,叫做「有情」。那么一切法的存在,一切法的十二支的缘起都是因缘有的,不是由我创造的,不是我,是因缘有的,不是我。所以也没有作者,也没有受者。这个若是有我,我们的心情通常的没有哲学的心情的话,都是我来创造一件事,成功了我来享受,所以我也是作者,也是受者。
但是这个印度的数论的哲学家认为「我」是受者而不是作者,作者是自性,也叫做冥性,也叫做冥谛。这个自性创造一切法,然后给这个我来享受,最初是没有一切法的,那么我感觉到寂寞,没有什么享受心里面不喜欢,心里面动了想要有享受。于是乎这个自性就给他创造宇宙万有,创造这个色声香味触给这个我享受。我一享受就被这些境界困住了,他又感觉到苦,又不欢喜了,不欢喜就修禅定离欲。于是乎自性又把一切法收回来了,那么我就得解脱了。这是数论的哲学说,我是受者,而不是作者,自性才是作者。另外印度的胜论的哲学家,认为我也是受者,我也是作者,这就是和这数论哲学不同。现在佛法里面否认这件事,不承认有我是作者是受者,也不承认一切法有自性的。
「然似不离显现而说」,然而事实上又好像有我,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就是彼此间这个因果关系一点也不混乱。我造的罪业也好,我造福业也好,我负责。你造的罪业,你造的福业,你负责。不能说你造的罪业福业由我负责,我造的罪业我不负责,由你负责,就是混乱了,没这回事,不混乱的。造的业,惑业苦它是有一个系统,很整齐的延续下来而不混乱,这就表示好像有我似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然似不离显现而说」,又好像没有不离开,好像还是有我,显现出来的这种因果关系不混乱,好像还是有我,我是我、你是你,这个不混乱的境界还是很明显的。这也一个深义,缘起的深义。
天四、依无我义(分二科) 地一、补特伽罗无我
依无我义者:谓缘起支,虽不自在,实无有我相,然似我相显现。
「依无我义者」,这第四科「依无我义」,显示十二缘起的深义。「谓缘起支,虽不自在,实无有我相,然似我相显现。」这个「空义」是说一切法,当然主要是色受想行识,眼耳鼻舌身意,离开了色受想行识有一个我的体性,现在说无我,这叫做空。下边这个「依无我义」,就是即一切法有我,即色受想行识有我,这个我也没有,这叫做「无我义」。这是两个有点不同,我这样说不知你们听明白不?即色受想行识是我,这个我是没有的叫做「依无我义」。这「空义」是离色受想行识另外有个我,没有这个我,叫做空义,这是不同。
「依无我义者:谓缘起支,虽不自在」,每一个缘起支都是此有故彼有,譬如说有生才有老死,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没有生就没有老死。所以老死是不自在的,这个生它也不自在,要有有才有生,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所以生本身的自性不可得。你这么样观察的时候,每一个缘起支都是不自在的,所以每一个缘起支都没有我相可得。「实无有我相」,实在是没有常恒住不变异的这个我是可得的,「然似我相显现」,可是又好像有我,从无明缘行、行缘识,乃至到生缘老死,老死又是无明缘行、行缘识,一直的延续下去,这样子又好像有个我,「似我相显现」。
这是「依无我义者:谓缘起支,虽不自在,实无有我相,然似我相显现」,又好像有我的相貌显现出来,它还是很清楚地显现出来一个行,无明缘行,显现出来一个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这个系统还是很清楚的显现出来,它不变,不会同其他的众生混乱,所以「似我相显现」的。这里面也有深义,那么这是第一科「约补特伽罗无我」来说。
地二、法无我
依胜义谛:诸法自性虽不可说,而言诸法自性可说。
这依补特伽罗我说,补特伽罗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数取趣,中国话翻个数取趣,就是得到一个生命以后,又舍掉了,再去得一个生命,得一个生命又老死了又结束了,又得一个生命,就是这样一个生命一个生命的延续下去,那么我们不明白,没有修行的人认为就是我,我在这样流转生死,那叫补特伽罗我。
第二个是「法无我」,「依胜义谛:诸法自性虽不可说,而言诸法自性可说」。「依胜义谛」,「胜义谛」就是圆成实性,这个胜义谛我们通常方便的说法,譬如说我们用语言文字表达一个道理,这个语言文字是能诠的,这个道理是所诠的,有能诠、有所诠,假藉能诠的语言文字去通达所诠的道理,所诠的道理现在说就是佛所觉悟的胜义谛,这叫做「胜义谛」。就是最殊胜的境界,就是佛的无分别智所证悟的境界,叫做「胜义」;这个「谛」是不颠倒没有错误的意思。
那么「依胜义谛」来说,就是佛所觉悟的境界。佛所觉悟的那个道理是什么呢?「诸法自性」,就是色受想行识,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也就是山河大地。这山河大地,我们眼所见的这一切境界,也都是能诠,我们看见一棵树、一朵花,这也都是能诠,它也能诠胜义谛,也有能诠、所诠的意思。我们人与人之间这思想上的沟通,我们要有一个符号,假藉语言文字的能诠,把自己所要讲的道理表达出来,别人有相同的符号,若不相同的符号就不行了,相同的符号,我看见这符号,我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有能诠、有所诠。但是我们自己眼耳鼻舌身意接触这一切法的时候,这一切法也都是能诠。那个树枝一摇动,这就是能诠,里面也有事情。那个鸟一飞、鸟一叫,也是个能诠,也是有事情。这一切有为法的境界都是能诠,它里面也有所诠义,但是义是无量无边的。但现在是说佛所觉悟的义,叫「胜义谛」。
这「胜义谛」是什么呢?「诸法自性」,就是一切法本来的境界,本来的那个事情,不是我们人工去修饰了一下的,不是这件事情,本来是这么回事情,那个胜义谛是佛所觉悟的。但是这个在《摄大乘论》上,我们若不学《摄大乘论》,我们也不太容易明白,再就是《楞伽经》有提到这件事。譬如我们说有能诠就有所诠,凭借能诠的语言文字或者一切相,去通达所诠义,这样对不对?其实是不对的。因为我们,譬如说是有人好心肠来告诉我,说某某人在骂你,某某人在挖你的墙角来破坏你,这是个文字,我听见文字,我才知道有这件事。我若不知道,这个文字没有到我的眼耳鼻舌身意的时候,没这文字我就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在我就等于是没有。
那佛所觉悟的「胜义谛」是这样的吗?不是的。我们这样利用能诠去通达所诠,这是在自己的虚妄分别说有这么一个境界,是你假藉语言文字生起的虚妄分别。就是现在我们说诸法是空的是假的,这是一句话,这句话也是个语言文字,用这句话去明白一切法空。若没有这句话,还有个诸法空吗?所以所有的这些名言相,通通都是假的,都是没有那么回事。所以佛所觉悟的胜义谛是离一切名言相的,不能有能所这样分别的,不是那么回事。所以「诸法自性」不可说,不可以用诠,用语言文字去表达的,那不是的,是不可说的。
虽然是不可说,「而言诸法自性可说」,所以这问题也像前面说,一切法是自不生、他不生、共不生,无因也不生,是没有生的作用,但是也是生了,这个意思也是相同的。这一切法,佛所觉悟诸法自性的胜义谛,是不可言说的,虽然是不可说,而佛菩萨还说出来很多的经论。「而言诸法自性可说」,还是说一切法是无常的,是苦的,是毕竟空寂的,佛怎么修行四念处,怎么得道了,还是这么说,这也是一个甚深义。就是佛这样子给我们一个桥,我们从这个桥可以过这条河而已,实在这个桥还不是的,还不是彼岸,所以不可说,佛还是说了。因为佛若是实在不说,我们没办法明白,所以就是佛是假藉语言文字来开示我们,我们假藉语言文字要通到离文字那里去,这件事才圆满了。所以这个地方无文字还须要有文字,有文字还不能有文字,这是「缘起甚深义」的。
《瑜伽师地论讲记 卷第十 (12)》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