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看法,从序传全体的构思上就可以看出来,序传上不但冗长地记述着牟子的生平,还提到执笔的缘由及动机。「方世扰攘非显已之秋也,乃叹曰:老子绝圣弃智……故可贵也。于是,锐志于佛道,兼研老子五千文……遂以笔墨之间,略引圣之言证解之。」这一段即是例证。
把牟子的生平和著作时期,清楚地划出界限的是,牟子第十五章中太子须大拏的故事,就像前人说过的一样,这故事和太元年(公元二五一年)康僧会翻译的六度集经有关(请不要看漏故事中「今佛经云」这句话的新鲜度);因此,这故事的存在,正说明牟子的生平持续到六度集经译后的太元元年的时候。57根据刚才的推算,得知牟子生于延熹八年,这和牟子活到太元元年的推算一参照,可以知道牟子的岁数,即使算得再长,也只是八有十几,这绝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一如刚才提到的,要是「灵帝崩后」和「二十六岁」之间,在更长的距离时,牟子活的岁数,就要少一些了。
再者,太子须大拏经在后来由圣坚翻译出来,牟子所引用的地方从字面上看,虽很接近圣坚所译的,但是,我们老早讨论过牟子本来就是节本,因此不能太拘泥于牟子的字面。加上,牟子只是提到太子须大拏的故事,不能认为是严密的引用须大拏经。
这种推断,乍看之下,虽很拘泥于计数,却是可能的事。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多数人注意到「是时,灵帝崩后」而讨论的,一开始好像就和我的论调不一样。「是时,灵帝崩后」和下一句「天下扰乱,独交州差安,北方异人,咸来在焉」是连着的。牟子想说的是当时交州的情况;因此,不能用「是时,灵帝崩后」这句话,限制了牟子的全部生平。总之,拘泥于「灵帝崩后」的字面,而推定牟子的成书时期,是错的,这一点容后讨论。还有,那些颇受注意的止观辅行传弘决等,很有自信地认为牟子是献帝时候的人,也是从「灵帝崩后」这句话,不加思索地推算的,这虽没有大错,但是,从牟子的成立来说,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说法。
话说,如果牟子是太元年时候的作品,那么伪作论者所注目的是,牟子第一章的内容,是否瑞应本起经翻译出来后才写的呢
关于这个也已经不成问题了。因为出三藏记集卷十三指出,汉献帝末,天下大乱,支谦率乡人数十逃到吴国去,从黄武元年(公元二二二年)到建兴年间,支谦在吴国翻译了瑞应本起经和中本起经等书。
再者,论者有人注意到第三十五章的「仆尝游于阗之国,数与沙门道人相见」,坚持说这是魏国朱士行在景元元年(公元二六0年)到过于阗以后的事。于阗的佛教虽因朱士行而有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朱士行以前全然没有有关于阗的传闻。特别是相传在汉末三国间来到中国的僧徒,从古字推断他们的母国时,支娄迦谶是月支,安世高和安玄是安息,支曜和支亮恐怕和月支有关,而康孟详则是康居了。这么一来,就不能说中国在太元元年以前没有有关于阗的传说了,更何况牟子的场合,只是确定他是否到过于阗而已。因此,从来的伪作说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不过,有人认为牟子是如序传所显示的旧作,对于这些人来说,最后还有一道大难关,那就是前人激烈讨论的「今沙门,耽好酒浆,或畜妻子,取贱卖贵,专行诈给」。这是对于佛徒非难的一段;而从来的论者在解释这段时,都认为恐怕是批评那位有译经三藏之称的鸠摩罗什的行为,特别是像粱启超这种人也注意到「今沙门」三字,说:「汉魏皆禁汉人不得出家,灵献时,安得有中国人为沙门者?」因此,要考证就得追究这个难题,为了这难题,序传的推敲就成为主调,由此而得到的交州事态就是解开当面难关的钥匙,接下来我想把笔录转到序传上去。
汉末三国的交州
政治情况
愚见以为,牟子是后汉末延熹八年到吴国太元元年时候的人,这是相信牟子的序传。再从本文所显示的史实去推敲而得来的。既然是这样,那么透过序传所见到的牟子行迹,以及汉末到吴时的交州情况到底是怎样呢
首先,就政治方面来探究吧!
序传指出,牟子的家乡在苍梧,不用说这是「先是时,牟子将母避世交趾,年二十六,归苍梧娶妻」这一段明示的。根据后汉志的记载,交趾和苍梧是交州七郡之二,同样的交州之中,牟子竟从苍梧到交趾避难,可推判当是「灵帝崩后」,交趾郡比苍梧郡还要安泰,这种推判颇合于事实,这一点以后还会提到。可是,苍梧不安泰,为什么「独交州差安」呢
这点也容后再述。
序传指出,牟子回苍梧后,虽再度为郡太守征用,却没有起行,虽应知己州牧,也就是交州刺史的要求,要一展抱负,却也没做到。而前人已考证出,和牟子有交涉的刺史是朱符,身为豫章太守,因中郎将笮融被杀的「牧弟」是朱皓。就中,孙诒让的牟子理惑论书后的考证颇有见解58;前些时候,周叔迦、胡适两位教授发表的论调,也颇有拔羣之感59,这两位虽不及孙诒让之说,但是胡适教授站在崭新的观点上来研究,把古来被认为是悬案的牟子第十六章「今沙门,耽好酒浆,或畜妻子,娶贱卖贵,专行诈给」予以耳目一新的解释。另一方面,马司帛洛(Maspero)也很早就论述过当时交州的情况。60
话说,朱皓是朱隽的儿子,后汉书卷七十七朱隽传最后有这么一段「子皓亦有才行,官至豫章太守」可以证明。从这关系看来,以朱皓为弟弟的朱符,很明显地就是朱隽的儿子。61根据吴志卷八薛综传上书:「故刺史会稽朱符,多以乡人虞褒、刘彦之徒,分作长吏,侵虐百姓。……百姓怨叛,山贼并出,攻州突郡,符走入海,流离丧亡。」得知朱符和弟弟朱皓一样,都横死他乡。还有,请特别注意,在这段中出现的刘彦,就是牟子序传中所谓的骑都尉刘彦。
朱符以前的交州刺史是他父亲朱隽,时间在光和元年(公元一七八年)。另外丁宫也是刺史,前者由上面所引的后汉书朱皓传得知,后者由吴志卷四士燮传得知。或许,朱符继父亲之后成为刺史也说不定,总之,牟子是在丁宫或朱隽刺史之下长大成人,在朱符时候受到礼遇的。
那么,朱符被杀后的交州刺史,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这问题,乍见之下似乎是枝叶末端,可是这不但和牟子成书时候的时势有关,而且在研判牟子的真伪问题上,还有决定性的影响力。62因此,接下来我打算追究明白朱符以后的交州刺史。
话说朱符被杀后成为交州刺史的就是张津,根据士燮传所据「朱符死后,汉遣张津为交州刺史,津后又为其将区景所杀」,得知张津也是被杀;又从薛综传中,「南阳张津,与荆州牧刘表为隙,兵弱敌强,岁岁兴军,诸将厌患,去留自在。……威武不足,为所陵侮,遂至杀」这一段推敲,可知张津与颇有势力的刘表之间有隙才被杀的;可知江表传所载,张津死于孙策手里是错的。关于后面这一点,早在吴志卷一的孙策传所引的裴注中就讨论过了。
可是,张津成为交州刺史是在什么时候呢?关于这个问题有两种说法。其一是晋书卷十五地理志下记载的,建安八年说。元朝胡三省赞同这说法,他在资治通鉴卷六十六的注中大详此说:其二是孙策传裴注,在「交广二州春秋」这注中,指出「建安六年,张津犹为交州牧」,由此可知,张津在建安六年(公元二0一年)的时候,作过交州刺史。这两种说法,据我看来,以后者为正确,因为孙策传裴注是综合当时有力的资料,在考证上,反驳江表传。裴注的「犹为交州牧」的「犹」字有些怪怪的;但是,这只是反驳不实的记载而已;那不实的记载指出张津被建安五年逝世的孙策所杀。再者,裴注所引的交广春秋,正如书中说的,是太康八年(公元二八七年)献给广州王范的书。因此,书中所提的时期和场所,比晋书地理志更可采信。
张津当刺史如果是在建安六年的时候,那么朱符被杀应该是同一年或是建安五年的时候。另一方面,从吴志刘表本传来看,刘表死于建安十三年。他对于交州的野心,直到张津被杀后还持续着,这一点以后还要提到。这样的话,张津就在建安六年到十年间当了交州刺史63。
张津之后,刘表之臣赖恭前来交州当刺史,当时,苍梧太守史璜死了,刘表使吴巨接其后任。如此,只有史璜是与牟子交往很深的苍梧太守了。这一点,以后也要提到。
以上是以士燮传所载的史实为根据所作的推判,在此值得注意的是,上燮为交趾太守,势力很强大。当时汉室正苦心积虑地想阻止刘表南下,因此,下了如斯的玺书给士燮:「交州绝海……逆贼刘表,又遣赖恭窥看南土,今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趾太守如故。」赖恭后来与吴巨鹬蚌相争,士燮乘虚赶走赖恭。以后,步骘被迎为交州刺史。赖恭虽为刘表之臣,新来乍到的步鹭却是孙权之臣。据说,步骘到交州当刺史是建安十五年(公元二一0年),步骘一到任,即致力扫荡张津残留的部下,杀掉刘表所立的苍梧太守吴巨,大展他的威势,这些事情,吴志士燮传记载得很详细,而且,从卷七的步骘传也可得知。
步骘之后,吕岱成为交州刺史,时间是延康元年(公元二二0年)。士燮一死,吴主孙权使其子上微当九真太守;后来,吕岱把海南三郡并入交州,叫将军戴良当交州刺史,他自己把海南四郡并入广州,自己当广州刺史;这些都是吴志卷十五吕岱传指出的。另一方面,从上燮死于黄武五年(公元二二六年)来推判,戴良在什么时候当交州刺史是约略可知的,可是后来交州合而为一。赤乌十一年(公元二四八年) ,陆胤当上交州刺史。
那年,交趾和九真的夷贼跳梁,骚扰交州,陆胤平定诸贼后,在永安元年(公元二五八年)曾一度被召回中央,再回到交州。吴志卷十六陆胤传有如下的记载:「还在交州,奉宣朝思,流民归附,海隅肃清。……衔命在州十有余年。」从赤乌十一年算起,十有余年之间…
《牟子理惑论 附录一》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