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世亲在《辨中边论》中以三自性来解说非有非空之中道万有实相:
「颂曰:唯所执依他,及圆及实性,境故分别故,及二空故说。
「论曰:依止虚妄分别境故,说有遍计所执自性;依止虚妄分别性故,说有依他起自性;依止所取能取空故,说有圆成实自性。」
世亲的《唯识三十论》则不仅举「三自性」来说诸法实相,更配对以「三无性」加以阐释。此论先建立「遍计」、「依他起」、「圆成实」三自性来说明万有的体相。依世亲的看法,宇宙万有可分为「体」与「相」二种,其体为「圆成实性」,其相为「遍计」、「依他起」二性。《唯识三十论》说:
「由彼彼遍计,遍计种种物,此遍计所执,自性无所有。依他起自性,分别缘所生,圆成实於彼,常远离前性。故此与依他,非异非不异,如无常等性,非不见此彼。」
为了显示「三自性」的主张不偏於「有」的一边,而是契於究竟中道,世亲又举「三无性」来表明其实相学说不偏空有,是最巧妙的实相论。《唯识三十论 》中说:
「即依此三性,立彼三无性,故佛密意说:一切法无性。初即相无性,次无自然性,后由远离前,所执我法性。」
《佛性论》卷二中的〈三性品〉,就明确以「三自性」、「三无性」相结合,详细解说「佛性」实相。其卷二中说:
「三性所摄者,所谓三无性及三自性。」
又认为三性学说可以概尽一切实相真义:
「此三性摄如来性。何以故?经此三性通为体故。」
「由此三性,通能成就一切诸馀真谛,或二三四七谛等法故。诸真谛不出三性,是以三性为诸真谛通体。」
《佛性论》发挥了唯识学所谓「依他起性」非染非净,同时又染又净的思想,把「依他起性」分为「染浊依他」与「清净依他」二种。认为「依他」若结合「分别」则成染浊;若结合「真实」则成清净。如其卷二中说:「染浊依他,缘分别得成;清净依他,缘如如得成。」这些都可在唯识学论典中找到依据。
不过,《佛性论》讲三性说也有自己抉择与发展的宗旨,它并不是一味因循传统唯识学说,而是借唯识之义来阐发自己的主题。如其对「三自性」中之「真实性」一义,就别有一番新解。其认为「真实性」也可分为「净」与「不净」两义,并主张这两义最终是以如来藏、佛性为根本的,这显然又回到如来藏学说的基点而有别於唯识之学。《佛性论》卷二说:
「(真实性)不可得说定净不净。……若定净者,则无凡夫法。若定不净者,则无圣人法。何以故?净、不净品,皆以如为本故。若其定净,不即无明。若其不净,不即般若。此两处如性不异故,此真如非净非不净。」
2「假说自性」与「离言自性」。传说弥勒所造之《瑜伽师地论·本地分》十七地之一的〈菩萨地·真实义品〉(注释:《瑜伽师地论》一百卷,唐玄奘译,此论西藏分为八种,题为无著造论。汉土则题为弥勒菩萨说,此论在汉译中,复有别行本之异译,兹不赘述。),在讲到真实的内容究竟如何的问题时,认为一切事物、现象都有两种性质:一为「假说自性」,即指人们对於事物、现象藉助名言来了解。二为「离言自性」,即指离开名言的事物自身。其目的在於说明,一方面必须看到名言假说的不真实性,自性是超言绝虑,不可言诠的。但同时也应了解,真实又必须假借言说来表现,不能把言说施设彻底否定,而要把二者统一起来,这就叫「无二」。如果执著於「假说自性」为实,是名有见;执著於「离言自性」,又堕无见;此二均是边见,不是「无二」的中道。这实际是对龙树等中观学说的一种发展。后来《解深密经》也发挥此义,在「胜义谛」里,提出真理标准,也是在「离言自性」的基础上安立言说,主张只有把二者结合起来,才能认识真理。这种思想在《佛性论》中得到明确的反映。《佛性论》把「法身」(即真理)分为二种:一种名为「正得法身」,此即相当於「离言自性」,非名言可诠表。如《佛性论》卷四中说:
「言正得法身者,是清净法界,是无分别智境,诸佛当体是自所得法。」
「正得法身者,体是真如,世间无物可为譬者。」
另一种名为「正说法身」,此即相当於「假说自性」,可以安立各种言说,「因指见月」,方便众生见性。如《佛性论》卷四说:
「二正说法身者,为得此法身清净,法界正流从如所化众生识生,名为正说法身。……约真俗二谛,安立二乘十二部等种种法藏。」
「正说」虽是方便的设教,但也不可废弃,而应和「正得」的证契了悟相结合,这样才是圆满无二的。
《大乘阿毗达磨经》曾用〈菩萨地·真实品〉所讲「假说」、「离言」二性对照来说三自性中的二自性,其中「遍计执」相当於「假说自性」,「圆成实」相当於「离言自性」。《佛性论》借用「假说」与「离言」的意思来说三性,不过其说更有发展。《佛性论》不仅认为「遍计执」(即分别性)是假说的「不了义」,纵使「依他」与「真实」二性,也不过是方便的权宜之说,而并非「离言」的究竟实义。只有真正了达一切法的无言、无相的本性,才能称为「离言自性」。《佛性论》卷二中说:
「诸佛说法有二种:一了义经,二不了义经。不了义经者,由此三性是故,佛说不了义经。如缘有灯故,如物在暗中,后时因灯能照了现暗中之物。如来亦尔,由有著三性有,故说不了义经。达三性者,自然显了,名了义经。」
3因明方法的使用。佛家的逻辑方法通称「因明」,它是从印度一般逻辑学说的「正理」说发展出来的。「正理」学说的形成很晚,约在公元二世纪起顿然开展,并有了专门的著作和「十六谛」严整组织的学说。佛家大乘空宗理论,对於此种逻辑方法,基本上是采取批判的态度,如龙树的五部主要著述里,就有两部是专破正理的。(注释:这两部指《回诤论》和《广破论》,后一部只有藏译本。)但在后来大乘佛教唯识学的代兴,弥勒、无著、世亲等则认为「正理」学说与晚出的许多唯识经典并不相违,所以对之广泛摄用,并改名为「因明」。
晚出的唯识学经典都谈到「正理」方面的学说。如《瑜伽师地论》中说〈菩萨地〉,就把世间各方面学问,像「声论」、「因论」(即因明学)、「医方论」、「工巧论」等都包括在菩萨所学的范围,再加上本宗的学说,构成所谓「五明」。《解深密经》最后一品讲所作事问题,即对别人的言教问题,其中就讲到四种道理,其一即「证成道理」,说要用种种量能来证明道理,这显然是因明一类的方法。
世亲对「因明」方法作了许多发展和应用。传说世亲所造的因明著有就有三部(注释:这三部分别指《论轨》、《论式》、《论心》,此三部书梵本不存,汉译亦无,只能从其他书的引用中略窥一二。),他认为应该用「因相」来表示充分理由的性质,并且又补充了「三相」之说来发展因明方法。另外,世亲晚年著作,如《二十唯识论》中,建立唯识学说,驳斥异见和构通疑惑等,都应用了因明这一工具,可见,在方法论上使用因明,是唯识学说的一大特点。
《佛性论》中也大量使用因明方法,破邪显正,尤其是在破斥外道学说过程中,因明方法的运用殆臻精熟,这一点显然是受到唯识学风的熏染。《佛性论》提出,对一切现象、事物的分析研究,必须以因明中的证、比二量为依据,所谓「物若是有,不离二量所得」(注释:见《佛性论》卷二。)。因明方法的证、比、圣言三量,在《佛性论》中都有应用与说明。关於证量,《佛性论》卷一中说:
「今我立证量,显了二空。诸法空故,自性不可得。……由证量故,不无。……以证量故,假有不失。」
关於比量,《佛性论》卷一亦云:
「若汝说若无可比,比量亦得成。如比有四句:一有比无。二无比有。三有比有。四无比无者。」
关於圣言量,同是卷一中云:
「汝谓无物先自性者,是义不然,自性无住处故。若无处所,则违汝圣言故。」
如此等等因明方法的应用,在《佛性论》中还可以找到很多,兹不具引。
从上文的分析,我们大抵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佛性论》是以如来藏佛性思想为主体,同时又广泛吸收了其他大乘佛教,尤其是唯识学的许多思想、方法,扬榷百家,融贯而成。此论题为世亲造,但在佛教唯识学的传承中并未得到十分的重视。其虽为真谛所译,但在中土佛发展史上,也不及《摄大乘论》、《俱舍论》那样影响之广。尽管如此,《佛性论》在佛学发展史,特别是如来藏思想发展史上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从学理上来看,它至少直接提示了像《大乘起信论》这样影响深远的论典(注释:关於《大乘起信论》的真伪,历来颇有争议,我们仍认它为出现於中土陈、隋之际著作,故可谓其受《佛性论》之影响。此种观点,可参照拙作《大乘起信论与佛学中国化》一书,该书将由台湾文津出版社,大陆地区博士论文丛刊推出出版。),如其结合八识来讲佛性、如来藏;以体、相二大来组织佛性实相论;以「应得」和「至得」不二来调和折中「佛性当现」之争,如此等等思想创意,都在《大乘起信论》中得以更完全的发挥(注释:如《大乘起信论》以「本觉」与「始觉」不二来调和「佛性当现」之争,以体、相、用三大来组织佛性学说,以阿赖耶识的「和合」性来会通染净、佛性与生灭现象的关系。这些都可在《佛性论》思想中找到端倪。),从而为中国佛学开辟了一个新的境地。为此,充分开显《佛性论》思想及源流,重新评定它在佛学史上的地位,就已经势在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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