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界中的独存者精神,都无这种无量心解脱境里的霁月风光。耆那教的海马茶德罗(Hemacandr)所撰的《瑜伽论》里,虽然也说到了慈悲喜舍的修习,但那仍是借自佛教的⑨。而其意义却又未深如佛教,仅仅窃取佛教的名相,给他的教义上作一新的发挥修持律法的解释。例如耆那教有一最大的特徵是持戒的思想,在持戒中又以戒杀为最重要,戒杀,这本是慈爱的精神,一种悲悯同情的发露;可是,耆那教对持奉戒杀的真正动机,却又不在慈悲。他只是基於自我一种畏罪的思想,在耆那教的教旨里认为杀生乃是所有罪恶中的最大的罪恶。杀一众生的生命,就必定要堕於地狱苦海,由畏怖将堕於苦海的果报,於是就主张彻底的不杀。这与佛教的同体大悲,无缘大慈的思想,简直是截然天壤之别。佛陀的大悲心,纯由於悟入诸法平等、性无差别的同缘共境而起。故其所谓修持无量慈心,无量悲心者,乃是既无所畏,亦无所求,而出乎一种法尔自然,任运如斯之情。佛陀开示他的弟子们时,并谓,修持慈悲行法,亦即是实践我们人类应有应住而应乐的一种「牟尼」生活⑩。这生活,从佛陀四十九年的教化中,以及诸大弟子们的日常表现,我们便可看出而获得证实。尤其到了大乘佛教的菩萨思想,如维摩、胜鬂、文殊、普贤、观音、势至等,更无日不是履践此种牟尼生活。这一悲心的涵度,要如《增一阿含经》卷三十二所云:「如来有大慈悲,愍念众生,逼观一切,未度者使令得度,不舍一切众生如母爱子。」(大正二·页七二五)乃至「愍念一切娟飞蠢动,如母爱子无有差别。」(同经第四十七)此种悲心,是何等伟大!与耆那教的畏罪修慈行悲相较,诚不可同日而语!
由此无量心解脱的说明,我们当即清楚,在根本佛教时代的涅槃观,那是多么积极、高明、超越而又平易,是的,事实上,佛陀所注意的是现实人生的根本问题,此问题即人类的痛苦原因,及如何解决的方法。在佛陀所观察到的人生的痛苦,其因素认为都缘由人类自身的贪瞠痴而来。虽然在传记上说释迦世尊的出家,乃是因痛感於人生自然现象的生老病死,始舍弃王位而欲求一解脱之道,但我们就仔细地考察大小乘经典的内容,与其说是释尊只注重人类生老病死的痛苦,勿宁说更是为了人类心理的恶毒及现实社会的矛盾现象而出世。所谓心理的恶毒者为何
便是经上常指称的众生烦恼的根本:贪瞠痴三毒。由於人类心理有此贪瞠痴之故,遂构成了这世界的对立现象,及种种不平等的状况。社会一切的矛盾现象,若寻根探源,亦莫不基於这个共同的根本心理。佛陀致所以察出人类此一共同心理,就历史学的立场解释,亦自有其当时社会的原因、背景与影响,此原因概括的说,可以分作两点:一是宗教学术界的思想,一是社会、政治界的现象。思想的如宗教学派的纷乱歧见;现象的如当时各地社会的黑暗以及婆罗门的阶级的歧视制度⑾。由这种情况,使得佛陀不得不往深去追究,探察此种现象产生的原因何在。经追究深思的结果,遂发觉人类的痛苦产生及其矛盾,都在於各各心的颠倒和贪瞠痴缚。欲解决此痛苦与矛盾,亦即必须首求解除我人自心的颠倒和毒素心理的缠缚。解除此缠缚的方法,便如前所述乃是佛陀初转*轮的四谛、十二因缘。从这一解脱的目的与因素来看根本佛教的涅槃,也就可全然明了,其意义究竟何在呢
原来所谓涅槃,乃即是解除三毒之当体境界,并非超越现实的存在,另有一他方的如梵天似的乐土。三毒,乃缘众生的颠倒心理产生,既由心理产生,要解除它,当然亦就必须要从心理下手,此所以释迦世尊回异各家,独提出一心解脱之法。我们懂得这个理由,相信对心解脱的意义,也必将更深一层地领会。就以无量心解脱看,慈悲喜舍四法,可说无不是针对贪瞠痴之心理现象而施。不仅如此,即空、无相、无愿等心之解脱,亦莫不是为对治众生的颠倒心理所设。最显明者,就如《杂阿含经》卷二十六所说:「是故比丘离贪欲者,心解脱:离无明者,慧解脱。若彼比丘离贪欲心解脱,得身作证,离无明慧解脱,是名比丘断爱缚结慢无间等,究竟苦边。」 (大正二·页一九O)心解脱为离贪欲,慧解脱为离无明,无明亦即痴,这里虽分心解脱与慧解脱,实则仍是同一解脱,只就其所发之用不同,而分别立名。
从这一则经文看,又当更具体的了知解脱的目的,乃在「断爱缚结慢无间等,究竟苦边」 ,断此苦边,便是涅槃。苦,在佛教来说,意义极广,它并不单是一般观念中的相对的苦乐之苦,一般人所谓苦,多只是就外在的感受而言,如生离死别、战争灾祸、处罚劳役、欺侮压迫等,这都是外在的感受,由境而生。佛教对此亦尝诠解为「诸受皆苦」之苦。受,包括了所有感觉界的苦感,但此种苦感尚不能全尽佛教所言的苦义,就上引杂含解脱所尽的「究竟苦边」之苦,便不止限於感觉界的诸受皆苦之苦,而是反回自身,概括了内在的苦因、苦根,潜在的根本烦恼、及微细的愚昧暗钝心理。此所谓苦,自是较一般观念中的相对苦乐之苦,(或伦理学上的非幸福之苦的苦) ,要深邃而特别彻底的多。或者亦可说,此「究竟苦边」之苦,为一切诸受皆苦之苦的根本总因。其根本者何
即众生界的颠倒心理,贪欲,亦解为渴爱⑿,渴爱便是缚结,缚结即苦。此苦乃深深地刻在各自的心之根底,或潜在的主观意识。此苦不除,则人亦就永远无法获得真正安谧恬静的境界。佛陀把握了这点,於是便倡出了这样一条内在的解脱之道。从自我意识的牢结里解放出来,那才是彻底地由根拔起,把痛苦和束缚解除。故乃谓「渴爱之灭,是心解脱」⒀。渴爱,是自私的、烦恼的,但以四无量心对治,却正好是对症下药,而转为至公至大的无我宽怀。同时亦证到了解脱自在的心境(无贪欲、无私心始可名为自在) ,此心境便是涅槃。
在这,不妨再把四谛、十二因缘作一概说,以便对根本佛教的解脱重点,来更深一层的了解。四谛,这是一个对存在与超越的两个世界的规则范畴,以佛教的术语言之,也就是泛说一切世间为出世间的因果圣谛。在上面已用过一般术语的「现实」与「理想」的范畴作其区别。十二因缘,则是特别作以解剖个体的人生。此二者在根源上都深切地关系到心解脱的意义,从贪欲边说,苦谛之因,即是渴爱;解此苦因,便是灭道。而十二因缘的无明、行、识,又莫不是「究竟苦边」的基本要素。由此要素构成的人生,而人类并固执其为一实有的生命,这在佛陀看来,则指其毫无意义,个体存在的人生,只不过是因缘聚合所成的假相。就哲学的用语说,也不过是一种物体存在的自然生命。仅是此种自然生命,并不能表现出若何价值。但假如能否定精神上固执的实我,不循自然生命的泛滥而起贪欲(追逐物欲) ,则就可於存在体的自然生命的当下,获得一超越存在个体的绝对生命,此生命便可将无价值的自然生命的物体,而转变为一道德、智慧、无限光辉的价值生命。这转变的过程,亦可喻其是为「沙里的淘金」;经过不断的洗链淘汰工夫,才可将沙粒变成纯金。关於这点,我们如果需要找一证明,那自然又最好是仍以释尊的本身为例,将他修道前的悉达多身,和菩提树下证道(此道亦即涅槃)後的释迦佛身作一对比。便立可明白此转变的意义及其价值了。
由以上所述,我们对根本佛教的涅槃观,就可作这样一个认识了;释尊的涅槃思想,乃在就现实人生、众生痛苦的根源处找寻解决,找寻一安放身心的所在。不求神,不祷天,撇开所有不符实事的(亦即不符诸法实相的)异端邪说,只就以人的本身为发掘理境的中心问题。当然,此亦即把人从平凡转到超越,由超越再到完成。以佛教的术语言之,亦即由凡夫到四果,由四果再到佛地。在超越的生命中,如以当时涅槃的通义解释,亦同样含有形而上学的意义在内,如所谓不生不灭,绝对如如的境界。在释尊的看法是,所谓生死,所谓忧悲苦恼等等,莫非是无明、贪欲造作的形迹、颠倒心理的影相。只要无明破,贪欲便可除,生死便可脱,忧悲苦恼等亦可解。这自不用去求天祷神,或任何外在的攀望。盖无明与贪欲不破,即使是往生了梵天,亦同样无法解除忧悲生死苦恼的缚结,获大自在;此所以佛陀曾经告诫弟子,即使生天,待其天福享尽,亦仍将难免五衰苦相现前⒁。在另一面看,佛陀的涅槃观,亦可说同样含着有宇宙论的意义,但此宇宙论却不是外道们所称本体意(人格神的本体、或实在形式的本体) ,而是诸法共同的法性。佛陀由观察诸行无常,为诸法无我之故,於是悟到了各各自性的本空寂灭,此寂灭便是不生不灭的涅槃之体。破贪欲、除无明,也就在求自心之解放出来,契入这寂灭之体。由有此体,故众生与一切万法始共一寂静本体之相,此寂静本体之相,因其属诸法之共性,故亦可名其为宇宙之相,就此一点说,故也可谓佛陀的涅槃观,含有宇宙论的本义。无相心解脱,空心解脱,不时不动心解脱等等,在其究极意义上,亦无不相契於此万法虚灵明净的「法尔体性」;慧解脱则正为亲见(证)此寂静之相。因这种意义的关系,表面看来,也又可以说佛陀的涅槃观与印度传统的和诸学派的涅槃意义相同,然它真实的内容及方法则大异。至後在原始佛教中亦多保持了此一盘的意义和精神,及到部派佛教⒂才沦於言说纷纷的诤议。固然,原始佛教中亦留下一些值得诤议的问题,致才有部派佛教的产生。至待大乘佛教出世,才真正地发挥了佛陀的涅槃思想和解脱精神。此在後面当次第述之。
第二节 原始佛教的涅槃
原始佛教的经典中,有关涅槃的思想,不出於有余涅槃和无余涅槃。此二种涅槃,在佛教涅槃思想的发展过程中,所占的分量最重要,从原始佛教至部派佛教,整个佛教的思想,可谓都是以此二种涅槃作为中心。部派佛教里种种涅槃观的歧见,亦均是由这二种涅槃而生。故有余和无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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