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对此,近代西思想界的“怪杰”尼采曾尖锐地批判道:
这彼岸的世界是无人性的非人性的,是一个无上的空虚。它深藏着,不给人类看见,存在的肚皮如果不用人的身分,便不向人说话……,莫再把头藏在天物之沙里,自由地藏着这地上的头,这创造大地之意义的头吧!我教人类一个新意志,意识地遵遁着人头无心地走过的路,肯定这条路是好的,而莫像病人与将死者一样悄悄地离开了它,病人与将死者蔑视肉体与大地,发明一些天物与赎罪之血点,但是这甜而致死的毒药,他们还是取自肉体与大地,他们想从不幸中自救,而星球却太遥远了,于是他们叹息著:“不幸啊,为什么没有天路使我们可以偷到另一生命里和另一幸福里呢?”于是他们发明了一些诡计与血之小饮料,他们自以为脱离了肉体与大地,这是忘恩的,谁给他们脱离时的痉挛与奇欢呢?还是他们的血体与大地。(注释:尼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遁世者”。)
尽管说太虚、星云大师和尼采的背景迥然有异,他们所走的也不是一条路子,但从上述尼采奇伟诡谲的语言里,我们发现星云大师和尼采至少一个共同的趋向,就是要肯定“肉体和大地”,太虚、星云大师虽然宗教家出身,但他们也比较重视大地的意义和活生生的人,力图从现实存在的基础上创建人间的净土或者超人的国度,太虚、星云大师人间佛教就是本着这样的企图,努力体现这种思想和精神,但是到底结果怎么样呢?实际的情形如何呢?上面我们已经梗概浏览了太虚、星云大师人间佛教思想内容,现在有必要对其中的思想进行一番冷静的探索了。总的讲,太虚、星云大师人间佛教以入世事业为中心,肯定现实人生,主张以超越精神、服务精神对社会作贡献,这无论对佛教本身的发展,还是对它赖以生存的社会的发展,都是有一定影响和积极意义的。但星云大师人间佛教倡导追求一种理想人格——佛陀人格,建设一种理想社会——人间净土,这种理想人格和社会的健康性及现实性如何呢?它们是不是暗示了佛教发展的未来样子呢?
(一)“佛陀人格”的广纳融和
前文已表星云大师理想人格凝合了出世的精神和入世的性格,既“自在逍遥”又“奉承牺牲”,这里我们命之曰“佛陀人格”,佛陀人格的这种特点其实是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背景的,首先,传统文化“三教合一”、“三教同源”由来已久。一般而论,道家所谓得道的真人倾向“自在逍遥”,特立独行,张扬了个体性人格,而儒家圣人则以天下为己任,用“奉献牺牲”救济苍生,强调群体性人格。星云大师则站在佛教的立场,融纳了儒道两家,但又不是简单的拼凑,他从自家的内心开发出来,不失自家的本色,他经常用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来喻明他的人格,不离开污泥般的俗世,来自俗世,却又以它的清洁和芬芳超越于俗世。
其次,星云大师内心深处是很欣赏很向往“质本洁来还洁法”,自在逍遥,飘逸潇洒的出世人格和生活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佛陀人格”道德的色彩浓厚,甚至人格和道德都是不分的,正如前文所述,有道德就有人格,人格即道德,这也与我们传统文化相契合。传统文化非常重视道德的生命,它强调的是人必须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通过自我对群体的奉献,不管你是立德立功还是立言,但是“太上立德,其次立功,更次立言”,如此人的生命方可永保青春,随大我的不朽而不朽。因此,我们中国人崇拜的圣贤豪杰一般都是那种具有悲悯天下苍生的胸怀和高尚道德情操的伟大人格,佛教之被中国人接纳,原因之一也正是因为佛陀和菩萨具有这种人格和胸怀。
(二)“人间净土”的现实剖析
庄严肃穆的人间净土相对于死后的天堂药园,是现世的、现实的,但是所谓人间净土,实质上是通过宗教道德的重整而达到的一种理想境界。星云大师在某次演讲中这样欣喜地展望将来的世界,“如果人人部有道德的伦理观念,宗教的高尚情操,这个社会可以消除罪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世界指日可待,有了德化的宗教生活,就能君子不欺暗室,佛子不昧自心,人人都能修福修慧修德,个个以禅能净能律,……心不起邪念,天堂净土就在眼前”,从这里不难看出星云大师的理想世界。宗教道德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我们不否认它有净化生命,淳朴民心,移风易俗的功能和作用;但从另一方面讲,星云大师向往的人间净土,呼唤的道业社会,其实也就是当今台湾社会普遍道德沦丧,道德滑坡的现实反照,星云大师力图以宗教道德弥补现代社会的缺陷,拯救现代人心的失落一定意义上,也是在现代西方人本主义思潮和东方文化(儒教)复兴的背景上染添的一笔绚烂的色彩。
(三)“佛教发展”的未来动向
星云大师预示佛教未来的样子,是一个“大小兼弘,显密融通”,“人生普济”的人间佛教的来临。但佛教作为宗教,在科技昌明、社会繁荣的条件下,它将来的命运更多的是和世界上其他开通的宗教一样,会有以下一些共同的转变:
1、走出圣地,步入尘世,立足于现实。对新的科学并不采取断然排斥和否定态度,而是用重新解释经文的方法加以承认,科学不能解决的领域的上空,宗教的旗帜仍然高高地飘扬着,对现实的社会问题,它们也不再作姿态超然于上,对现代的物质文明也不再矫情不加以利用和享受,它们也要和社会一起负起应有的贵任。
2、信仰智化,情感净化,工业文明的社会给予人们不少物质的恩惠,但机械主义使人厌倦生活,拜金主义使人与人的关系冷漠和紧张,于是人们到宗教里寻求精神的寄托和情感的慰藉,但智力开化和高度文明的社会绝不会再去盲目地崇拜神权,或信仰救世主的来临。如果说有什么偶像和教主的话,那么这个救世主莫非就是自己,“自己”成为未来的人们崇拜的偶像,他们凭理性的艰苦奋斗,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用自己的汗水去灌溉欢乐。
3、人们似乎并不直接从宗教中搬回生命模式,而是将宗教的某种精神与生活文化融为一体,于是宗教成为一种精神文化的形式系统,调节人们精神平衡和行为取向。
七、结语
太虚、星云大师的人间佛教与其说是佛教发展的一种崭新理论,毋宁说是提供给人们的一种卓越而切实的生活艺术。它教人们要以出世的精神作入世的事业,化高深于平淡,在平凡中孕育永恒的伟大,它讲过去,也谈未来,但着重现在,它帮人们卸清过去的包袱,展示未来的希望,激励人们现在的努力,它提醒人们在悽悽惶惶的现实生活中尚有一种更高的存在和宁静的喜悦,但要靠人们自己的艰苦努力,勤劳朴实和自强不息才能获得。虽没多少高深的哲理,却蕴涵着隽永的智慧。对实现出世和入世的真正平衡,他们的许多说法也多有合情合理之处,因此在生活佛教里,或许有仪式,有因袭在长期历史积累起来的附加物,然而不可否认,它的中心事实是人的生活,人的现实而美好的生活,它最为讲究的是人的愉快平衡的心态,以及这种心态收下的自我奋斗、自我觉醒,不独善自身,也不随世浮沉。
有语曰:未明出世旨,宁歇累生狂。有超出生命界限的生,也有先于死亡的死。然而几千年来,曾有多少的善男信女在这出世与入世、生与死、空与色、灵与肉的激烈搏斗中,历尽了劫难,尝遍了痛苦,可又有谁知道那一个真正获得了那希望的果实?那一个获得了真正的身心平衡呢?我们既不愿做深山里自了的修道者,学院里清高的思想家,跟群众生活脱节;可也不愿在市井之中,名利场上俗里俗气,跌倒滚爬;我们也再不愿在灵上肉下的禁欲里兜圈子,可也不要在肉体享受的放肆里玩迷藏。十九世纪的英国大诗人勃朗宁曾用美妙的诗句告诉我们:“灵之对肉并不多于肉之对灵。”诚如一位很有风骨的作家说:“这是多么幸均衡的启示,真希望这种启示能使人们灵中有肉,肉有中灵,从此既有灵感,又有肉感,在爱河大化之中俯仰一世,最后人人都美死了。美死了,那该多乐。”然而如何获取这种灵肉的最大一致,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陆放翁诗句,“欲求灵药换凡骨,先换天河洗俗情”。然而那脱胎换骨的灵丹妙药,那洗心革面的天河清水究竟在那里呢?这自然有待于每一个人于生活实践中去探索、去体验。
主要参考书目
《星云大师讲深集》第一、二、三册,台湾佛光山佛光出版社。
《宗教、一种文化现象》,吾淳·马德邻、汪晓鲁等,上海人民出版社。
《我们认识的星云大师》,陆震廷,刘枋主编,台湾采风出版社。
《中国社会与宗教》,郑志明著,台湾学生书局。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arx weber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禅与中国》,柳田圣山著,毛丹青译。
《禅与生活》,铃木大拙著,刘大悲译,光明日报出版社。
《中国文化精神的探索》,李成熊著,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公司。
《中国佛性论》,赖永海著,上海人民出版社。
《东方宗教与哲学》,J,M肯尼迪著,董平译。
《隋唐佛教史稿》,汤用彤著,中华书局。
《中国佛教史》第一卷,任继愈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中国文化的展望》上册,殷海光著,香港文艺书屋。
《太虚、星云的人间佛教与中国佛教的现代化(张华)》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