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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世俗化与太虚大师的“人间佛教”(戴继诚)

  宗教世俗化与太虚大师的“人间佛教”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系 戴继诚

  席卷西欧的16、17世纪的宗教改革,使罗马教廷的独断专行与嚣张跋扈受到沉重打击。针对教廷鼓噪的“因(善)行义”(“圣礼得救”或“圣功得救”)论,路德宣传“因信(仰)称义”说,他强调“灵魂称义不因任何行为,仅由于信仰”。所以每个人都可阅读《圣经》,“平信徒皆祭司”,教会与教皇对《圣经》解释的垄断权是非法与无效的,赦罪之权更不在教皇手中,教廷出售的“赎罪券”纯粹是愚蒙信众,诈取钱财。

  路德的宗教改革如一石击水,引起巨大社会反响,罗马教廷虽极力阻挠,但回天乏术,新教(路德宗、加尔文宗、英国安立甘宗等)后来居上,很快蔓延到西欧其他地区。正如马克斯·韦伯所言:“在16世纪,古老帝国中一些经济最发达,自然资源最丰富,自然环境最优越的地区(特别是大部分富庶城镇),都转向了新教。”新教的诞生是基督教东西教会1054年分裂以来又一次重大分裂,其直接后果是使欧洲“宗教版图”的再次组合。而随着西欧资本主义在全球的扩张,新教及其衍生的更“新”教派,也传播于世界各地,成为基督教三大派系中(新教、天主教、东正教)发展势头最快的一支。

  路德宗教改革的初衷在于,他认为罗马教廷承担过多政府职能,陷入无穷无尽的政治纠纷;教士道德败坏,品行不端。此外,教廷唯利是图,巧夺豪取,令人齿寒,早已丧失早期基督教信仰拯救的纯真本怀。路德希望通过宗教改革,清除天主教的积弊,恢复基督教的本来面目,促进基督教更好的发展。

  显然,路德是对罗马教廷的过度“世俗化”不满而掀起改革运动的,不过,他的改革实际上开启了近代意义的“宗教世俗化”道路。两种“世俗化”的区别在于前者(路德)的平等与开放,后者的(罗马教廷)的暴敛与独裁;前者意在政教分离,剥夺教会特权,“促进了欧洲各国民族独立的加强与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后者意在强化教权,削弱王权,阻挠方兴未艾的资本主义发展。路德与加尔文的宗教改革撕开了罗马天主教铁幕的一角,为西欧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有益的伦理道德资源,而资本主义的发展也不断“重塑”与“再造”基督教伦理道德轨范,使之在世俗化道路上愈走愈远。

  在新教运动此起彼伏,高歌猛进的形势“逼迫”下,罗马天主教在上世纪60年代召开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简称“梵二”会议)。会议经反复研讨、辩论,罗马天主教廷最终宣布要适应时代变化,调整传教策略。这次会议放弃耶稣升天而去,只在末日审判时再度降临之类的说法,宣称耶稣虽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但他仍以圣灵的方式留存于世间,只是不为人知罢了,这就间接肯定了尘世生活的价值。会议也摒弃“教会之外无救赎”的陈旧信条,认同“因信称义”说,认同“人是一切文化的中心与原因”的说法。此外,这次会议还就礼仪改革、以民族语言做弥撒等行为采取了灵活的态度,简化了程序,放宽了限制,促进了亚司F拉等国教会的本色化与世俗化运动。

  “梵二”会议后,罗马教皇主动介人国内外的一些重大社会活动,阐明它对世俗事务的观点与主张,鼓励天主教徒与其他宗教信众进行对话。1994年,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发表《跨越希望的门槛》,号召全世界天主教徒对其他宗教本着开放、包容的态度,继续坚持基督教积极进取的精神。” 按照美国社会学家彼得·贝格尔的看法,宗教世俗化“意指这样一个过程,通过这种过程,社会和文化的一些部分摆脱了宗教制度和宗教象征的控制”。这是从社会脱离教会控制的角度所作的诠释,但宗教世俗化还有一层涵义,即宗教本身的“世俗化”。就后者来说,“宗教世俗化”表明宗教不仅要与“神”打交道,更要与“人”休戚与共。宗教生活注入了俗世生活的内容,“上帝”(或神灵)不再君临天下,以恐吓为事;“神”因“人”而成,他不以呼风唤雨威慑信众,而是和风细雨感化人心。教职人员也不再离群索居,苦修为期,而是主动走出圣殿,把爱的种子播撒到人们的灵魂深处。宗教场所不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而应该成为滚滚红尘中净化人们灵魂的圣地。人们在这里将感受高尚人格的熏陶与启迪,在圣洁与崇高中反省人生的意义与价值的选择。

  几个世纪以来,尤其是近百年来,伴随现代文明的有力拓展,宗教世俗化运动来势迅猛,在基督教世界中传承演变,深刻影响了当代社会的精神面貌。很多学者认为,在经历了原始宗教、神学宗教之后,宗教已经进入了当代世俗化阶段。不过,从世界三大宗教世俗化进程来看,这种发展并不平衡。且在世俗化运动最典型的基督教世界中,也一直存在着反宗教世俗化的运动。在伊斯兰世界,世俗化运动的推进与原教旨主义复兴消长起伏,僵持不下。

  从宗教世俗化的第一种意义上说,汉传佛教并不存在“世俗化”问题。首先,中国古代“家天下”的封建专制体制,君主不允许任何组织或个人有染指君权的企图。这与中世纪基督教(罗马天主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情况迥异。佛教传人中土后,一直在王权羽翼下徘徊,“教权”(借用基督教术语,中国甚至没有“教权”概念)绝不能觊觎王权,更不要说对抗了。通观中国历史,无论是佛教(徒)还是道教(徒),一旦与王权交从过密,即或荣华一时,终是自酿苦酒,竹篮打水。隋唐时期,天台、唯识、华严等宗派因过于依赖政权扶持,后成为政权内讧与更迭的牺牲品。而自觉与王权保持适度紧张的教派(如禅宗与净土宗),在风雨洗礼后,愈见茁壮与成熟。

  其次,传统“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使得中国宗教走上“即内在即超越”的道路,无须冥冥中的上帝(佛、菩萨)插手个人解脱,能够拯救者,唯有自己。这一特质在南禅中表现尤为充分。自做主宰,唯我独尊。“十方诸佛现前,无一心喜;三途地狱顿现,无一心怖。”“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外在权威与偶像崇拜均被打到:“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高明与中庸,世法与出世法融为一炉。没有了壁垒森严的“世俗”与“神圣”对立,自然就无“(第一种意义上的)世俗化”而言。所以,本文所说的宗教“世俗化”,主要就上述第二种意义而言。

  六祖之前,禅宗隐匿深壑,栖影山林,对世间影响不大,但六祖“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之说却给禅宗发展拓开一条新路,使它迅速赢得上至文人墨客,下至贩夫走卒的青睐,翠竹黄花,担水砍柴,皆成妙道。唐武宗会昌灭佛后,禅宗一花五叶,或伏流,或巨澜,推陈出新,腾挪跌宕,成为中国佛教发展的主流。太虚大师说中国佛教的特质在禅,可谓一语中的,高屋建瓴。不过,红尘滚滚固然可以勘验僧众的“拒腐”能力,锻造杰出僧才,却也可能导致某些僧众因循萎靡,贪图利养,丧失出家本怀。明清时期佛教或堕落为“经忏佛教”,谋财重利;或回归山林野壑,于事无补。前者甚至被世人贬称为“鬼教”;后者在国难当头独善其身,同样遭人奚落。僧众在世人眼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庙产兴学之声此起彼伏。

  慧能被认为是与马丁·路德一样的开新风人物。前者是把佛教(主要是禅宗)从山林隐匿状态下引入红尘俗世之中;后者把基督教从声名狼藉的罗马教廷解放出来。但在确立个人自尊、自立与自强方面二者却走了一条相似的道路。没有禅宗,中国传统文化儒、释、道三足鼎立的局面肯定不完整;没有新教,西方文化,尤其是近现代文化将面目全非。

  就禅宗而言,“化世俗”与“世俗化”是其两种重要职能,前者(“化世俗”)主要表现为它“对外”功能,后者体现为其“对内”效用。禅宗“化世俗”本可展现在诸多方面,但因政治建构上儒家的垄断地位,遂使禅宗“化世俗”集中于思想文化与社会心理上。宋明后,中国学术思想、伦理道德观、民俗风情无不打上禅佛教烙印,妇孺皆知,毋庸赘述。

  禅宗“化世俗”的同时,必然也要“世俗化”。从一定意义上说,“世俗化”是佛教“契理契机”的结果。这里的“理”固然有回归早期佛教的诉求,却也不能忽视中国本土思想,尤其是儒、道思想的影响。“机”则更倾向于根据施教对象根机深浅与时境变迁,因“材”(时)施教,有的放矢。一成不变,因循守旧是没有出路的。

  然而,万变不离其“宗”,这里有一个“度”的问题。从本质上说,宗教是与“超越者”的对话,无论是外在“超越”,还是内在“超越”,对“崇高”的虔诚与“超越”的追求是始终如一的,这也是它赢得信众皈依与世人敬仰的最重要因素。“担水砍柴”之所以得到认可,就在于其中之“妙道”。如果没有了“妙道”,失去了崇高,担水砍柴形同走肉,何得禅悦之美、解脱之乐

  明清时期,尤其在晚清,固然不乏高僧秉承佛陀本怀,弘法救世,慈悲度人,但多数僧众方向尽失,梵行不遵。倘抱残守缺,不作彻底整治,皮之难存,谈何发展

  深谙其弊的太虚大师在深刻反省基础上,痛下针砭,提出“人生(间)佛教”的主张,标本兼治,一举两得。几十年来,在海峡两岸高僧大德的不懈努力下,“人间佛教”已苞蕾初放,姹紫嫣红,显示出蓬勃的生机与光明的前景。

  宗教世俗化运动中,伴随着“人”地位的提高与尊严的彰显,“神”独断专行,唯我独尊的时代已如昨日黄花,难成气候,“人”成为各种宗教关注的“焦点”。“世俗化”本质上是“人”化,是人履行“天职”的过程。“上帝应许的唯一生存方式,不是要人们以苦修的禁欲主义超越世俗道德,而是要人们完成个人在现世里所处地位赋予他的责任与义务。这是他的天职。”所以,“路德认为,修道士的生活不仅毫无价值,不能成为在上帝面前为自己辩护的理由,而且,修道士生活放弃现世的义务是自私的,是逃避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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