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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体大悲及其在人间佛教中的意义(方用)

  同体大悲及其在人间佛教中的意义

  同济大学哲学系 方 用

  慈悲即拔苦与乐,是众生离苦得乐的解脱中非常特殊和重要的途径。佛教将人生乃至世界的本质判定为“苦”,对于众生来说,“苦”的意义是什么

  “我”何以能够感受“他人”之苦

  “我”又为什么选择去承担和度尽“他人”之苦

  “他人”之“苦”的拔除与“我”的解脱有何必然的关联

  套用佛经中的故事,维摩诘为什么会随有情之得病而病,又能随有情之病愈而愈

  一、“苦”与“乐”

  佛教把人生的本质判定为“苦”。“苦”被列为四圣谛之首。《增一阿含经》云:“云何名为苦谛

  所谓苦谛者,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忧悲恼苦、怨憎会苦、恩爱别离苦、所欲不得苦,取要言之五盛阴苦,是谓名为苦谛。”此处所言之“八苦”所涉极广,有个体生存过程中因身心变化所引发的生理、心理痛苦,有由于各种欲求难以满足所带来的情感上的无奈、失望,以及个体与他人相处时的种种不如意。事实上,佛教对个体身心之苦的分析与描述非常丰富,有三苦、四苦、五苦、八苦、十八苦、乃至《瑜伽师地论》列出的百十苦。“一切行皆苦”亦为佛教四法印之一。

  佛地经五曰:“逼恼身心名苦。”佛教认为在个体生存中,身心常常处于各种逼迫苦恼的状态之中。不仅如此,甚至个体所处的环境、所面对的世界也是“苦”,佛教称之为“苦海”、“苦界”、“苦域”。

  “苦”与“乐”相对而言。作为人类一种主观的感受,“苦”的性质是否定性的。现实生活中我们“感到”有苦也有乐,并且喜乐避苦;更重要的是,对于同样的事件、环境,各人的感受也常有不同;这使得人们常常把佛教视为是悲观、厌世的宗教,甚至认为佛教“虚构”了一个苦的世界。但谁也不能否认,人生在世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各种烦恼,“苦”尽管不是人生的全部,但毕竟是一种经常在人世现身的真实情态。另一方面,对于“苦”,人们可以有不同的态度:比如顾影自怜地沉浸于其中、沉默而艰难地忍受、无视而逃避、或直面并与之抗争….—传说佛陀降生之时曾立下誓愿:“三界皆苦,吾当安之”。事实上,佛教不仅主张正视和关注世间诸苦,而且由此提出了自己的基本目标:即通过佛教的修持实践,将“苦”灭除,求得解脱。

  佛教的理想境界体现在“涅檠”的观点中。“涅槃者,贪欲永尽,嗔恚永尽,愚痴永尽,一切诸烦恼永尽,是名涅槃。”涅槃意味着苦的终结。尽管小乘佛教以虚无寂灭为涅架的主要内涵,厌生离世、灰身灭智,但大乘佛教反对这样一种消极之说,如《中论;观涅槃品》云:“涅架与世间,无有少分别,世间与涅架,亦无少分别。……涅槃之实际,及与世间际,如是二际者,无毫厘差别。”中观学派认为涅粲与世间并无差别,二者的“实相”都是“空”。由此大乘佛教开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向,即“由观望来世转而注目现世”。大乘佛教倡导不离世间觉、以今生度此生的精神,把趋向涅架的过程与现世苦难的解脱过程统一起来,菩萨行进而提出自利利他、尤其是“无住涅槃”的观点,更凸显了佛教积极人世、无私救世的品格。

  佛教并不否定“乐”也是一种常见的情感。佛地论五日:“适悦身心名乐。”与身心的逼迫苦恼相对,乐指的是身心的适宜愉悦。不过,佛教对凡夫世间的乐似乎不甚在意。如《大般涅槃经》云:“乐有两种:一者凡夫,二者诸佛。凡夫之乐无常败坏,是故无乐,诸佛常乐无有变异,故名大乐。”佛教将“乐受”作为三种感受之一,不过诸行无常,瞬息即逝,坏灭时仍不免心生苦怖,故现实生活中的乐受亦不离苦,只是众生常常麻木不觉、以苦为乐却不知苦之将至。《大般涅槃经》又提出“常、乐、我、净乃得名为大涅槃也。”“乐”为涅槃四德之一。在佛教看来,只有在涅架境界中才有真正的乐,而弥陀的极乐净土也只是众生解脱后的去处。

  把“苦”当作一切世间法的根本相状是佛教的独特之处。对于众生来说,“苦”的意义是什么

  “苦”并不仅仅意味着对现世人生的否定、绝望,也不意味着只有遁世灭生才能出离此苦。唐君毅先生说,佛教与一般宗教心灵完全不同,在开始的第一步,佛教能对现实存在加以正视,知众生之苦恼为事实,而不会掩盖、忽视,或说苦仅为主观想象。佛教以“苦”为“圣谛”或“法印”,首先是将“苦”看作一种众生与生俱来、普遍实有的现象,因而必须如实地面对苦的存在、揭示苦的由来;其次,“苦”又是一种众生不堪忍受、力图超越和解脱的现象,因而众生不应该对各种苦痛采取听天由命的态度,而是必须去努力探寻和实践各种离苦之道;再次,佛教有见于“乐”的易逝,以及众生常常陷溺于以苦为乐的颠倒之中而不能自悟的可悲。佛教有一种特殊的处理“苦”与“乐”的方法,即“以苦观乐”。所以“苦”同时也有着积极的意义,对于众生而言,只有敏锐而真切地感悟了苦的实在,才不会贪恋、沉湎于一时一处之乐,不会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苟且中逃避已来和将来的各种烦恼和虚无,也不会在一己的舒适和欢歌中无视他人的困顿与无助。只有首先承认并发心去超越现实中的“苦”,才可能谋求一个远离诸苦的理想之境。“苦”只是起点,是一个众生必须直面又力图超越的起点;而“乐”仍是心之所向,是一个众生都有可能到达的理想之境。佛教的真正的用意仍是给众生指出一条离苦得乐的大道。

  佛教以灭苦、解脱为其理想,并提出于许多具体的修持实践的方法。大乘佛教主张“悲智双运”,智慧即证悟宇宙、人生的真谛,慈悲即饶益众生、利乐有情。作为一种离苦得乐的解脱的方法,慈悲在佛教中有着极为特殊和重要的地位。

  二、慈 悲

  尽管佛教主张悲智结合才是解脱的正道,认为唯有真智才能如实地观照宇宙人生之实相而起大悲;但只有智慧,没有慈悲,则容易堕入小乘。慈悲是佛教,尤其是大乘佛教的核心理念和根本精神。龙树云:“慈悲是佛道之根本。”“一切诸佛法中慈悲为大。”②大乘佛教的特色之一即在于强调与小乘的“自度”有别的“普度”的精神,主张不仅要自利,更要利他。大乘佛教倡导“菩萨行”,菩萨以智上求无上菩提,以悲下化众生。大慈、大悲,是菩萨所具有之二心:大慈心即与乐之心,谓菩萨爱念一切众生,常求乐事,随彼所求而饶益之;大悲心即拔苦之心,谓菩萨愍念一切众生,常怀悲心,受种种苦以拯救济拔之。庄严经论举出之菩萨五种相,第一即怜愍相,谓菩萨以慈悲菩提之心愍念一切众生,广行方便,饶益摄受。一般认为,“慈”指与乐,“悲”即拔苦,慈悲就是希望和帮助他人得到快乐、解除痛苦。

  《大智度论》、《大般涅檠经》等佛经中提到了三种慈悲,即众生缘、法缘和无缘。凡夫人行众生缘;声闻、辟支佛及菩萨,初众生缘,后法缘;诸佛能行无缘慈悲,因为佛“心不住有为、无为性中,不依止过去世、未来世、现在世。知诸缘不实颠倒虚诳故,心无所缘。佛以众生不知是诸法实相,往来五道,心着诸法,分别取舍。以是诸法实相智慧,令众生得之,是名无缘。”不过,众生皆有佛性,凡夫一旦觉悟即可成佛,所以这只是行慈悲的不同次第和境界罢了。

  值得注意的是,慈悲行为的形成和展开明显地体现出一种情感原则。就其巴利文或梵文的语源而言,“慈”意为“朋友”或“亲爱的人”;“悲”意味着哀怜、同情、温柔、有情。仅有理性的认知是不够的,真正的慈悲以同情共感为前提。也就是说,行慈悲者,首先能够把握、领悟众生之苦,并且能够感同身受,因爱念和悲愍而生起救度众生脱离苦厄的愿行。“悲缘身苦众生,大悲缘身心苦众生。”如前已述,“苦”作为一种情感有着主观性——那么,为什么“我”的身心能感受“他人”之苦

  “我”又为什么要承担“他人”之苦

  在佛教看来,凡夫众生的慈悲是有限且有着特定对象的,譬如自己的父母、亲朋好友等与“我”有着因缘关系的人。这种慈悲的对象不够广大,并且含有私情私爱。不过在此,这个“私情私爱”就是“我”可以感受他人之“苦”的重要根源。父母生病我会难受、朋友遇挫我会伤心,是因为他们与我“有缘”即有着血缘或友谊的联系,这样一种情爱的使得我会自然而然地参与到这些与我“有缘”的人的痛苦和悲伤中,与之同苦同悲,并力图帮助其走出困境。凡夫慈悲的缺点在于仍存在着明确的“我”与“非我”的分别,即是以“我”为中心来选择:救助的对象,尽管这还算不上大慈大悲,但的确是行慈悲的一个实际有效的人手处。佛教经常号召将一切众生视作自己的父母、以报父母恩的方式行慈悲,即是以此情感原则为基础而推展开来的慈悲行为。

  佛教说:“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大乘佛教特别强调菩萨救苦救难的精神,所以常常凸显了“悲”字:“以同体大悲为菩萨体故。”《普贤金刚萨埵略瑜伽念诵仪轨》云:“我身既成普贤菩萨,发此心时,成就无边解脱。观一切有情,自他无别,同体大悲”。

  “同体”二字,意味深长。《华严经》以“一切众生而为树根,诸佛菩萨而为华果”,也是将众生与诸佛菩萨视为一个根果相连的生命整体。马克斯·舍勒曾分析过同情现象的四种形式,他认为佛教伦理是情感一体式的,并且是一种“真正的同—感伦理,而且是消极的宇宙同一感,即同一受苦的特殊伦理形式”。如前以述,“苦”并不意味着消极,但“同体”的意义就在于佛菩萨能与众生“同一受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苦”虽不能“说”,但哑巴自己一定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体会到这颗黄连的“苦”。“同体”就是把众生和自己看作是骨肉相连、气脉一贯的一体。因为他人其实就是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所以“我”能冷暖自知地体会到疼痛的存在及其特殊感受;因为是切肤之痛,“我”在遭遇其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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