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佛教戒律对于心理治疗的借鉴意义
导言
佛为大医王。佛设教救心,心理学关注的也是救助人心,虽然两者的原理、手段各异,但“以智慧手安慰众生,为大医王善疗众病 ”的目的一致,故而二者的相互借鉴是必要的。
随着当前临床心理学对于佛教传统思想和禅修技术的研究及实践应用的深化,例如佛教正念训练对于压力的控制、佛教训练和注意力的关系、佛教对于心理咨询的意义、对佛教徒的心理咨询等方面被心理学界越来越多的关注。
同样的,西方心理治疗体系对于宗教修行者的裨益也越来越受到重视,如当今西方内观禅大师高丹(Goldsteiin)认为:将内观禅与现代心理治疗法并行运用,可以互补而达到更佳的效果。心理治疗对心灵的分析,能帮助修行者了解和疏导内心的情结,让心志更容易集中而进入直接觉照情绪和自心的禅修。对情绪和自心的觉照禅修,能帮助修行者更加深入了解和体会情绪和世事的虚幻性,因而能更快地放下情结。[1]
相对于心理学界,佛教对于非宗教化的心理治疗领域的关注也有所加深,但在理论以及实践上还有明显的不足,此点问题值得佛教界关注。
正如陈兵教授所言“新世纪的人类要求佛法心理学化、生活化,要求佛教法师承担心理医生的角色。以佛法的特出智能点化心理学,并吸取科学心理学的长处以丰富佛法,提升全人类的心理健康和精神境界,是佛教在二十一世纪的一大使命。”[2]
而戒律作为佛教戒定慧三学之首,其对医治心理疾病的作用理当受到重视并加以发掘,本文拟对戒律尤其是禅宗“无相戒”对于心理治疗的作用进行探讨以作为佛教与心理治疗融通的尝试。
一 戒律及其心理意义
戒的梵巴语尸罗(
īla),又译“禁”、“禁戒”,本义为“清凉”和“调伏”,之所以为“戒律”,是依佛教的教义而言的:“三业之非,焚烧行人,事等如热;戒能防息,故名清凉。清凉之名,正翻彼也。以能防禁,故名为戒。”[3]佛教将众生有意识的一切活动分为身、口、意三业“, 业”是“造作”之意。不善的“业”如火焚身,其性质为“热”。“戒”用以防非止恶,故其性为“清凉”。“律”是佛教对比丘(僧) 和比丘尼(尼) 所制定的禁戒,犯禁的行为以“律”判断其性质的轻重和进行处罚,故“律”能调伏诸恶。
大乘所持戒包括摄律仪戒、摄善法戒、饶益有情戒三类,总之以“诸恶不作,众善奉行”为要,或曰:对自他和公众无益有害的事坚决不做,对自他和公众无益有害的话坚决不说,对自他和公众有益的事尽量去做,凡应该做的要尽量做好。虽然持戒,而不执着能持之我、所护众生、所持戒及持戒的果报,以与本来空性相应的智慧持戒,“三轮体空”,方为戒波罗蜜多。
佛教戒律对于心理治疗的借鉴意义何在呢?这点我们要在佛教的缘起的心理简化模型的角度去理解。
我们知道佛教认为烦恼,亦即心理疾病的根源在于我执[4]。
经典佛教定义我们所谓的“具有生命的人”,实际是精神和物质的暂时聚合体,而构成精神和物质也是变化无常和没有绝对主宰的,这就构成佛教在真理意义上的无我。
而佛教讨论人类不了知这一无常,特别是不了知身体、精神及世界是无我,无主宰的自然规律是。因此执着身体、精神、世界是我、我所有为快乐幸福。当我们因为我得到了承认或者我得到了某些事物而快乐。这样一旦必然变化的无常身心和世界变化而无法主宰时,也就是因为我被否认或我失去了某些认为是自我的事物而悲伤、烦恼等等。因此佛教教导只有洞察这一无我的自然规律,才能放下自我的执着而解脱。当然这需要有精神上的训练实践——止禅和内观禅注一。
另外一个层面上,“我执”也充当了一般的生命的反复出生和成长的动力,由于“我执”产生欲望,一般个体为了满足其自我的欲望,而反复在世间中作为,以求得快乐或回避痛苦。这样生命的轮回才得以延续。快乐和痛苦也因此同时得以继续。
这就是佛教阿毗达磨传统[5]里的缘起的心理简化模型。佛教使用这个缘起的心理模型来解释烦恼的生起和熄灭,所谓缘起模型的核心,是以“我执”为核心的无明——欲爱——苦或乐及生死轮回。
如果用现代语言表达上述观点,就是对于自我的执着导致错误的认知——执取——负面情绪或具有潜在负面性的正面情绪。而烦恼及生死轮回的熄灭则是同样运用这一模型,不过它是否定式的,是以结束“我执”的无明(通过内观禅的观察法)——结束欲爱——结束苦或乐及生死轮回。我们在此将之转换成现代术语表达,就是消除自我的执着、结束错误的认知——执取的解脱——负面情绪或具有潜在负面性的正面情绪的终结。
在一般个体心理中,这种错误的认知——执取——负面情绪或具有潜在负面性的正面情绪的循环回路是经常出现的,只是没有严重到神经症的那种程度。一般个体所出现的心理困扰则属于我们所称的“烦恼”。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烦恼,只要不太严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应付方式,虽然有些烦恼的确挺难对付。例如失恋,许多人在男女情感问题上的处理就比较没有办法,这时候的痛苦虽然没有严重到神经症,但有体会的人也知道会是一个怎么不好受的感觉。又如社会交往能力的困扰、工作问题的困扰、家庭关系、婚姻关系、学校问题等等,都是一般个体可能在循环回路中可能遭受的挫败事件的点。但一般个体的心情问题不大会很大的干扰到生活,我们或许可以通过一些朋友间的互动、自己寻找一些娱乐活动等等方式来解脱自己这方面的困扰。当然,这里也存在个体差异,有些个体自我系统的循环回路更开放就比较能处理问题,而有些个体则差一些。这和生活环境结合在一起,考验每一个人的一生。幸福度的高低随着自我的调整能力或环境赋予的变化而不同。
佛教在这里则是认为个体的我执和欲望无法在环境中成功或者反复失败后,心理疾病和人生烦恼等事件就一一产生。这和自体心理学的神经症和健康人的心理困扰现象等的解释极度类似。
佛教对于个体心理疾病和心理困扰的解释都建立在其缘起模型的基础上,对于一般程度的心理疾病的治疗、还有健康人心理调整的策略,佛教虽然没有一个很完整的的规范系统,但在佛教二千六百年发展的经验积累和探索中,佛教经典和后出的佛教论书记载了很多心理治疗案例和心理调整技巧。从文献反映,从佛陀本人开始,心理治疗、帮助他人减少心理和生活困扰就是佛教僧人的任务之一。
通过上面论述正是在错误的认知——执取——负面情绪或具有潜在负面性的正面情绪这样的循环回路中,导致了个体心理疾病和心理困扰的产生。如何避免这种错误的循环回路呢?佛教认为相对于定力和智慧,最重要的就是戒律,在心理治疗层面,我们可以把戒律理解为心灵的自我控制力。
如郑石岩先生《精神体操》中将“持戒”标题为“自我控制”[6],其认为戒就是纪律,守纪律、自我控制好的人,能维持良好的习惯和健康清醒的思考,因而能保证个人的身心健康。自我控制的要领在于:要有坚定的信仰和意志;忌讳贪图眼前一时的享受和快感而破坏自己的自我认同感。通过环境的安排,让诱惑减到最小,以保持应有的好习惯,从而避免进入错误的循环回路;通过自我奖赏的方式,养成自律的牢固习惯。
虽然与佛教庞大缜密的戒律理论系统来讲,上述对戒律的现代诠释过于简单,但对于一般个体来讲,能做到上述几点,已经能避免很多心理问题的产生了。
二 “无相戒”及其心理治疗意义
戒律的重要作用如上所述,然而任何事物都是过犹不及的,戒律也不能例外,在佛教中,因为过度重视戒律而导致心理问题的记载也不在少数:
因犯了某戒,或因吃肉、饮酒、杀死蚊子蟑螂之类害虫,或因做错了事,为必将遭到报应、堕入三恶道或不能往生净土而惶恐不安,患所谓“报应恐惧症”,是佛教徒中比较多见的现象。这种人往往陷入信仰与人欲、现实生活与佛教信条的冲突,感到自己罪业深重,丧失自信心,没有了希望,萎靡不振,心事重重,严重者失去生活下去的意愿。
佛陀确以犯戒堕三恶道,破戒比丘如断头、如死狗、如畜生、如木头、为佛法贼等言句警示弟子,令其对破戒作恶生巨大的畏惧心,《优婆塞戒经
六波罗蜜品》云:
于小罪中,生极重想,设其作已,恐怖忧悔。
其旨趣,在教人警惕,严格管束自己,止恶修善,所谓“畏而不犯,终吉无忧”。 但犯戒及有过错后背上思想包袱,恐惧忧愁,则更是重增过错。
对于个体心理而言,过度的“持戒”,往往容易造成过重的心灵负担和束缚,从而引发一些强迫症等心理疾病。
我们知道,人犯了错误会产生惭愧感和自责感,这种惭愧感和自责感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压抑、焦虑、烦躁等不健康的心理状态,对于修行者会严重影响其进修和悟道的,对于一般个体则会导致相应心理疾病。据心理学家弗洛姆(1900~1980)研究,处于这些心理状态下的人即使不致于精神失常,他对人和世界的把我都是虚妄的:
“第一,处于人格失调性歪曲(移情作用) 。不是以我整个的自我,而是以分裂的、幼稚的自我,从而我是把他人当作我童年时代对我有意义的人来体验,而不是按他的本来面目来体验。第二,处于压抑状态的人,是以虚妄的意识来体验这个世界。他并没有看到存在物的真相,而是把他的思想投射于事物上面,按其思想的投影与想像来看事物。正是这种投射与偏曲的幕幛,使他产生种种激情与焦虑。最后,是受到压抑的人并没有体验到人与事物不过是以思维作用去体验。他自以为与世界相通,其实他不过是在与语言接触。”[7]
尽管弗洛姆肯定自我的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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