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只猛虎也有佛性,佛与万物不可区别。」(一一二页)又说:「如果佛教徒真的以为人和其它禽兽无甚分别,那么佛教中的所谓某某高僧或某某大德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吗?」(一一三页)
这个问题,在基督徒看佛教,永远都做如此的结论,也人人都做如此的结论。因为神教徒们迷信神造人类来管理一切生物,神造万物是供人享用。如果神教徒们不敢反叛《旧约》的创造神话,他们永远不敢承认人与动物在本体上的平等性。
他们以为臭虫可恶而卑微,猛虎残暴而凶狠,所以不可能与人平等。人,永远要把其它动物当作没有「灵」的东西看,永远不能进入上帝的内面去,所以不承认众生皆有佛性。
事实上,世上的一切动物,连人在内,从各各的本位上说,根本都是一样。虎为饥饿而吃人,说牠可恶,人为了饥饿而吃鸡鸭猪羊,何尝是善?如说人是应该如此的,虎又何尝不是应该如此?因为求生存的理由,彼此一样。如说人有「灵」而动物无「灵」,然而,演电影的狗明星、马明星、鸟明星、猩猩明星,牠们的机灵不会亚于一般的人,这又怎么解释?否则基督教的「灵」,人类也该没有──上帝吹了一口气,所以人有灵,那根本是神话,耶教徒则深信不疑。所以,我曾想到一个名词:「基督教是内分裂的唯神论」。因他们由人向上看是唯神的,由人向下看是唯物的,通体的宇宙观又是唯神的,宇宙的生命观是对立的,生命的道德观永远是矛盾的,一切竟又是唯神安排的。
基督教的观念,类似婆罗门教的阶级,所不同的,基督教以为动物不能进天国,婆罗门教以为贱民不能生梵天。其实,《旧约》中的异民族,都不是耶和华所要拯救的人!
佛教的众生皆有佛性的思想,确含有若干泛神哲学的思想。然而,泛神哲学中的神,是一个混合融和的状态。那个神普于一切,而不爱护一切。所以斯宾诺莎的哲学,人应爱神,却不能要求神来爱人。佛性不然,佛性是遍在于一切的本性,人要觉悟之后,始能认知佛性并与佛性相通消息。如不觉悟,虽有佛性,也等于尚未开采的矿藏。觉悟之后,称为见性。见了性的众生,能与遍在的佛性相通消息;那是找到了自己,但却并未将自己失落,所以跟泛神哲学是不相同的。
佛性的平等,也只是基本理体的平等;众生的基本理体一律平等。但是,正像人权的平等,只是人与人的基本权利平等,不是把人的俊丑、高矮、男女、老幼、智慧、良莠等分别一律铲平,否则就是假平等而不是真平等。真平等是立足点上的平等,不是没有上下尊卑贤愚不肖之分的平等,而是基于同样立足点上而可自由发展的平等。
佛教的众生皆有佛性,是从基本上着眼,不是从发展上着眼。佛教主张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并没有说众生就是究竟的佛。众生皆可成佛,是要使众生逐级上升之后成佛。由下级的转生为高级的,一一向上,再由人间的人身而进入解脱,达于成佛。
龚天民信基督教,我不反对,他研究佛教,我很欢迎,但他歪曲佛教,则感到遗憾!佛教的思想非常精密,对于一个基本的立论,经过数千年的组织阐扬,绝不会是信口开河的乱说一通。凭龚牧师的这些偏见,充其量只能使他自己高兴而已。他又说:「也没听说有比丘来对蚂蚁苍蝇或树木花草开过布教大会。」(一一七页)然而,他就不知道「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记载。
(五)中国的佛教全被否定了吗?
龚牧师对于中国的佛教,已经尽了「否定」的能事。他以时代佛教的研究精神,否定了中国的传统佛教;以神鬼信仰的指责,否定了密宗;以诵经拜忏的生活形态,否定了中国的僧侣;以学术的研究发明,否定了净土宗;以净土宗的立场,否定了禅宗;以大乘非佛说,否定了大乘佛教;以阿含非佛说,否定了小乘佛教。这在他的「研究」的「导言」之中,就已告诉了读者。有了这一连串的「否定」的「成绩」,无怪乎他要洋洋得意了。
对于大小乘非佛说的问题,我在前面已经说明。中国的佛教在研究方面落在日本之后,我是承认,但不等于中国无人研究,更不等于中国的佛教就没有价值。密宗是否毫无信仰的价值,没有真的研究过密宗的人,根本无资格评论。专以诵经拜忏为生活的僧侣问题,我希望佛教徒们警觉起来。从净土三经的成立史实的考察,我尊重学术上的发明;但如说是净土宗就因此而不足信仰,那是太武断的。净土的信仰,也不即等于弥陀净土。太虚大师曾说:「净土是大小共被。」只要是佛教,无不信有净土的设施。在中国佛教史上,历代各宗的大师们,几乎均有他们的净土观及净土的分类法;纵然是禅宗的六祖大师也主张有弥陀,虽然是唯心净土、自性弥陀。
阿弥陀佛的信仰,至少在龙树大师以前,已在印度流行,所以《华严经》中说到阿弥陀佛。龙树大师造的《十住毘婆沙论》,也特别在第五卷〈易行品〉中以三十二行偈,赞叹弥陀净土;他虽普赞十方佛,但却特别赞叹弥陀佛。
事实上,不论弥陀净土如何解释,修持净土法门的宗教经验之多,恐怕无有一宗比得上的。感应灵异的事实,不容我们否定它的宗教价值。如果说是迷信,净土宗却确有它的理论根据;至少,念佛能得三昧,三昧可感神异。许多净土宗的经验,在基督教中根本无法找到相等的效应。如说阿弥陀佛不曾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出现,就不足信仰,耶和华的身世,岂不更加渺茫?当然,信仰阿弥陀佛的信念,跟史实的考察可以不相冲突,一是宗教的,一是学术的。学术的探究总属形而下的有限,宗教的理境乃是形而上的无限,所以,信仰弥陀净土之有,但也不必反对人家说弥陀史实之无。
龚天民引了一位禅僧的话,说虚云和尚反对《印光大师文钞》,反对口念佛号(一四八页)。我不知虚云和尚曾否真的如此说过,但是,自从永明延寿禅师以下的禅僧,多念阿弥陀佛,禅净双修,乃是北宋以后的佛教风尚。偏重与偏轻,自所难免。不过那位文字被引的禅僧,说话欠考虑,说什么「净宗人虽多,成功的却很少,禅宗人少而得益颇多呢」。龚牧师善于断章取义,曲解文义,更是一等。他把《阿弥陀经》的:「舍利弗!当知我于五浊恶世,行此难事,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一切世间说此难信之法,是为甚难。」解释为:「换言之,释迦行了念佛而才成道的。」(一四七页)他故意要把连贯着的上面一句忽略,因为上一句是:「释迦牟尼佛能为甚难希有之事,能于娑婆国土,五浊恶世: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中,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诸众生说是一切世间难信之法。」《阿弥陀经》是说释尊向一切世间说此净土的难信之法,是行的难事;何曾说释尊自己是由念佛而成道的呢?
龚牧师又引用了印光大师的话批评禅宗(一五八─一五九页),印光大师高扬净土是事实,若如龚牧师说的:「禅宗的冤家对头,可说便是同为佛门弟子的净土教徒了。」那就错了。印光大师写信给高邵麟居士,虽说:「凡禅宗典章概勿研究,以禅宗意在言外,若按文解义,则错会佛法,以善因而招恶果。」这是说禅宗的文字,都是言外之音,如不能深契禅理的人,往往错会了文中之义,所以不要研究它。因此印光大师与陈锡周的信中便说:「而末世之中人根陋劣,知识鲜少,(于禅宗)悟者尚难其人,何况实证。」这几句话,均被龚牧师引上了,然而从那儿看出印光大师在否定禅宗来了?只怪龚天民自己把它们歪曲错会了!
龚牧师又说:「由于禅宗太注重坐禅的活动,故此欧美的不少学者以为禅宗道场只是一种修心养性的团体罢了。」(一五八页)这又被他说反了。禅宗「修心养性」是对的,不过禅宗的本质,跟坐禅是两回事。中国的禅宗要求,是重在悟性,而不重坐禅,日常生活,挑水担柴,吃饭困觉,都是禅宗的用工夫处。稍知禅宗意趣的人即能道出这样的看法。
总之,龚牧师是从日本佛教的一些近代著作中,得到了一些佛学的知识,又在中国的佛教近人著作中找了一些片断,戴上一付彩色(神)的眼镜,加上他的歪曲技巧,就写成了这么一本《佛教学研究》。我还能对这么一本书说些什么呢?总算我没有涵养,已为此书做了如上的一些疏导。
(六)后记
本章在《海潮音》刊出时的题目是「龚天民牧师送给佛教的『研究』」,现因加了后面有关杜而未的一节,所以更改了它的名。
龚天民在一九六三年,仅仅知道我已见到了他为破佛而写的书,他就感到「快乐」(《基督教研究》季刊一卷二期),同时巴望我能重视他的「杰作」而予反驳。
基督徒们似乎都是如此的,一九六二年,天主教的杜而未,写了一连串的破佛文章在他们的《恒毅》杂志上发表,因不见佛教的反应,便着文挑战,要「佛教徒们写写吧!」耶和华在无聊时,专找仇敌并制造出仇敌来让他自己攻击消遣(如《旧约》所记载的),基督教士们可谓是耶和华的忠实信徒了。
然而,当本书在《海潮音》仅刊到两期,龚天民就急着向我恫吓了,他说:如果我再写下去,就有基督徒要用我过去批评佛教的文章做资料,来揭佛教的「内幕」了(《天侨周刊》二○八期)。实际上我的文章既是公开发表的,岂能称为「内幕」?当我连载到第二次时,他又沈不住气了。他说他「都看到了,等全部登完后,有空时一定答复。」(《天侨周刊》二一五期)但是,当本章驳斥他的部分全部刊毕时,他却花枪一掉:「现在本人已经决定,从今天起,凡佛教徒对本人文章的任何反驳攻击,将一概置之不理,不予答复一字。」无理可辩了,他便搬出了:「好在我国宪法第十一条明文规定:人民有言论、讲学、著作及出版之自由。」(《天侨周刊》二二六期)他以破坏佛教为宪法所赋予的「自由」,却以佛教徒对他的申辩为「逼迫」(《答妙贞十问》二版自序)。基督教士的态度如此,本不足为奇,如果我们研究了基督教的本质为何物之后,就不难理解他们何以会有如此的态度了,这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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