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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州禅师语录》壁观卷下(481-500)▪P2

  ..续本文上一页庵聪禅师还颂云:

  明明道不说,

  此理凭谁识?

  春风一阵来,

  满径花狼藉。

  (489)

  因在殿上过,乃唤侍者,侍者应诺。师云:“好一殿功德。”侍者无对。

  此与上则,乃两唤侍者之公案也。“唤侍者”公案,是千七百则中重要的一则,有“国师三唤侍者”,“赵州唤侍者”,及后来“云门唤侍者”等等。“唤侍者”被选为公案,究竟有何奥义?云:奥义深矣。须知人与人之间呼唤应答,乃交流之始元所在。有此“始元”为契机,思想方重重叠叠,如长江之浪滚滚而来。人于思维中,竟不知自己本元念头从何而起,又何从去识本来面目。

  南阳惠忠国师,六祖弟子也。一日唤侍者,侍者应诺。如是三召三应。国师曰:“将谓吾辜负汝,却是汝辜负吾。”后僧问赵州:“国师唤侍者,意作么生?”赵州云:“如人暗里书字,字虽不成,而文彩已彰。”

  赵州在此下语,妙不可言,实非常人所能洞悉其机趣。惜赵州语录竟未将其录入。此亦可为赵州唤侍者之注脚。念头在人心中往来生灭,端的如“暗里书字”,直可无穷无尽去。然虽无尽书写,外人观之不见,自己亦常熟视无睹。赵州点出“文彩已彰”,且道“文彩”在何处?又何处得“彰”去?人若能于被唤之时,蓦地桶底脱落,见大光明,便知这“文彩已彰”的实处。此亦赵州所云:“好一殿功德”也。与此,讷堂梵思禅师有颂云:

  唤应寻常谁不晓,

  及手按剑总茫然。

  分明好个神仙诀,

  父子从来不许传。

  照堂了一禅师亦有颂曰:

  殿上从来好功德,

  如何侍者却疑惑?

  赵州露出赤心肝,

  问著依然墨漆黑。

  (490)

  师到临济,方始洗脚,临济便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正值洗脚。”临济乃近前侧移,师云:“若会便会,若不会,更莫啖啄作么!”临济拂袖而去。师云:“三十年行脚,今日为人错下注脚。”

  临济乃黄檗高弟,行激箭似禅道。当时德山棒、临济喝令参禅人胆寒,可知其威势。临济住镇州,开法于何时,学者论说不一。考仰山曾对临济云:“老兄向后北去,有个住处。有一人佐辅汝。此人只是有头无尾,有始无终。”此“辅佐”临济者,普化也。普化于咸通初(860)圆寂,可推知临济于镇州开法当于860年略前。

  在临济语录中,洗脚者为临济,问话者为赵州。且不论其中宾主,两尊宿见面确有其事。若以南泉圆寂之年(835)赵州始行脚算起,三十年后为咸通六年(865)年,此时赵州已八十七岁,当行脚之终结时也,而临济开法亦不过六七年或七八年。

  “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正值洗脚。”祖师见道,因缘各异,见色闻声,于棒于喝,乃至闻鸡犬之声,皆可以触发。“洗脚”亦有何不可?无奈赵州临济,皆是明眼人,虽有问答,不外吹胡子瞪眼。临济(或赵州)作“聆”听状,示其老到也。至于“若会便会,若不会,更莫啖啄作么!”以下,虽语句平常,却表示大善知识于此挥洒自如。也不如人们所期望的“华山论剑”,以至精彩绝伦。大慧宗杲禅师于此有颂云:

  一人眼似鼓椎,

  一人头如木杓。

  两个老不识羞,

  至今无处安著。

  雪庵从谨禅师亦有颂云:

  临济赵州,禅林宗匠。

  特地相逢,恰似扑相。

  撞见今时行脚僧,

  呼为两个闲和尚。

  (491)

  师因到天台国清寺,见寒山、拾得。师云:“久向寒山、拾得,到来只见两头水牯牛。”寒山拾得便作牛斗。师云:“叱叱。”寒山、拾得咬齿相看。师便归堂,二人来堂内问师:“适来因缘么生?”师乃呵呵大笑。

  寒山拾得乃初唐时僧,何得两百年后与赵州相见?《宋高僧传》亦载寒山拾得与沩山相见,此为学者所疑。此则不论所疑,作为公案,则甚有情致。

  赵州见寒山拾得,以“水牯牛”呼之,唯知道者方能以“不名”为名,而不拘常名。寒山拾得随即以牛斗状应之。此所谓“路逢剑客须呈剑,不遇诗人莫吟诗。”羊入羊群,狮入狮群,方能不因异类而惊也,因其同类而和也。赵州作牧牛状,以“叱叱”呼唤之。而寒山拾得以“咬齿”作不驯服状——天性自然,不受人驯也。后问:“适来因缘作么生?”赵州呵呵大笑,此皆彼此意会,何须他人言也,亦不足为他人道也。

  (492)

  一日,二人问师:“什么处去?”师云:“礼拜五百尊者来。”二人云:“五百头水牯牛, !尊者?”师云:“为什么作五百头水牯牛去?”山云:“苍天苍天!”师呵呵大笑。

  “”,一为“呢、哩”类语助词;二为鬼魅之名,如《聊斋·章阿瑞》云:“人死为鬼,鬼死为。鬼之畏,犹人之畏鬼。”此二义于文中俱可通,而以鬼解最生动。

  寒山拾得问赵州何处去来,赵州云:“礼五百尊者”———五百罗汉去来。寒山拾得与赵州一样,将尊者与水牯牛,乃至与鬼齐观。庄子“齐物论”中于此已不足为怪,更何况佛法禅宗。心佛众生三无差别非唯在义理上建立,更应在践履中表现。“为什么作五百头水牯牛去?”赵州于此无话找话。寒山呼“苍天”,亦是画蛇添足。赵州又是“呵呵大笑”,如前所引颂云:“撞见今时行脚僧,呼为两个闲和尚。”唯不受陶冶之人,方能有如此之自在。

  (493)

  师行脚时,见二庵主,一人作丫角童。师问讯,二人殊不顾。来日早晨,丫角童将一铛饭来,放地上作三分。庵主将席子近前坐。丫角童亦将席近前,相对坐,亦不唤师。师亦将席子近前坐。丫角童目顾于师。庵主云:“莫言侵早起,更有夜行人。”师云:“何不教诏这行者?”庵主云:“他是人家男女。”师云:“洎合放过。”丫童便起,顾视庵主云:“多口作么!”丫童从此入山不见。

  佛门中,多入山避世之修行者,因其见地与方法之差别,世人若有缘相逢,便可见千奇百异。入山建一小草庵而居,主人即被称为庵主。但赵州于此所见这两位庵主,又有别矣。未道别形相者仍是比丘相,“丫角童”则现童子相,亦为行者相。赵州行脚时相逢,虽问讯,二人如持言语戒,或不足为外人道,居然“不顾”——须知赵州应是八十岁上下的老汉!“铛”者,古人用以烙饼之平底锅也。赵州不知借宿于哪一庵,或露宿于庵旁,总之一宿无话。来日早晨,丫童庵主将一铛饭来,“分作三分”,虽不语,却未冷落赵州。各自“将席近前坐”时,亦不语。丫童“目顾” 赵州,是以为同类,或是异类?心已浮动,非止于静也。庵主云:“莫言侵早起,更有夜行人。”是知赵州高明于己二人也。赵州此时,已知二人深浅,对庵主云:“何不教诏(训)这行者?”庵主云:“他是人家男女”——非我道中之人,就放过一旁,无须调教了。丫角闻后,心中忿然,尤不快于庵主,故云:“多口作么!”——多口饶舌,已扰其心,是知功夫尚不足称上流。以至“从此入山不见”。下举另一庵主,以观其风采:

  大章契如庵主,玄沙高弟也。隐于小界山刳大朽杉若小庵,但容身而已。凡经游僧至,随叩而应,无定开示。清豁、冲煦二长老闻师名,同访之。值师采栗,豁问:“道者如庵主在何处?”师曰:“从什么处来?”曰:“山下来。”师曰:“因什么到这里来?”曰:“这里是什么所在?”师揖曰:“那不吃茶去。”二公方省是师,遂诣庵所,颇味高论。晤坐于左右,不觉及夜。睹豺虎奔自庵前,自然驯服。豁因有诗曰:

  行不等闲处,谁知去处情?

  一飧犹未饱,万户勿聊生。

  非道应难优,空拳莫与争。

  龙吟云起处,闲啸两三声。

  二公寻于大章山创庵,请师居之。两处孤坐,垂五十年而卒。

  (494)

  师因看经次,沙弥文远入来,师乃将经侧视之。沙弥乃出去。师随后把住,云:“速道!速道!”文远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师便归方丈。

  此所谓近朱者赤,近墨着黑,又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也。文远虽是沙弥,与赵州年纪相差约百岁,老汉伎俩,且不奈他何。且道,赵州因何“便归方丈?”于此公案中亦透出消息,杰出如赵州,也“看经”。

  (495)

  因沙弥童行参,师向侍者道:“教伊去。”侍者向行者道:“和尚教去。”行者便珍重。师云:“沙弥童行得入门,侍者在门外。”

  “童行”者,入寺尚未剃度为沙弥之童子,故又称沙弥童行。此可见赵州老汉之平等无分别心,虽沙弥童行,亦可入室参请。“教伊去”,耐人寻味,丛林中有因之一生受用之僧人。“伊”者谁也?侍者云:“和尚教(你)去,”于此画蛇添足。童行“珍重”,天真本朴,心无动无染,故赵州称之“得入门”。此就机而言,学人当自省之。

  有僧参法眼,法眼指帘。时有二僧同去卷。法眼云:“一得一失。”此公案无踪无影,即是二僧“同去卷”,何为“一得”,何为“一失”?不妨叫人疑着。

  (496)

  师行脚时,到一尊宿院,才入门相见,便云:“有么?有么?”尊宿竖起拳头。师云:“水浅船难泊。”便出去。又到一院,见尊宿,便云:“有么?有么?”尊宿竖起拳头。师云:“能纵能夺,能取能撮。”礼拜便出去。

  在灯录中,此为“二庵主”。赵州末后云:“能纵能夺,能杀能活。”语句虽稍有异,而其意无别。

  “有么?有么?”赵州从空中露出爪牙,亦是“探竿影草”,试这尊宿(或庵主)的浅深。这二尊宿(或庵主),虽一拳一指,赵州无处藏身矣。赵州也然作怪,于前云:“水浅船难泊”,贬语也,似不肯。于后云:“能纵能夺,能取能撮”,并礼拜,赞语也,肯也。同为一个“拳头”,何来两种对待,莫前者有仇,后者有亲么?若如是见,真小儿也。赵州正是欲让人疑去,能了此疑,则可与赵州把手共行矣。于此,文殊心道禅师有颂云:

  匹马单枪战祖关,

  死生只在刹那间。

  赵州最是难容汉,

  庵主当头吃两拳。

  佛性法泰禅师亦有颂云:

  无心秤子两头平,

  提起须应见得明。

  若向个中争分两,

  知渠错认定盤星。

  自得慧晖禅师亦有颂云:

  庵主当年用得亲,

  衲僧眼里要生筋。

  赵州舌有龙泉剑,

  开口等闲疑杀人。

  (497)

  师一日拈数珠,问新罗长老:“彼中还有者个也无?”云:“有。”师云:“何似这个?”云:“不似这个。”师云:“既有,为什么不似?”长老无语。师自代云:“不见道,新罗大唐。”

  当时新罗(今韩国)入唐学禅的僧人极多,非唯南泉赵州门下,雪峰、九峰、谷山、长庆、法眼等门下,亦多新罗高丽之僧。而日本,则迟至南宗时,才有如此规模之僧人来华习禅。

  “数珠”是有相之物,“者个”是无相之体。赵州问话,欲从“有相”中入“无相”也。新罗长者只见物物有别,相相不同。却不知分别者谁,亦不知异中之不异。赵州拶云:“既有,为什么不似?”新罗长老无语可对。赵州慈悲,旁开一线,代云:“不见道,新罗大唐。”新罗自新罗,大唐自大唐,何须得相似。宗门中最忌著于语句。著于语句,或死于句下,怎能见鲜活处之真如!后世宗师常有“鹞子过新罗”之语句,亦可见中韩两国禅宗关系之密切。

  (498)

  问新到:“什么处来?”云:“南方来。”师竖起指,云:“会么?”云:“不会。”师云:“动止万福不会!”

  丛林中津津乐道的“天龙一指禅”,或“俱胝一指禅”,原来出自赵州。赵州对“南方”来者,均要折腾一番,“竖起指”问“会么”?当时当无人能会,至今亦无人能会。若说会,皆属情解之意识分别。若不会,又枉自修行多年,竟识不得这机关,奈何?那僧知“不会”则可,“会”则不可,然“不会”亦不可。赵州云:“动止万福(都)不会!”若会“动止万福”,又奈赵州何!是知欲过“赵州关”,难矣!

  (499)

  师行脚时,问大慈:“般若以何为体?”慈云:“般若以何为体。”师便呵呵大笑而出。大慈来日见师扫地次,问:“般若以何为体?”师放下扫帚,呵呵大笑而去。大慈便归方丈。

  大慈环中禅师(780—862),百丈高弟也。当年坐庵时南泉曾相访,云:“如何是庵中主?”大慈云:“苍天!苍天!”南泉云:“苍天且置,如何是庵中主?”大慈云:“会即便会,莫忉忉。”南泉拂袖而去。是知其难缠也。更有语云:“说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说得一尺,不若行得一寸,”大为丛林称道,洞山曾和之云:“说取行不得的,行取说不得的。”是其名德,高出丛林。

  赵州相访,问:“般若以何为体?”似义学僧之问。大慈眼明,早知是赵州,亦是功夫纯熟,顺口即答“般若以何为体”。当年泗州僧伽大圣,人尝问:“师何姓?”大圣云:“姓何。”问:“何国人?”云:“何国人。”大慈之答,与僧伽大圣一般,机趣而不失自然。赵州“呵呵大笑”而出,疑云密布,人莫测其涯。

  次日大慈见赵州扫地,反问之,赵州亦“呵呵大笑而去”,大慈便归方丈。是高手过招,尊宿相见,直如无影人相似。只是苦煞后世学人,于中难窥一招半式。且道,般若以何为体?于此,心闻昙贲禅师有颂云:

  以何为体呵呵笑,

  推倒当头陷虎机。

  鸟带香从花里出,

  龙含雨向洞中归。

  (500)

  师到百丈,百丈问:“从什么处来?”云:“南泉来。”百丈云:“南泉有何言句示人?”师云:“有时道:未得之人,亦须峭然去。”百丈叱之,师容愕然。百丈云:“大好峭然。”师便作舞而出。

  百丈于814年圆寂,赵州参百丈,当应在三十余岁之时。百丈南泉,乃马祖门下最为尊宿,赵州以师侄之礼参,百丈亦不少假颜色。“未得之人,亦须峭然去。”“峭然”者,道气也,学道之人,应有“峭然”之道气。若无警省觉照之心,焉能有此“峭然”之貌。此因位也,若参见道开悟,得大自在,又何须“峭然”。故南泉云之为“未得之人。”

  既荷南泉之教而参百丈,怎能是“未得之人”,故百丈“叱之”,眼明也,赵州无所遁矣。赵州见被说破,因之“容愕然”,此亦赵州初出茅庐,初见南泉外之第一等尊宿。“愕然”者,惊服之状也。百丈云:“大好峭然。”讥赵州“愕然”而非“峭然”也。赵州自有转身处,也不再客气拘礼,现出本来面目,“作舞而出”。且仔细看这从“峭然”到“愕然”,再到“作舞而出”,赵州端的是“知礼”者也。

  灯录中,载有赵州斗黄檗公案,煞是精彩,与参百丈又有别矣:

  师到黄檗,檗见来,便闭方丈门。师乃把火于法堂内,叫曰:“救火!救火!”檗开门捉住云:“道!道!”师曰:“贼过后张弓。”

  黄檗当年在南泉,常与南泉“较劲”,赵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知宗门“棒下无生忍,临机不让师”之用处。若有“人情”可言,宗门作略,当塗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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