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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古镜未磨时如何?”
答:“古镜。”
问:“磨后如何?”
答:“古镜。”
“古镜”是自我在未分状态时的另一名称。“磨后”则意谓区分。“古镜”不论磨过还是没有磨过,都是一样。
永明寺智觉禅师(44)
和尚问:
“如何是大圆镜?”
“破古盆!”智觉答道。
这个镜子不但是“古镜”,它甚至是一个破古盆,完全没有用处。禅哲学家们常用这类的言词,来显明当一个概念用以形容般若直观时是何等无用。
白龙院道希禅师(45)
问:“什么是道?”
答:“骑驴找驴。”
东禅院了空大师(46)
问:“什么是道?”
答:“这个,当前!”
保福院从展禅师(47)
问:“有人说,如果想达到不生之途,必须识本源。什么是本源?”
禅师沉默片刻,然后问随侍的沙弥道:“和尚刚才问我什么?”和尚把刚才的问题又说一遍,这却使得禅师责骂道:“我不是聋子!”
从展禅师有一次问一个和尚道:“你从何处来?”
和尚回答说:“从江西观音寺来。”
禅师道:“你看到观音了吗?”
“看到。”
“你看到他是在江右岸还是江左岸?”
和尚回答说:“见时既不是左又不是右。”
这象这样的问答中,我们立即可以看出来,问题的中心并不是观音,观音只是用来做为自己或道或最终实在的象征符号,而看到它,则意谓般若直观。在其中是没有左与右的;它本身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它是“纯一”之见,答话的和尚显然了解什么是般若直观,而禅师的问话则是一种“试”问(验主问)。
从展禅师问饭头僧:“你的锅多大?”
饭头僧道:“和尚自己量。”
从展就做出姿势准备用手去量。
饭头道:“不要谩我。”
从展说:“你才谩我。”
从展有一次看到一个和尚,说道:“你做什么业,长这么高?”
和尚答道:“和尚矮多少?”
从展把身子缩着,做哀的姿势。
和尚道:“师父,不要谩我!”
从展回嘴说:“你才谩我!”
西兴寺悟真大师(48)
问:“如何是随色摩尼珠?”
答:“青、黄、赤、白。”
问:“如何是不随色摩尼珠?”
答:“青、黄、赤、白。”
显然,摩尼珠也是一种象征符号。随色的摩尼珠是指从分别的观点来看实在或“无”时的情况,而没有随色的摩尼珠则是实在自体。然而,禅师对两者的回答却是一样的;显然他在两者之间未做区分。从智性或概念上来说,两者是断然有分得,但般若直观却无视于这个区分。另一位禅师由于想叫他的发问者见到般若直观的另一面,因此他的答案有完全不同的色调。这即是前面所引的“古镜”问答。
上蓝院守讷禅师(49)
问:“谁是佛?”
答:“更去问谁?”
覆船和尚(50)
问:“如何是佛?”
答:“不识。”
高丽灵鉴禅师(51)
问:“如何是佛?”
答:“把这个疯汉拖走!”
古贤院谨禅师(52)
问:“如何是佛?”
答:“直在你鼻下。”
保寿匡佑禅师(53)
问:“佛法的最终原理是什么?”
答:“走近一点。”
和尚向前走近,禅师问道:“你懂吗?”
和尚答道:“我不懂。”
禅师说:“象一道闪电,亿万年前行过。”
永明寺智觉禅师(54)
和尚说:“承教有言,一切诸佛及佛法,都出自一本经。这经是什么?”
禅师答道:“长时转不停(55);核察、论证、言谈都不能捉住它。”
问:“这样我如何能够接受它并掌握它呢?”
答:“如果你想接受它并掌握它,就得用眼睛听。”
大林寺僧遁禅师(56)
一个和尚说:“有人问玄沙,“我们应如何谈论佛法的最高真理?”
玄沙回答道:“少有人听。”
这是什么意思?”
僧遁答道:“把石耳峰移走,我就告诉你(57)。”
后来归宗寺的柔禅师注解道:
“小声点说。”
后来的禅师们对于前人的问答,所做的惊叹似的注解,是十分常见的。这并不必然是一种评论,而是想把在问答中的意含挖掘出来。玄沙道:“少有人听,”而柔禅师则说:“小声点!”禅师们通常总是不合“逻辑”的,他们常常喜欢互相捉弄。他们是机敏而好玩闹的。追随般若直观的人,自然避免陷入对抽象观念的哲学讨论中;他们偏爱日常生活中的对象与事实。下面这则从无数类似例子中择出的例子,可以表明我的意思。
一个和尚问鹫岭寺善美禅师(58):
“我知道所有的江河,不论来源何等不同都倾入大海。海中的水滴可有多少?”
善美问道:“你可曾看到过海?”
和尚答:“当我们看到海之后又如何?”
禅师回答:“明天来,我告诉你。”
问话的和尚显然对佛教哲学有所了解,因此他第二个问题是:“到了那里之后呢?”禅师看出来这一点,因此说:“明天来。”他们两个都了解般若直观的本性,而这则问答也使我们对般若直观的本性有所了解。有人或许会问:“海与般若有什么关系呢?”但此处的海所意指的乃是空海,现象世界的一切都容在其中,而计算它的水滴意指容在其中的万象变成了何等样子。发问的和尚是想知道善美禅师如何领会一与多、般若与分别识之间的关系。但为了领会这一点,却是任何哲学论证都没有用的;哲学论证只能带来更进一步的混乱,而使得期待中的“明日”永不能到来。因此禅师不耽于知识论证性质的方法,而只用“我不知”来总括般若直观的本质。
有一次他问一个和尚道:“你了解佛法(真理或最终实在)吗?”
和尚说:“我不了解。”
“真的不?”
“确实。”
“现在去,明天来。”
和尚行礼说:“珍重。”
禅师于是说:“不对。”
和尚把“明天来”这句话从字义的表面和智性层面去了解,禅师为了提醒他的错误,因此慈悲的说:“不对。”关键在于去了解所不可了解的,去知道所不可知道的。而般若直观实际就存乎于此。
一个和尚问永明寺智觉禅师(60):“我跟随你已经很长的时间,仍旧不会永明家风。为什么?”
禅师说道:“从不会处去会取。”
“如何能从不会处去会取呢?”
禅师答道:“牛胎生象子;碧海起红尘。”
当清耸(61)仍在净慧门下参习时,净慧指着落下的雨说:“滴滴落在上座眼里。”
清耸当时不能了解这句话,但是后来当他研究华严经时,突然懂了这句话的意义。后来有一次他说法时这样说:“十方世界,一切诸佛,永远都在你面前。你有没有看到它们?如果你说你看到,则你是用心还是用眼?”
另一次他说:“有人说,当人看到色(形,rupa)就看到心(citta)。让我问你,什么叫做心?山河大地,扩延在你面前,这是一个万象的世界,蓝的、黄的、红的、白的、男的、女的等等,形色无限变化;它们是心或不是心?如果是心,如何能够变成为无数的东西?如果不是心,为什么又说,看到形就看到心呢?你了解吗?”
“正由于你不了解这一点,继续用种种方式,保持你诸种混淆的观点,你就错误的看见种种的差别与相同,而实际上并没有差别,也没有相同。”
“正在此刻,你心的直接悟力,是不许疑虑的,于是你会认识到,那是浩然无一物,没有东西让你看,没有东西让你听……”
“浩然无一物”的观念是令人十方困惑的,常常使人从相对的观点去做了解。佛教哲学意指“有”的字,是用sat,意指“无”(非有)的字是用asat,而意指“空”的字则是sunyeta,“空”具有一种积极的意含,而不仅是一种消极否定。
sunyata超越了“有”与“无”;这就是说“有”与“无”都是以空为其原本。因此当一个佛教哲学家说道无物可看,无物可听,我们必须了解,那不是对日常生活经验的否认,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在肯定它们。因此有下面这样的问答:
般若寺启柔禅师(62)来到禅堂,和尚们听到板子敲了三下,都聚集起来,因为这是召集大家的信号。启柔看到这种情形即兴说了一首诗偈:
妙哉三下板,
诸德尽来参;
既善分时节,
今吾不再三。
佛教哲学家,以及我们通常每一个有情的生命,不仅是听到声音,看到花卉,并且将花供佛,在他面前烧香,以及实行一切宗教的虔敬行为。我们可能并非每个人都自认是佛教徒,我们甚至不承认自己有宗教信仰;但此处所说得行为却是我们日日实行的。不论我们是佛教徒、基督徒或共产党,并没有什么不同。
终南山翠微无学禅师(63)是丹霞(64)的弟子。一天,有人看见他拿食物供奉罗汉(65),有一个和尚就说:“丹霞烧了木佛,你却拿食物供奉木罗汉。这是怎么回事?”
翠微答道:“他愿意烧,就让他烧,但他永远不能把佛烧成灰。至于我,我就是供奉罗汉。”
另一个和尚说:“他们来不来吃呢?”
翠微说道:“你岂不是每天吃吗,和尚?”
和尚没有回答。禅师于是说道:“明白的真少啊!”
在结束这一段之前,让我再说几句关于般若与分别识之间的分别,以便有助于了解问答。分别识有其方法,但般若没有方法,因为它总是要求直接,它从不允许任何形式的犹豫与反省。当我们看到花,我们立即知道是花。当你把手浸入冷水,你知道它冷,而且这是直接的,没有经过片刻思考。就从这一点来看,般若直观与知觉相似。两者的分别在于知觉不越乎感官,而直觉远为深远。当知觉触及这深远的基本时,就变成了般若直观。知觉若要成为般若,必须再加一些东西。然而,这个东西不是自外而加的;它是知觉本身,而要认知(实现)此点,乃是般若直观的作用。换句话说,这是般若直觉到它自身;般若乃是它自己的方法。
当我在纸上划一条线,它并不很直,但我可以在几何学上把它当做是直线,并由它证明一些属于直线的性质。就以视觉而言,这条线是受限制的,但当我们赋予它几何直线的概念时,我们就可以使它有几何直线的功能。同样,在某种意义上说,般若“在禅师还未开口时就使石头点头(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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