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为“不淫戒”,也就是说绝对禁欲。这是说,实际上过近乎出家众(僧)
的持戒生活,虽是在家人,但若受八戒,则只一日一夜过和出家人一样的生活。
关于八关斋,无须议论,因此详情省略,但如前述,对它在中国有漫长的历史而存续的事实,不可不注意。即:后汉楚王英最初奉佛,被认为其实也是出席此八关斋会。在中国,它很早就开始,东晋简文帝咸安元年(西元三七一年),亦即鸠摩罗什来华以前,朝廷也举办这种活动。据说白乐天也曾九次参加这种斋会。
它对道教也有影响,《云笈七签》卷四十有被视为刘宋时涅槃(即五世纪)涅槃陆修静之作的“受持八关斋文”(注25)。
甚至现代,八关斋会也行于中国人的社会,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九日在马来西亚槟榔屿佛学院大殿内的右壁上,我亲眼看到如下的讲义布告:
Attanga Sila,涅槃Eight Precepts涅槃(Pat Kuan Chai)
此即“八关斋”。如巴利语与当地中国语的二重表记所示,这是给现代华人青年团的揭示。
而且,在偶然参加南马来西亚佛青研修营的席上,我也见闻到八关斋戒被授予在家华人佛教信徒的事实(注26)。它在远离本土之地继续存在,对此斋会力量之强,我感到惊讶。
如是长期举办八关斋会的事实意味著,五戒,而且不杀生戒,随著它,在其间不断地被提到吧。在八斋戒中,不杀生戒也依然被置于前面。
对在本章前面所提示的问题,即“大乘佛教带给中国思想什么?”的第一个答案,是“不杀生戒”的思想。我这种想法可从此八关斋会现存的事实,以及不杀生戒以八关斋为媒介流入其他宗教,如道教的历史,得到确实的傍证。
七、对佛教僧侣的看法
被视为“预言者”的佛教僧侣
到前节,从《隋书》经籍志的佛经部出发,将中国士大夫对佛教的什么教说感兴趣,从(大乘)佛教得到什么的问题,按时代前后加以探究。迄今可判断的是,对包括知识份子在内的在家众而言,大乘佛教所说的“空”和中观、华严等高深的思想,几乎与他们无关。
那么,对信奉这种(大乘)佛教的人、实践它的人,亦即宗教者、僧侣,一般中国人持什么看法呢?关连到前节,对此问题也不得不触及。
关于此问题,首先也非参考正史的看法不可。
但是,正史没有相当于佛教史的僧传的特别篇章。触及僧传的,在《晋书》是艺术传,在《宋书》是隐逸传,在《南齐书》是高逸传,在《梁书》是处士传,在《隋书》是艺术传,在《周书》是艺术传,在《北史》、《魏书》是艺术传。如《隋书》和《魏书》,隐逸传、逸士传别立,其中也多少触及佛僧。又,在如以上列传以外的篇章,当然也散见与僧侣有关系的记载。
只要一览记载这些僧传的各列传的题名,大概就可看出,在中国史上,历代如何看待、处理僧侣。总之,“艺术传”或“高逸传”的分类主题,已显示出它的看法。
正史艺术传的“艺术”,不是现代所说涅槃fine arts、beauxarts的意思。以《隋书》卷七八艺术传的序为例,它指精通卜筮、医筮、音律、相术等,擅长“占候算历之术”(卢太翼传)。这些技法的中心,总之,是“预言”、占卜。上揭各传记载许多藉占卜而预言灵验的奇闻。其中有通达音律的人物出现,虽觉得不合适,但载其人物只闻音声就觉察亡国前兆的故事。还是同属“预言”的技术的记载。
艺术传中有佛教的僧侣被列入。艺术传以《晋书》为初例,其中载佛图澄、单道开、鸠摩罗什的传记。在佛教方面,《高僧传》所收德行被称赞的高僧,一般社会也只把他们看做有异常能力的人,对此差异不能不注意。
此差异,若将《晋书》艺术传与《梁高僧传》的记载加以比较对照,则更加明白。后者把从汉到梁的高僧大德,照其业绩分成十种。鸠摩罗什被列入其中的“译经”,记他“以大乘教化”,“雅好大乘”。可是在《晋书》,罗什和佛图澄及单道开同是“神异”之僧,并列于“艺术传”,而且不见他“雅好大乘”之文。《高僧传》写佛图澄,因石勒不懂佛教的理论,而用“道术”显神通给他看,但《晋书》没有这种说明。总之,若将佛教徒著作的《高僧传》和一般人所写的《晋书》加以比较对照,则可知在前者即宗教徒的记录,在后者被消除或不被承认,僧侣唯以持有咒术等异常能力,才受到一般社会的欢迎。
八、唐以降的正史倾向
一、唐朝(即七~八世纪)以降的正史
隋以后,唐朝即七~八世纪以降,一般士大夫的佛教观如何呢?若仿照以前的例子,在正史中研究它,则第一手资料是《旧唐书》经籍志,和《唐书》艺文志中的道家、释家类。
不过,新、旧《唐书》都像隋志,不谈当时的佛教观。其中所记对佛教的议论,有南齐顾观的《夷夏观》,隋唐法琳的《辨正论》、《破邪论》等,也有高僧传之类,以及隋费长房的《历代三宝纪》和唐道宣的《大唐内典录》等许多史传。佛典则只见:论有《大乘起信论》、《大庄严论》、《俱舍论》,以及与它们有关系的著作;律有《菩萨戒义疏》、《四分律》以及对它们的注疏;经只有《华严经》、《维摩经》、《涅槃经》、《法华经》、《金刚般若经》的注疏。尤其关于《金刚般若经》的著述很多,引人注意。相反的,关于《般若心经》的注释类可说没有。
同样的,当然可被当作大乘经典引用,却没有记载的,是大品、小品的《般若经》,也不见《胜鬘经》及与末法思想有关连的《大集经》。特别希望注意的是,净土教经典未被记录。理由不详,但无论如何,以上是正史所传唐代佛教的情形。反过来说,只读新、旧两唐书的士大夫,对唐代中国净土教势力之庞大等,不是完全不可能想像吗?
二、宋代的正史
那么,宋代的情形如何呢?《宋史》完成于元代至正五年涅槃(西元一三四五年),艺文志在卷二0二~二0九的八卷,其中,卷二0五、二0八,特多佛教书名。如春日博士所述,若就其佛教资料略述,则唐以后的新资料一定很多(注27),又,禅籍众多,藏外资料续出。在其范围内,令人“觉得确实和向来的经籍志、艺文志不一样,中国佛教史迎接新时代”,不过,若只就大乘佛教经典的用例来看,则我也不能认为,它和唐代那样差异。因此,有关的著述多的,还是以《金刚般若经》为第一。其次是与《华严经》有关系的,再其次是《道楞严经》。玄奘译《般若心经》及其法藏疏与怀深注开始被著录,真是难得,其后看得见《维摩经》、《大乘起信论》此和前代同样。
在此也只看到《莲社十八贤行状》一卷,但唐以降没有与净土教有关系的著述,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三、元代、明代的正史
《元史》有释老传,但几乎始终在叙述西藏佛教。
关于明代,若依据《明史》卷九八的艺文志,释家类而说,则《金刚经》还是最受喜爱,这从其注释类增多可以得知,又,《楞严经》的注解也非常多。到明代,玄奘译《般若心经》的注释类也大增,但此现象从艺文志看不出来。
关于净土教,只看到大佑的《净土指归》二卷和株宏的《弥陀经疏》四卷(两本都现存于续藏经),在量的方面,禅籍依旧最多。
九、结语
从正史看到的佛教特征
非僧侣的一般中国士大夫,对大乘佛教的哪一部分最感兴趣?佛教给他们什么?以这种问题为中心,考察“中国思想与大乘佛教”此一b1。
我利用历代正史的经籍志与艺文志,作为考察此问题的资料,因为我认为,其中会总括地记录中国士大夫的佛教观。正史即使有偏颇不正确,也不能忽视正史的记录,而只以佛教徒方面的史传来探讨问题,否则在家之士的想法即不能得知。
只是正史的记录,对大乘、小乘不做清楚的区别。因为对一般人而言,其区别是不必要的。
为此,在本稿只限就“大乘”来进行考察,虽很困难,但在资料的性质上,这样做是不得已的。
关于考察的结果,不在此重复。只是对这件不太被提到的事,即新、旧两《唐书》以降,与净土教有关系的书籍稀有的事实,希望再加以注意。
相反的,唐以降收集、记录极多的,是禅宗的典籍。这表示,对唐代以降的一般士大夫而言,在大乘佛教中,禅宗比其他宗派更有魅力、更重要。
说高深思想,部头很大的其他大乘经典,到底只存在于僧界内。总之,最后,对一般士大夫的思想几乎什么也没给予。在家之士中,虽有人感兴趣而阅读,但其结果,日常生活没有变化。这与一般日本人和佛教思想的关系同样。
本稿对大乘佛教与中国思想的交涉关系,从在家人的立场,对每个王朝做笼统的考察。离开这种历史的、社会的看法,只比较双方的思想构造以论其异同,这本也是本题所应探求的旨趣吧,但它只能成为“别论”。在应写看透全体的总论的本稿,只好割爱。
(注1)涅槃在比较研究上,该方法比什么都重要。用主观的、恣意的方法,只能提出偏颇的、片面的结论。关于方法的问题,参照拙著〈比较研究の界限〉(《理想》五三九号,昭和五三年四月号),〈比较思想とは何か〉涅槃(收于峰岛他编《比较思想のすすめ》ミネルウァ书房,昭和五四年六月)。
(注2)涅槃冢本善隆《魏书释老志の研究》涅槃(昭和三六年三月,京都佛教文化研究所)涅槃,九页。以下,关于释老志,依据此冢本译注很多,因此用“冢本译让”此一略称。
(注3)涅槃冢本译注,七节(九二页)(注1)。
(注4)涅槃同上,十八节一四六页。
(注5)涅槃参照同上,七节(九二页)(注1)。大正二六,一二七下。
(注6)涅槃大正一二,三七七下,五0二中。
(注7)涅槃冢本译注,十三节,一二六页。
(注8)涅槃释老志立“三乘”,提出如下的图示:小乘=初根人=声闻=行四谛法,中乘=中根人=缘觉=受十二因缘,大乘=上根人=修六度。参照冢本译注,十一节[解说]。
(注9)涅槃参照平川彰《八宗纲要》上,二0八~二一0页。
(注10)目加田诚译著《世说新语》上(明治书院,新释汉文大系76),二七七页。
(注11)冢本译注。也希望参照九节的[解说]。
(注12)大正二,八八三中。
(注13)大正一,一四下。同卷二二,六四0中。
(注14)大正二一,五三四中,五三五下。
(注15)南齐书卷三,武帝本纪。再者,以下数例得自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下册,第二十四章第二节〈佛教流通〉。
(注16)南齐书卷四九,王奂传。
(注17)晋书卷十,恭帝纪。涅槃(译按:晋书卷十恭帝纪中,未见有本段引文。)
(注18)宋书卷六八,彭城王义康传。
(注19)冢本译注,九节,一0七~一0八页。
(注20)大正五0,三二六上。
(注21)同,六八四中~下。
(注22)根据昭和五六年,唐长孺氏在学士会馆举行的讲深“卜ルファン文书”。
(注23)《高僧传》卷十三,大正五0,四一七下。
(注24)参照拙稿〈唐代俗讲仪式の成立をめぐる诸问题)(《大正大学研究纪要》第五十四辑,昭和四三年十一月,三二四~三二五页)。
(注25)道藏No。六八五,仕字十,十五丁左。
(注26)详细书写于拙稿〈マレ一シァ佛教管见〉(五)涅槃(《东方界》志,九三号,昭和五六年七月)。
(注27)以下的文章,有得自春日礼智〈佛教资料としての宋史艺文志〉涅槃(《印度学佛教学研究》志,昭和五八年三月,五二三~五二六页)之处。本文译自:讲座,大乘佛教第十册──《大乘佛教とその周边》
《中国思想与大乘佛教(许洋主)》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