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我的阅读记录 ▼

杨仁山与现代中国佛教(蓝吉富)▪P2

  ..续本文上一页来衡量,杨氏的佛学与世学都不算太好。例如在世学方面,杨氏以为「阴符经」的义理确是出诸黄帝﹔对於今本「列子」,他也全不致疑。乾嘉求真考据的风气,他似乎全然未受影响。而他以内学解释论、孟等书,也颇多「非常可怪之论」。譬如﹕

   论语﹕「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杨氏在其「论语发隐」里以为「无知」就是佛教的「般若真空」。「两端」是指「有无、一异、俱不俱、常无常等法」。他说﹕「论语一书,能见孔子全体大用者,唯此章耳。」

  此外,在「孟子发隐」一书中,他解释 「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一章,他说﹕ 「瞽叟与象,均是大权菩萨,成全舜之盛德。」把孟子书中的瞽叟与象,一变而为「大权菩萨」,舜的盛德,倒反而是他们俩「成全」而来的。这种解释之荒诞,大概不会是现代人所能接受的。

  又据章太炎「佑汉微言」所载﹕

   「杨仁山云今欧洲人服食起居,较之吾辈良好安适,殆将十倍。必其前生信佛,持名精勤、远过吾辈,故受兹多祜。」

  这种看法也是很难令常人心服的,难怪章太炎要评之为「此说仳陋甚矣。」

  杨氏的佛学也并不精深。但是这点对他是不能苛责的。因为当时佛教式微已极,学问好的高僧大德颇为难觅,因此杨氏研佛,

  p. 104

  缺乏大善知识的指引。而洪杨之乱以後,经典的鈎求不易。其时研佛的背景、环境,实远不若今天的台湾,因此,杨氏要成为一位精深的佛学家,自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这实在也是历史上、任何启蒙时代人物的一项难以避免的悲剧。尽管如此,杨氏的重要性仍然并未减低,因为杨氏之所以重要,是在他的事业,并不在他的学问。

  有一点是必须特别声明的,即这里所说的「杨氏佛学不精深」,只是指他未能像历代大师之成一家之言,并不是说他对佛教全无见解。事实上,杨氏的佛教思想,对现代佛教仍有其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这点也是不能忽视的。但是遗憾的是,遍览中外有关叙述杨氏的现代中国佛教史书,仍未见有人对杨氏的佛教思想加以介绍。因此之故,笔者愿在这里拈出杨氏佛教思想中的几项重要特徵,并略加说明。

  (一)尊崇「大乘起信论」﹕

  杨氏的研佛,是从起信论开始的,这在略传中已经提到过。而遍观杨氏全部遗着,被他称赞最多的佛书就是起信论。他对每一位初学者推荐佛典时,几乎没一次漏掉这书。该书也是他从发心学佛,到他逝世为止,所一直都极重视的论典。而且曾与英国教士李提摩太(Richard Timothy)将该书合译成英文。其重视该书的程度,由此可见。

  杨氏对起信论的赞语,在其文集「等不等观杂录」中记载最多,真可谓俯拾即是。兹摘录数段,以见一斑﹕

  「有马鸣菩萨所作起信论,文仅一卷,字仅万言,精微奥妙,贯彻群经,学者苟能熟读深思,如法修行,从十信满心,得六根清净……与十方诸佛,无二无别也。」(「三身义」)

  「大藏教典卷帙浩繁,求其简要精深者,莫如起信论。」(「会刊古本起信论义记缘起」)

  「仆建立马鸣宗,以大乘起信论为本。」 (「与李小芸书」)

  「鄙人常以大乘起信论为师。」 (「与郑陶斋书」)

  p. 105

  起信论是中国佛教史上颇受欢迎的佛典,再加上杨氏的大力鼓吹,更使该书成为清末民初佛教徒最流行的读物之一。但是该书内容历来也引起不少争论。古来即有怀疑该书为伪书者。民国以後,杨氏的及门弟子欧阳渐(字竟无,江西宜黄人,为唯识法相学大师),觉得该书内容与法相系之义理相冲突,因此乃起而破斥该书。结果引起了佛教界一阵有关该论真伪的大论战。固然欧阳渐是抱着「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的衞道态度去辟斥该书,但是如果杨氏不曾大力鼓吹该论,且该论在民初并不风行,则欧阳氏起而辟斥该书的可能性必然较少。这点从欧阳氏的「杨仁山居士传」一文中也可看出端倪。在该传中,欧阳氏居然用一大段文字力论起信论的弊害,而在次一段文字开头,又说「仁山居士,学贤首,遵起信论」。可见他对其师的赞扬起信论是颇不以为然的。如果笔者这种设想没错,那麽民初这场起信论真伪的大论战,可以说是杨氏所间接促成的,纵然杨氏的尊崇起信论不是促成这次论战的主因,至少也是一种助缘。

  (二)力倡净土法门,辟斥日本真宗。

  在义理上,杨氏特尊起信论﹔而在行持上,则专教人修习净土念佛法门。他晚年对净土一宗推崇备至,其遗书中也处处可见这种趋向。他以为生当今世,即佛陀所谓的「末法时期」,众生已不能像佛陀当世诸弟子一样地当世证道。若要解脱轮回,则勤修净土,先求得不退转之境,是最佳途径。在「与廖廸心书」(遗书一○三一页)中说﹕

  「此时学佛法,不能求证道,若求证道,反遭魔障,但须专念弥陀,求生净土,舍报之後,不受轮回。」

  又说﹕「如来设教,万别千差,末法修行,难进易退,有一普度法门,速成不退,直趋佛果者,即念佛往生净土法门也。」

  他认为净土一门,法门博大,并不限於钝根之人始能修持。他说﹕

   「净土一门括尽一切法门,一切法门皆趋净土一门,此是纯杂无碍,利根上智所行之道也。」(「与李澹缘书」

  p. 106

  遗书九九九页)

  但是一般人(尤其是知识分子)每以净土法门属於易行道,教理肤浅,而对之生起轻慢之心。杨氏在「代陈栖莲答黄掇焦书一」中,自述他初学佛时,也曾轻视净土而崇禅宗。 「直至用心既久,阅历较深,始知旧日之非,翻然改悔。」又说 「净土法门,非大乘根器不能领会。」而在其「观无量寿佛经略论」中,也盛称经该所说之净土法义为 「至圆至顿、无上法门。」推崇若此,可谓无可复加。

  由於对净土法门的尊崇,杨氏乃自然而然地成为该宗的护法。当他知道另有一宗派藉净土宗名传教,而所说却大违弥陀教义时,他立即起而诃斥之。这便是他与日本净土真宗僧人的法义辩论,这也是有史以来,中日两国佛徒的第一次法义之争。

  杨氏在南京设有「金陵刻经处」,为其弘法的大本营。当时有日本真宗僧人到南京建立本愿寺,弘传真宗教义。杨氏偶然取得该宗之「选择念佛集」、「真宗教旨」等书阅读,发觉该宗所说大违净土经义,乃作「阐教刍言」一文加以批评,并寄给日本真宗僧人。因此而引起一阵中日佛徒的辩论,当时参与这次辩论的日僧有小粟栖、後藤葆真、龙舟等人。其事具载在杨氏「等不等观杂录」与「阐教篇」中。

  杨氏认为真宗违背净土宗义之处,主要可归纳成下列数点﹕

  •其一,真宗重视他力,完全忽视自力,只祖述龙树菩萨的易行道,而扫除其难行道,这显然与龙树原意不合。

  •其二,阿弥陀佛之四十八愿中,真宗只取第十八愿「念佛往生」,而判第十九愿之「来迎引接」为非佛本意,且以第十九愿为邪定聚(聚者,类也),以第二十愿为不定聚,这都是与佛陀本意不合的。因为生净土之众生,都入正定,绝不入其他诸定。

  •其三,真宗以为无量寿经等书所说的「三辈九品」不足贵,而「另立一往生之相,驾於九品之上,云往生即成佛。」

  p. 107

  三辈九品之说为净土经典所立,为往生净土之人依其业行而生之阶级层次,经中有明文说明。但真宗居然连这种圣言量都加鄙斥,实在不能苟同。

  •其四, 「真宗判圣道为此土成佛之教。夫圣道为十方三世成佛之教,极乐世界亦在其内。……然在净土得忍以後,度生愿切者,必回入娑婆,或往他方世界行大悲利生。」(见「阐教篇」)因此,真宗判之为仅为此土成佛之教,自是大错。

  杨氏对於真宗之滥法,大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感觉,在「与日本後藤葆真书」中又说﹕

   「释迦如来,说法度生,流传经教,普应群机。净土真宗,断章取义,直欲举三藏教典而尽废之,岂不孤负佛恩哉。」

  然而, 尽管杨氏如此苦口婆心,但真宗僧人仍然大加辩驳而不接受。这种结果自是必然的。因为真宗本就是一种「变调」了的净土宗,该宗僧人尚且可以吃肉娶妻、不守僧戒,更何况其他﹖所以,辩论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也就不足为奇的了。

  (三) 弹诃禅宗末流,提倡唯识法相之学。

  禅宗自唐朝之六祖慧能以後,宗风大振,於诸宗中,大有一枝独秀之势。但是元明以後,禅宗宗门也产生不少弊病,真参实悟者少,而冒充开悟者多。杨氏曾说﹕

  「慨自江河日下,後後逊於前前。即有真参实悟者,已不能如古德之精纯,何况杜撰禅和,於光影门头,稍得佳境,即以宗师自命,认贼为子,自误误人。」(「十宗略说」)

  他对当时禅门宗风也颇致不满,曾说﹕

  「禅门扫除文字,单提『念佛的是谁』一句话头,以为成佛作祖之基,试问三藏圣教有是法乎﹖」(「佛学研究会小引」)

  p. 108

  此外,在其「答释德高质疑十八问」(载在「等不等观杂录」中)一长信中,杨氏又详列参禅者所易患之毛病,并提出补救办法。他以为要除却禅门之病,必须先通佛教教义,因此须研读佛家经论。在对於起信论、楞严、唯识诸书研习通达後,再去阅读禅宗语录,始能处处有着落。

  至於唯识法相之学,自从唐朝玄奘、窥基师弟光大斯学之後,唐中叶以来,唯识宗即告没落。数百年来,真能认识斯学之价值者,可谓屈指可数。杨氏不拘拘於净土、华严,他对唯识学也颇为推崇、提倡。曾说﹕

   「……专心研究因明唯识二部……不至颟顸儱侗,走入外道而不自觉,实振兴佛法之要门也。」(「杨仁山居士遗书九九八页」)

  他又以为唯识法相之学,能矫正禅门之病,以斯学「诚末法救弊之良药也。参禅习教之士,苟研习此道而有得焉,自不至颟顸佛性、儱侗真如。」(「十宗略说」)

  对唯识学的提倡,也是杨氏…

《杨仁山与现代中国佛教(蓝吉富)》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

菩提下 - 非赢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网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