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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禅门僧诤与清雍正帝“拣魔辨异”评析▪P4

  ..续本文上一页逞干戈,非逆即狂。……后圆悟老人,一生不行棒喝,岂不是临济宗师乎?其子大慧,住径山日,下喝者罚钱、罚斋。盖深知其弊,故痛惩而力挽之也。[30]

  可见当时棒喝之风已经多么泛滥、轻狂、变质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元贤把责任算在圆悟身上,质问他不行棒喝,难道就不是临济宗的祖师了吗?言外之意,批评圆悟的棒喝并非临济的真实禅风,其中也有批评他有点哗众取宠的味道,以至造成今天的混乱局面。有趣的是,说他的弟子大慧已经开始纠正棒喝的毛病了,甚至利用罚钱、罚斋等经济手段,惩治那些乱行棒喝者!

  与圆悟不同,法藏提倡比较平实、理性的禅风。他主张禅教并用,可以按如来禅依教奉行,也可以依祖师禅直指人心。提倡参禅、参话头、善用机锋、勇猛精进等,讲究循序渐进、彻悟心性。法藏把禅、禅机、参话头等过去被认为比较虚玄的概念,大多都进行了有条理的解释,并有独到的见解,是一种创新。为了尽力挽救每况愈下的禅宗颓势,继续维持宗门风尚,就不得不淡化或除去那些蒙昧主义的东西,让人容易理解一些以延长禅宗的生命。其视野、思路,要比圆悟等人更切实一些。[31]

  三、原因评析

  圆悟与法藏、弘忍之争,属禅门内部的事。清雍正帝干预僧诤,性质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佛教宗派内部矛盾的性质了。双方力量对比,法藏等显然是处于劣势的。法藏是圆悟的“嗣法”弟子,从社会舆论上原本就处于不利地位,何况圆悟名重一时、人多势众。因此,黄宗羲(1610—1695)在《三峰塔铭》中记载:法藏针对胡乱棒喝,“从而救之,宗旨虽明,箭瘢若粟,师弟之讼,至今信者半,不信者半,此附之之害也。”[32]用“箭瘢若粟”来形容,可见所受到的围攻和伤害之厉害。那么,法藏与圆悟何苦一再相诤呢?后世的清雍正帝又为什么利用皇权专制,极力地压制法藏及其后世弟子呢?

  先说法藏与圆悟之间的原因。综合有关研究和对照有关他们的史料,原因大致主要是:

  一、门户之争。这是研究者比较一致的观点。主要是分析圆悟争论的目的,所得出的结论。从圆悟一方来说,他同法藏的争论,并不是他表面上所表示的那样是什么宗旨之争,而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意气、门户之争。因为圆悟认为,法藏伤害了他,所以就非批他一番、出口怨气不可,甚至采取谩骂的形式恶语伤人。[33]陈垣先生也肯定说:“不论为济、洞,为天童、三峰,皆为门户势力诤也。”[34]

  圆悟认为,法藏从他“嗣法”,但不心悦诚服,有违师徒伦理之道,故要“竭力整顿他”。“自唐迄我明,中间隔五代、宋、元,汉月乃望空启告,攀临济为真师。老僧要问汉月:面皮厚多少?古人道:威音王以后,无师自悟,尽是天然外道。汉月抹杀老僧,便是外道种子!所以老僧竭力整顿他。”“汉月攀高峰为得心之师,觉范为印法之师,真师则临济。正若世间无父之子,认三姓为父亲,遗臭万年,唾骂不尽。……是潭吉又一杂种也!”[35]简直象泼妇骂街,失去了理性。可怕的是,圆悟竟然上纲上线,称法藏违背了孔孟之道,可诛可杀。“尽己为忠,推人为恕。……汉月反孔孟之道,妄谈尧舜,妄拟《春秋》。殊不思孔子作《春秋》,专为乱臣贼子,孟子辟《杨墨》,专为无父无君。今汉月、潭吉等抹杀老僧所不必言,又以不堪为范抹杀先师,……如此人者,能逃孔孟贼子之笔伐、无父之口诛否耶?”(卷九,页0353。)简直把法藏说为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基于中国纲常礼教的传统,圆悟的做法是很有市场的。

  他的这种心行影响不小。雍正帝的进一步加码暂且不论,其弟子们在继续僧诤时也发挥的淋漓尽致。道忞(1596—1674),字木陈,“得法”于圆悟,继席天童。清顺治十六年(1659)九月,被封为“弘觉禅师”。他言谈行事骄横跋扈,连雍正帝都称他是“宗门罪人”,被陈垣先生称为“枉作小人”。[36] 当时,法藏的弟子弘储(1605—1672)在住金粟寺时更换一块上书“密云弥布”的旧匾,即被木陈谩骂、讨伐“尔于先师包藏祸心,……山僧由是疏尔薄尔,不尔闻问者七年。”甚至熊鱼山(曾授东阁大学士,吴江知县,后出家,号檗庵,只比木陈年少三岁)为弘储按摩面颊,“木陈竟予以一掌,缁素大哗,真前此所希闻也。”还声称是“山僧声罪致讨,扶纲维常,义不容己。”随后,与熊鱼山就结下了冤仇。熊鱼山只是与钱谦益因《天童塔铭》有不同意见,触犯了木陈。他斥责到:“汝既为灵岩嫡子,便须认得我家宗派。”随即,“当机一掌,斯时鱼山苦笑不得,一座分纷纭,不欢而散。”他竟然自称是“家法绳之”。对此,黄宗羲给熊鱼山去信表示愤激之情:“尽翻谏草支那述,危举僧条同室仇,脱得朝中朋党累,法门依旧有戈矛。”陈垣先生评价说:“鱼山虽遗老,而木陈以新贵骄之,欺鱼山君子耳。”“夫为道而受棒喝,常也,为事而被掌,前所未闻,此士大夫非常之辱也。”[37]这种为了私守门户,而恣意妄为的做派,圆悟师徒们一脉相承,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

  当然,历代祖师都对这种败坏作风痛加鞭挞。五代时期,法眼宗祖师文益在《宗门十规论》里批判“党护门风,不通议论”的恶劣风气:“后代宗师,建化有殊,遂相颂革。……是非峰起,人我山高。愤怒即是修罗,见解终成外道。”[38]因此,圆悟师徒们基于门户之见,排斥异己,是无益的。

  二、宗旨之争。不论是圆悟还是法藏,他们都说自己是为了“宗旨”、“法式”,才“不惜口业”(圆悟语)的。但是,从双方的言辞酬答里可以看出,法藏主要为了“五家宗旨”还是比较让人信服的。

  首先,法藏的把自己所着《五宗原》呈寄圆悟,态度是诚恳的。书中的论述平实,不能说是针对圆悟个人的,确实是想就当时不良的禅风习气谈谈自己的看法,寄书去是希望与老师作些意见交换,开展民主平等的对话。否则,作为才智和声望都不在圆悟之下的法藏,是没有必要一再找没趣的。这一点,法藏是有君子之风的。相反,圆悟对此不屑一顾。他在《天童和尚辟妄救略说缘起》开头说:“崇祯三年春,汉月寄《五宗原》至,老僧置之不阅。复云:“目原之一字第,恐不出六祖道,成知解宗徒,不得不说破耳。此老僧逆耳之言,望汉月知非故也。”至六年春,磐山寄汉月与伊书,……老僧亦置之,但云“各与一顿”以复磐山者也,亦望汉月改辙故也。”直到弘忍“妄作《五宗救》,益见汉月密嘱之祸,不得休息,老僧岂忍坐视也。”(《续藏经》114册,页0219)如果联系圆悟所作《略说》是在法藏、弘忍都去世之后的事实,不能不对他的目的提出疑问。佛教提出“缘觉”、“闻思”、“禅悟”等等,就是提倡理性自觉的精神,俗有“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而要人敢于怀疑、积极地探索。禅宗的突出精神就在于“见性成佛”,实质是要直接破除种种禁锢,洒脱自然。比之现在,就是要有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禅宗“一花开五叶”,反映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魅力和意义。如果说,当时圆悟能够与法藏进行平等、理性的对话,相互砥砺,融会贯通,新知新见,共同提高,那么,这种宗门内部师徒之间的“僧诤”,很可能变成陶冶时弊的力量,留下一个美丽的公案、动人的佳话。可惜的是,圆悟缺乏胸怀。“汉月一日未死,犹有可望,今已也。老僧接讣音,戒诸孙云:汝等切勿听其密嘱,从其心术。……”(页0360)圆悟连最起码的人伦礼仪也不讲了,可见其门户之见有多么深重!

  其次、法藏的想法,确实有值得认真思考的价值。明朝末年,内忧外患,社会动荡。佛教衰弱,僧众堕落,道风败坏。虽然有高僧们提倡禅净结合、禅教合一,禅宗、净土宗形式上存在,但是,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失去了宗旨和特色。法藏在《语录》卷十四《答西空居士》中,讲述了他的初衷:

  法道可怜极矣。不可不救。可怜者何?盖以文字禅,没溺于语言;一棒一喝禅,没溺于无言。无言,则颟顸乱统;有言,则摘句寻章。摘句寻章,但堕外而未易堕魔;颟顸乱统,易堕魔而又复堕外。尝尽夜思之,无法可治。窃按世尊旧法,列祖真宗,用辨魔拣异、师承千古不易之格。务在磨光刮垢,涤尽奇玄,便归一实。故不得已,只得千方百计以救末世之弊。[39]

  法藏对历来存在的“文字禅”、“棒喝禅”的分析、批评,是中肯的。从中看出,法藏在两者比较中,更反对“颟顸乱统”之风,它既“堕魔”又“堕外”,危害是极大的。弘忍在《五宗救》里也有类似的看法,他先从文字禅的弊端说起:

  (文字禅)及其弊也,知解横生,故不得不变而为机锋、为棒喝;(棒喝禅)又其弊也,不得不变而定宗旨。宗旨定,若三代之礼乐备焉,虽千圣继出,不能易矣。夫言论之弊也,弊于心性;而棒喝之弊也,弊于乱统。故从棒喝悟者,知乱统之病,而建同喝、四喝、料拣、元要、函盖截流等纲宗,临济、云门是也;从机语悟者,知心性之病,而建四禁、五位、六相种种三昧门等纲宗,曹洞、沩仰、法眼是也。[40]

  弘忍介绍了法藏基于对棒喝等的分析所定的五家宗旨,基本上符合历史事实。其思路大概是借鉴了法眼宗文益等祖师的方法,类似《宗门十规论》里所论述的内容。弘忍在论述的过程中,多次采用法眼宗三祖永明延寿的观点,就是例证。

  延寿提倡“一心为宗”,“籍教悟宗”,广泛吸收并融会各个宗派思想,反对“狂禅”反对一味棒喝,提倡修学佛教经典,依教奉行。他在《唯心诀》里发挥文益《宗门十规论》的思想,把当时宗门弊病总结为120多种,对“或见异而各立法界”、“或退堕而成放逸”等进行了批判。认为他们“尽迷方便,患溺见河,障于本心”而“匍匐于升沉之路,缠绵于取舍之怀”。那些“党护门风”“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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