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如何是西来祖师意?”祖曰:“低声,近前来。”师便近前,祖打一掴云:“六耳不同谋,来日来。”
(僧)问马祖:“如何是西来意?”祖乃当胸蹋倒。师大悟,起来,抚掌呵呵大笑。
这三则公案中的打、蹋等作风,都是令学人开悟的导火线,彻底展现了师家的高超手眼。其实,老师对弟子们打几棒,蹋几脚,并无什么希奇;但老师打弟子是以开悟为前提的,绝非是因瞋恨而打的,故不论是打还是蹋须具足慈悲。这类粗暴型的作风,在禅门中独具天然本色妙用,被证明了对于截断弟子的意识卜度,引发学者的悟入,是非常有效的,于是便被普遍地应用起来了。说到打则无拘泥,或老师打弟子,如慧能之打神会;或同参之间彼此互打;或弟子打老师,如黄檗之打百丈,直打得百丈吟吟大笑起来。这些无非是平常事,但平常中见其慈悲与亲切,剔透活泼,不拘形式。若把打的意义强化起来,则更为猛烈,风驰电掣,犹泥牛入海吼,若木马踏云嘶。如道一的弟子中的“归宗锄蛇”,“南泉斩猫”。这二则活生生的公案,不知坐断了天下人多少舌头。还如道一再传赵州的“一再放火”,子湖的“夜喊捉贼”。见人就用叉叉、用棒把大家赶出去的邓隐峰,推着车子前进,硬是一直去,把老师道一的脚竟碾伤了。这种作风,在一般人看来未免“太粗生”啊!故称为“粗行沙门”。的确,这如狮吼象鸣一般,威慑心魄的作风,充满了强烈的力量,直是轮刀上阵。在后来的宗派发展中,这是最负盛名的一流。使用这一作风的洪州主流,后来衍变为临济宗。临济义玄棒喝兼用,德山宣鉴呵佛骂祖。
棒打之风成为禅宗的主流,但并不是非打不可的。就慧能门下的石头一宗则不大应用,虽看似温和,但骨子里出言吐语暗藏机锋,禅风极其峻烈孤高,亦是让人难以攀登,可谓“石头路滑”也。马祖道一、百丈怀海虽然有时亦打学人,但弟子中也有部分人不应用这一作风。印顺导师在研究中发现与地域个性有甚大关系,代表了“北方之强”,他总结应用棒打接机的禅师出生地为:
南岳怀让 金州安康 今陕西安康县
洪州道一 汉州 今四川广汉县
归宗智常 不明
南泉普愿 郑州新郑 今河南开封县
百丈怀海 福州长乐 今福建长乐县
沩山灵祐 福州长谿 今福建霞浦县
黄蘗希运 闽黄蘗山 今福建福清县
赵州从谂 曹州 今山东曹县
子湖利踪 澶州 今河北清丰县
仰山慧寂 韶州怀化 今广东省
临济义玄 曹州 今山东省曹县
从上可以分明地看出,惯用棒打作风的禅师几乎全出自北方,这与他们悍勇豪爽的地域个性是密不可分的;这亦说明禅融摄一切,禅遍一切处,可谓“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也。从马祖道一开始,经百丈怀海到黄蘗希运,大约一百年来,都是以洪州(江西)为中心地而弘扬禅法,所以也被称“洪州宗”。主要的禅师,多数是来自北方。沩山与仰山,出生于福建及广东,成立的沩仰宗,亲切绵密,就没有棒打的作风。百丈与黄蘗,是福建人,在师门的传统中,也应用这一作略,但比归宗、南泉、赵州、临济,要平和多了。从这一区域的意义去看,石头门下的大禅师,都是出生于长江流域及以南的,所以禅风较为温和些。棒打看似颇为粗暴,但这一作风却最具生命力,打出了一片禅宗天下,自古以来禅宗道场以江西为最多,如云居山、百丈山、青原山等大丛林。禅宗发展到后来,只剩临济与曹洞,而临济子孙遍天下,曹洞占一角而已。又说临济是将军,曹洞是农夫。可见临济禅风猛烈,曹洞禅风较为柔和。临济的猛烈,亦不外棒打而已,故有“香板头上出祖师”之说,好像禅宗祖师都是打出来似的。
打的意义极其深远,具有不可思议的威德慈悲力与折服力。不论是家长捏个空拳吓煞小孩的打,还是老师挥舞教鞭的打,都有令其舍恶向善、返邪归正的引导意义。至于禅宗充分应用打之作风者,主要是为了截断学人的卜度意识,令其彻底悟入而已,并无奇特处。不过好多禅师的确是在棍棒交加如淋中悟入的,远的不说,就如近代的虚云和尚在高旻寺禅堂的彻悟,亦是在溺水后身体尚未康复时就去高旻寺参加禅七,因谢绝禅堂当值之职故,当时家风严峻,被杖打八十棒,皮开肉裂,但他内心亦不生瞋恨,一心参究,经数七后终于明悟末后大事,亲见本来。来果禅师曾在宝华山挂搭时,因拟议去高旻寺参禅而溜单,被客堂发现后派人追回,亦给他吃了八十棒,不过他是武状元出身,身体甚魁梧。第二次溜单顺利抵高旻寺禅堂参究生死大事,大师见得他是法器故,从头到晚供养他三百余香板,他怡然独乐,结果至晚板香静坐中得水月空明境界现前,从此便步入禅林,成为一代宗师。打,的确能使人转归向上,能把人打开悟的。但欲应用这一作风者,须具杰出手眼,务必内怀慈悲之心,外要识得学人根性,适得逗机施教,应病与药的原则方可。否则,弄巧成拙,醍醐反成毒药矣。究竟如何应用呢?噫!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不献诗。
摘自《寒山寺》佛教双月刊
《打(昌莲)》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