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广说(17)。『般若经』说空性,说一切但有名字──唯名;龙树依中道的缘起说,阐扬大乘的(无自)性空与但有假名。一切依于空性,依性空而成立一切;依空而有的一切,但有假名(受假),所以我称之为「性空唯名论」。
龙树以无自性义,成立缘起即空,空即缘起,也就贯通了「佛法」(大乘称之为「声闻法」)与「大乘佛法」的对立。如「佛法」说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而大乘说一实相印,即一切法本空、本不生、本来寂灭。知一切行无常anityata^,无常故苦duh!kha,苦故无我我所nir-a^tman-mamaka^ra,以无我我所执而得涅槃nirva^n!a,是『阿含经』的一致意见。「大乘佛法」依据一切法本不生的见地,竟说:「色是无常,……受想行识是无常,……是名说相似般若波罗蜜」。应该说:「不坏色故观色无常,不坏受想行识观识(等)无常」(18)。不坏,是没有变易的。不坏色等观无常,也就是『维摩诘经』所说:「不生不灭是无常义」(19)。不生不灭,怎么说是无常呢﹖『大智度论』卷二二(大正二五.二二二中──下、二二三中)说:
「问曰:摩诃衍[大乘]中说诸法不生不灭,一相所谓无相,此中云何说一切有为作法无常, [P132] 名为法印?二法云何不相违?答曰:观无常即是观空因缘,如观色念念无常,即知为空。 ……空即是无生无灭;无生无灭及生灭,其实是一,说有广略」。 「摩诃衍中有一实,今何以说三实(法印)?答曰……有为法无常,念念生灭故皆属因缘,无有自在,无有自在故无我。无常无我无相故心不着,无相不着故即是寂灭涅槃。以是故,摩诃衍法中。虽说一切法不生不灭,一相所谓无相,(其实)无相即寂灭涅槃」。
无常是念念生灭的,涅槃是不生不灭,一般每以此而看作不相同的二法。然「佛法」以无常(苦)故无我我所,以无我我所能契入涅槃。无我我所是空义,龙树以空(即无我我所)为中心,无常故空;空即无相涅槃。以空贯通了生灭与无生灭,而有「无生无灭及生灭,其实是一」的结论。无我我所是空义,然「佛法」并没有说一切法空,不生不灭!对于这,龙树也有良好的通释,如『智度论』说:「声闻乘多说众生空,佛乘说众生空、法空」(20)。「佛法」并不是不说法空,如『智度论』所说,三种法门中的「空门」(21)。「佛法」只是「多说众生空」而已,如『大智度论』卷二六(大正二五.二五四上)说:
「不大利根众生,为说无我;利根深智众生,说诸法本末空。何以故?若无我则舍诸法」。 「佛法有二种说:若了了说,则言一切法空;若方便说,则言无我」。 [P133]
依龙树论意,说无我,说一切法空,只是应机不同;说得含浑些,说得彻底些。所以「佛法」说无我,「大乘佛法」说一切法空,是相通而不相碍的。修行者从观法而契入实相,『中论』的「观法品」,是观五蕴无我入门的,如说:「若无有我者,何得有我所?灭我我所故,名得无我智。……诸法实相者,心行言语断,无生亦无灭,寂灭如涅槃」(22)。可见佛法本来不二,随机而方便不同,真正的解脱门是没有别异的。
大乘经说一切法空,一切不可得,对于根性钝的,或没有善知识引导的,可能会引起误解,从『佛印三昧经』等,可见『般若经』等,已引起不重正行的流弊。同时,外道也有观空的,所以龙树论一再辨别,主要是二谛说:「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23)。众生生活在世俗中,没有世俗谛的名、相、分别,不可能契入第一义空;不依世俗谛的善行,怎么能趣向甚深空义?如『大智度论』说:「观真空人,先有无量布施、持戒、禅定,其心柔软,诸结使薄,然后得真空」;「不行诸功德,但欲得空,是为邪见」(24)。所以虽一切法空平等,没有染净可得,而众生不了,要依世俗的正见、善行,才能深入。『金刚般若经』也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则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25) 。要知道,空性即缘起,也就是不离如幻ma^ya^、如化nirmita的因果。如『论』说:「若无常、空相,则不可取,如幻如化,是名为空」(26)。空是如幻如化的,幻化等譬喻,是「以易 [P134] 解空,喻难解空」;「十喻为解空法故」(27)。一切法空,一切是如幻如化的:「如幻化象马及种种诸物,虽知无实,然色可见、声可闻,与六情[根]相对,不相错乱。诸法亦如是,虽空而可见可闻,不相错乱」(28)。所以,「大圣说空法,为离诸见故」(29)。为离情执而胜解一切法空不可得,不是否定一切善恶邪正;善行、正行,是与第一义空相顺而能趣入的。即使彻悟无生的菩萨,也修度化众生,庄严佛土的善行,决不如中国所传的野狐禅,「大修行人不落因果」。龙树「性空唯名」的正确解行,是学佛者良好的指南(30)!
龙树的时代,部派纷诤,而「佛法」与「大乘佛法」,又处于严重的对抗局面。所以龙树论的特色,是确立不二的中道,能适应多方,兼容并蓄。龙树『中论』的中道,是八不的缘起说。不断不常,不一不异,不来不出,『阿含经』是约中道缘起说的;不生不灭,『阿含经』是约涅槃说的。缘起的定律是:依缘而有的,也依缘而无。在依缘而有的一切法中,直显依缘而无的本性空寂(涅槃),一以贯之而立八不缘起。这就是:缘起是不生不灭,……不来不出;缘起寂灭也是不生不灭,……不来不出的。正如『般若经』所说:十八空是「非常非灭故」;而说「如焰烧炷」譬喻的缘起时,也是非常非灭的(31)。说缘起,说本性空寂,都是如来本着了无戏论,毕竟寂灭的自证,为化度众生而方便说法。说,就不能不是相对的「二」,说缘起,说涅槃,而其实是无二无别。「佛法」与「大乘佛法」的如实相,是不二的,不过由于根性利钝,智慧浅深,譬 [P135] 喻为「如毛孔空与太虚空」,其实虚空是不能说有差别的。龙树正本清源,贯通了「大乘佛法」与「佛法」。『中论』说世间即涅槃,是大乘论义。而二十七品中,初二品总明不生(不灭)与(不来)不出,以下依四谛catva^ry-a^rya-satya^ni开章,所观察的,都是『阿含经』与各部派所说的。每品都称为「观」,是以八不缘起的正观,观察佛教界流传的教法,使所说契合于佛法的实义。一一的探求论究,似乎破斥了一切,而不知正是为了成立。「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中论』依即空的缘起,成立「佛法」的三宝,四谛,世间因果。在大乘法中,当然是依即空的缘起,成立菩提心,六度,四摄,自利利他的大行;成立究竟圆满的佛果──大菩提,大涅槃。『般若经』说:一切法如幻如化,涅槃也如幻如化。一切是不离即空的缘起,也就不离即缘起的空寂。古代三论宗说:龙树「破邪即显正」,是约深观的契悟说。如约依空而能成立一切法说,那就不能这样的泛泛而说了!
龙树会通了『般若经』的性空、但名,『阿含经』的中道、缘起,也就贯通了「大乘佛法」与「佛法」,互不相碍。一切法义的成立,不是为了论议,论议是可破的,惟有修行以契入实相 ──第一义,才是龙树论意的所在。大乘的修行,一切依般若prajn~a^为导;然得无生法忍 anutpattika-dharma-ks!a^nti菩萨,重于方便upa^ya所以说:「菩萨道有二种:一者、般若波罗蜜道;二者、方便道」(32)。这是依『般若经』,先后有二「嘱累品」而说的。其实「方便 [P136] 即是智慧[般若],智慧淳净故变名方便,教化众生,净佛世界」(33)。般若是体,方便是般若所起的利他巧用,如真金与真金所造的金饰一样。『般若经』说「五种菩提」pan~cabodhi,『智论』解说为:一、发心菩提,二、伏心菩提,三、明心菩提,四、出到菩提,五、无上菩提(34)。大乘以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成佛为究竟,从初发心以来,无非是随顺,趣入菩提的进修,所以五菩提是从发心到成佛的历程。天台家的「六即佛」,就是依此(加「理即」)而成立的。然发心有二:初于生死中,闻佛功德,悲悯众生而发愿成佛;次知诸法如实相,得无生法忍,与无上菩提相应,名「真发心」(35)。初发心是发心菩提,明心菩提是真发心──胜义发心。二道、五菩提,说明了发心成佛的修行路程。众生的根性是不一致的,所以「菩萨以种种门入佛道:或从悲门,或从精进智慧门入」(36) 。「或有勤行精进,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这就是难行道与易行道(37)。在般若法门的进修中,也有「智慧精进门入;……信及精进门入」(38)。重于信愿的,重于慈悲的,重于智慧的,众生的根性不一,所以经中入佛道的方便也不一。菩萨的种种不同,如『般若经』的「往生品」说。发心到成佛,有迟缓与速疾的差别,『智论』说「乘羊而去」,「乘马而去」,「神通去」,是依『入必定不必定印经』说的。成佛的迟速,由于发心以前,修习功德所成的根性不同(39)。『十住毗婆沙论』也说:「或有初发心时即入必定;或有渐修功德,如释迦牟尼佛,初发心时不入必定,后修集功德,值燃灯佛,得入必定」(40)。初入的 [P137] 方便不同,发心成佛的迟速不同,而实质上,都是通过菩萨行位(二道、五菩提)而到达究竟的。龙树是论师,但也有经师随机方便而贯通的特长,一切论议是与修持相关联的;这所以成立缘起即空的中道,而又说「空则不可说」;「若复见有空,诸…
《印度佛教思想史 第四章 中观大乘──「性空唯名论」》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