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就在全书末后,以此判论一切佛法。初期「佛法」是第一义悉檀;初期的「大乘佛法」,「为离诸见故」说一切空,是对治悉檀;后期的「大乘佛法」,明自性清净心,是为人生善悉檀;「秘密大乘佛法」是世间悉檀。以上二部,是病前所写的,表示了初期「佛法」,经律论成立的史的意义。
五、过了四年多的衰病生活,等到身体健朗些,想到了色身的浮脆,如夕阳 [P36] 晚霞一样,不敢再作远大计划。只能将佛教史上的重要问题,就是「佛法」在怎样的情形下,发展演进而成为「大乘佛法」,研考而叙述一下。经五年的时间,写成『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大乘佛法」的兴起,决不是单纯问题,也不是少数人的事,是佛教发展中的共同倾向。「主要动力,是佛涅槃后,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所以大乘法充满了信仰与理想的特性;怎样的念佛,见佛,是大乘经的特有内容。在佛教界,重信愿的,重慈悲的,重智慧的,多方面流传出来,都倾向于求成佛道,而确信为「是佛所说」的。对于「般若法门」,「净土法门」,「文殊法门」,「华严法门」,其他如「鬼国与龙宫」,「法华与宝积」等,都分别的广为论究。与文殊师利有关的教典,「但依胜义」;贪瞋痴即是道(烦恼即菩提);天(神)在文殊法门的重要性,意味到「大乘佛法」中,有适应印度教而引起天化、俗化的倾向。夜叉(鬼)菩萨,龙王(畜生)菩萨,紧那罗王菩萨──鬼国与龙宫的菩萨化,是大乘经的特色。不过这些鬼、畜天菩萨,在初期大乘经中,都表现为人的形象,所说的是一般大乘法。还没有演进 [P37] 到表现为鬼、畜天的形象,以鬼、畜天的行为,作为人们归敬与修学的模范。「大乘佛法」有新的宗教特性,所以立「宗教意识之新适应」一章,在新出现的佛、菩萨与净土外,还论到「神秘力护持的仰信」。如「音声的神秘力」,「契经的神秘化」,「神力加护」,这都是早就孕育于部派佛教(更早是世间悉檀的『长阿含经』),到大乘时代而强化起来。方便的适应,是不可能没有的,但如过分重视佛法的通俗化,方便与真实不分,偏重方便,那方便就要转化为佛法的障碍了!这是我修学佛法以来,面对现实佛教,而一向注目的问题。本书曾参考日文的:平川彰的『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静谷正雄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过程』。『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以为:大乘佛教的出现,与出家者无关,是出于不僧不俗的寺塔集团。这也许是为现代日本佛教,寻求理论的根据吧!从经律看来,这是想象而没有实据的,也就引文证而加以评论。
为了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进行阅读与搜集资料工作,附带的又写出了下面的两部。一、『如来藏之研究』:在阅读中,附带搜集了一些资 [P38] 料,整理一下,就写了这部书。如来藏与佛性,是后期大乘的主要(不是全部)问题。书中论到如来藏说的起源,及有关如来藏的早期圣典,如『如来藏经』,『大般涅槃经』初分。如来藏有浓厚的真我色釆(适合世俗人心,所以容易为一般人所信受),不能为正统的佛法所容认,但由于通俗流行,也只能给以合理的解说。代表如来藏的主要论书──『宝性论』,也已大大的净化了。『大般涅槃经』后分,不再说如来藏了,以空或缘起来解说佛性。瑜伽唯识学者,以「真如无差别」,解说如来藏。这一系的真谛三藏,将瑜伽学融入如来藏说,又将如来藏说附入『摄大乘论』等中,显然有融会二系的企图。说得最明白彻了的,是『楞伽经』说:「开引计我诸外道故,说如来藏」;「当依无我如来之藏」。二、『空之探究』:在阅读『般若经』时,理会到「般若空」与「中观空」之间的方便演化,索性向前探究一番。写成四章:「阿含──空与解脱道」;「部派── 空义之开展」;「般若──甚深义之一切法空」;「中观──(阿含的)中道缘起与(般若的)假名空性之统一」。三十多年前说过:「中论是以大乘学者的立 [P39] 场,确认缘起、空、中道为佛法的深义。……抉发阿含经的深义,将佛法的正见,确树于缘起中道的盘石」(『中观今论』)。这部书,对于这一见解,给以更确切的证明。
现在更衰老了,能否再写作,是不能自作主张的。假使还有可能,希望能对『阿含』与「律」,作些简要的叙述。
三 治学以佛法为方法
世间的治学方法,我完全不会,也没有学习过。也就因此,我不会指导同学去怎样学习。自己讲了一些,写了一些,就有人问我治学的方法,这真使我为难!其实,我是笨人笨办法;学习久了,多少理解佛法,就渐渐的应用佛法来处理佛法。
一、起初,根本说不上方法。阅读大藏经以后,知道佛门中是多釆多姿。记起「佛法与中国现实佛教界的差距」,决意要探求佛法的真实意义,以及怎样的 [P40] 发展,方便适应而不断演化。1.「从论入手」:我从研读论书入门,本是偶然的。有些论典,烦琐、思辨,对修持有点泛而不切。但直到现在,还是推重论书。因为论书,不问小乘、大乘,都要说明生死流转的原因何在。知道生死的症结所在,然后对治、突破,达成生死的寂灭。抉发问题,然后处理解决问题;这是理智的而不只是信仰的。决不只说这个法门好,那个法门妙;这个法门成佛快,那个法门很快了生死。从不说明更快更妙的原理何在,只是充满宣传词句,劝人来学。我觉得论书条理分明,至少修学几部简要的,对于佛法的进修,明智抉择,一定是有帮助的。2.「重于大义」:佛法的内容深广,术语特别多,中国人又创造了不少。重视琐细的,就不能充分注意重要的。所以十八地狱,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等,看过了事,知道就好,不用费心力的记忆他(久了,自会多少知道些)。佛法不出于三宝,如释尊化世的方法与精神,制律摄僧的意义,法义的重要理论,修持的主要方法,却非常注意。重于大义,也就注意到佛法的整体性。我的写作(与讲说),虽是一分一分的,但与部分的研究者,没有对佛法的整体印 [P41] 象,只是选定论题,搜集资料来详加研究,不大相同。3.「重于辨异」:不知道佛法中有什么问题,那就阅读经论,也不容易发现问题,不知经论是怎样的处理问题。由于我从修学论书入手,知道论师间有不少异义,后来知道部派间的异义更多。如『成实论』所说的「十论」,就是当时最一般的论题。『大般涅槃经』(卷二三、二四),『显宗论』「序品」,都列举当时佛教界的异论。大乘法中,阐提有没有佛性,一乘究竟还是三乘究竟,阿赖耶是真是妄,依他起是有是空,异说也是非常多。世间法是「二」,也就是相对的。佛法流传世间,发展出不同意见,也是不可免的。如不知道异义的差异所在,为什么不同,就方便的给以会通,「无诤」虽是好事,但可能是附会的、笼统的、含混的。我在(第一部讲说成书的)『摄大乘论讲记』「自序」中说:「非精严不足以圆融」(在台湾再版,原序被失落了)。我着重辨异,心里记得不少异论,所以阅读经论时,觉得到处是可引用的资料。我的立场是佛法,不是宗派,所以超然的去理解异论,探求异说的原因。如『摄大乘论讲记』的「附论」中,列举唯识经论对唯识变的说 [P42] 明,条理出:重于阿赖耶种子识的,成为「一能变」说;重于阿赖耶现行识的,成为「三能变」说。这都是渊源于印度的,真谛与玄奘所传,各有所重,何必偏新偏旧,非要「只此一家」不可呢!我先要知道差别,再慢慢来观察其相通。4. 「重于思惟」:佛法,无论从人或从经论中来,都应该作合理的思惟。我的记忆力弱,透过思考,才能加深印象,所以我多运用思惟。学习所得到的,起初都是片段片段的。如认真记忆而不善思惟,死读死记,即使刻苦用功,将来写作,也不过将别人的拼凑成篇。如经过思惟,片段的便能连贯起来。有时在固有的知识堆里,忽而启发得新的理解,触类旁通。不过思惟要适可而止,一时想不通,不明白,苦思是没有用的,可以「存疑」。知道某一问题、某一意义不明白,那末在阅读的过程中,会慢慢明白过来。或是见到了解说、答案,或因某一问题的了解而连带解决了。对于某些问题,为什么彼此见解不同?彼此有什么根本的歧见?为什么会如此?我常常凭借已有的理解,经思惟而作成假定的答案。在进修过程中(也许听到见到别人的意见),发现以前的见解错了,或者不圆满,就再经 [P43] 思惟而作出修正、补充,或完全改变。总之,决不随便的以自己的见解为一定对的。这样的修正又修正,也就是进步更进步,渐渐的凝定下来。这样,我的理解,即使不能完满的把握问题,至少也是这问题的部分意义。
二 阅读经论,听讲,我不会写心得之类的笔记;也不问别人,是怎样搜集资料而加以整理的。记忆力不强,三藏的文义又广,只有多多的依赖笔录。严格的说,我起初只是抄录而已。1.上面曾说到,在家摸索时,曾愚不可及的抄录『辞源』中的佛学词类。出家以后,修学三论。在嘉祥大师的章疏中,录出南朝法师们的种种见解;有关史事的,也一并抄出。这对于研究中国佛学,是有帮助的,可惜资料在动乱中遗失了!来台湾以后,抄录了『阿含经』与『律藏』中,有关四众弟子的事迹,法义的问答。后来从日本买到一部赤沼智善编的,『印度佛教固有名辞词典』,内容(包含了巴利语所传的)更广。只怪自己的见闻不广,这一番心血,总算白费了!又将『大毗婆沙论』的诸论师,一一全文录出他们的见解,有关异部与可作佛教史料的,也一一录出。『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 [P44] 师之研究』中,「说一切有部的四大论师」,「大毗婆沙论的诸大论师」──二章,就是凭这些资料写成的。2.『大智度论』是『大品般若经』释,全文(经论合…
《华雨集第五册 一、游心法海六十年》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