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之一。经律中说,有一位经常护持释尊的金刚力士。这位经常护持佛的金刚手,在『密迹金刚力士经』中,是发愿护持千兄──贤劫千佛的大菩萨(5)。经常随侍释尊,所以被解说为:一般人所不知的佛事,一般人没有听说过的佛法,这位护法金刚知道得很多,于是「菩萨三密」,「如来三密」,都由这位金刚手而传说出来。后来的「秘密大乘佛法」,都由此传出,理由就在这里。印度人信仰的夜叉极多,帝释在中间(约忉利天也可说有五方),四王天在四方,都有夜叉群,所以传有五(部)族金刚神,『大品般若经』就已说到了(6)。夜叉身的大菩萨,受到『华严经』的尊重。法会开始,十方菩萨以外,从大自在天Mahes/vara到执金刚,一切天众(菩萨)来参加。善财Sudhana童子所参访的,也有众多的 [P104] 女性天神,都是夜叉。围绕师子嚬呻Sim!havijr!mbhita^比丘尼的,在十地菩萨以上,有「执金刚神」,与「坐菩提道场菩萨」(也就是「普贤地」)相当(7) 。夜叉身相的菩萨,地位非常崇高,与「秘密大乘佛法」是一脉相通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天神──鬼天、畜天的地位,随「大乘佛法」而重要起来,一向与鬼神信仰相结合的咒术等,也当然要渐渐地渗合进来。不过在「大乘佛法」中,菩萨化的鬼畜天菩萨,所说的还是菩萨道的深智大行,佛果的功德庄严,与后起的适应鬼、畜天的法门,精神还是不大同的。在一般人心目中,天、鬼天(神)、畜天(俗称「妖精」),比人要厉害得多,所以在信仰中,渐渐地胜过了人间的贤圣僧。
「大乘佛法」,重在印度群神的菩萨化。西元四、五世纪间传出的『楞伽经』,进一步的佛化群神。如『入楞伽经』卷六(大正一六‧五五一上──中)说:
「大慧!我亦如是,于娑婆世界中,三阿僧祇百千名号,凡夫虽说而不知是如来异名。大慧!或有众生知如来者,有知自在者,……有知仙人者, [P105] 有知梵者,有知那罗延者,有知胜者,有知迦毗罗者,有知究竟者,有知阿利咤尼弥者,有知月者,有知日者,有知婆罗那者,有知毗耶娑者,有知帝释者,……有知意生身者。大慧!如是等种种名号,如来应正遍知于娑婆世界及余世界中,三阿僧祇百千名号,……而诸凡夫不觉不知,以堕二边相续法中,然悉恭敬供养于我」(8)。
『楞伽经』的意思是:如来(佛,不一定是释尊)的名号,是非常多的。梵天、帝释以外,如自在I^s/vara是湿婆天;那罗延Na^ra^yan!a异译作毗纽Vis!n!u ,毗纽是那罗延天的异名;日是日天;月是月天;婆楼那Varun!!a异译作明星,即太白星:这都是印度神教所崇拜的。迦毗罗Kapila^是数论Sa^m!khya派传说中的开创者;毘耶娑Vya^sa广博仙人,传说为吠陀Veda的编集者:这都是印度神教传说的古仙人。印度的群神与古仙,其实是如来异名。一般人虽不知道就是如来,但还是恭敬供养梵天等。这种思想,比『楞伽经』集出还早些的『大集经』,已明白的表示了,如『大方等大集经』(九)『宝幢分』(大正一三‧一三八 [P106] 中)说:
「世尊入王舍城。尔时,心游首楞严定,示现微妙八十种好。若事(奉)象者,即见象像。事师子者,见师子像。有事牛者,即见牛像。事命命鸟,见命命(鸟)像。有事兔者,即见兔像。有事鱼、龙、龟、鳖、梵天、自在(天)、建陀(天)、八臂(天)、帝释、阿修罗、迦楼罗、虎、狼、猪、鹿、水(神)、火(神)、风神、日、月、星、宿、国王、大臣、男、女、大(人)、小(人)、沙门、婆罗门、四(天)王、夜叉、菩萨、如来,各随所事而得见之。见已,皆称南无,南无无上世尊,合掌、恭敬、礼拜、供养。尔时,雪山光味仙人,……睹见佛身是仙人像」(9) 。
『楞伽经』说:世间不同宗教的不同信仰,其实所信仰的就是「如来」,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这是说:随地区、生活,人类不同意识而形成不同的信仰,其实神的本质是一,就是如来。这是泛神的,也就是一切神即一神的。『宝幢分 [P107] 』从佛出发,不同信仰的人,他们所见的佛,就是他们平时所信奉的神。这是大乘行者从「法性平等」的立场,消解了神与佛之间的对立(免受印度传统宗教的岐视与排斥),而达到「天佛不二」的境地。这一思想的开展,可能与如来普入八众有关,如『长阿含经』(二)『游行经』(大正一‧一六中)说:
「佛告阿难:世有八众,何谓八?一曰剎利众,二曰婆罗门众,三曰居士众,四曰沙门众,五曰四天王众,六曰忉利天众,七曰魔众,八曰梵天众。我自忆念:昔者往来与剎利众,坐起、言语,不可称数;以精进定力,在所能现。彼有好色,我色胜彼;彼有妙声,我声胜彼。彼辞我退,我不辞彼。彼所能说,我亦能说;彼所不能,我亦能说。阿难!我广为说法,示教利喜已,即于彼没,彼不知我是天是人。如是(乃)至梵天众,往反无数,广为说法,而莫知我(是)谁」(10)。
「八众」,有人四众与天四众。天四众是:梵天众;魔众;忉利天Tra^^yastrim!s/a 众,帝释是忉利天主;四天王天Caturmaha^ra^jaka^yika,(应译为四大 [P108] 王众天)众。忉利天众与四大王众天众,都是低级天──高等的鬼天、畜天。佛分别的到八众中去,是神通示现的。无论到那一众去,就与他们一样,但音声、容色、论说,什么都比他们要高超得多。这还是容忍印度神教的信仰,而表示胜过一切人与天神的伟大。不过,到底是佛还是天(神),在一般人心中,多少会模糊起来。『长阿含经』是「世界悉檀」,随顺众生的乐欲而说。如经师们不能把握经说的意趣所在,依文解义;进而从无二无别的意境去解说,表示为「佛天不二」,这在现实的一般人心中,不免要神佛不分了!「大乘佛法」后期,这一趋势是越来越严重了!
注【10-001】参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八章(四六五──四七二)。
注【10-002】『大智度论』卷四(大正二五‧九二中)。
注【10-003】『妙法莲华经』卷四(大正九‧三五中──下)。
注【10-004】『维摩诘所说经』卷中(大正一四‧五四七上)。
注【10-005】『大宝积经』(三)『密迹金刚力士会』(大正一一‧五二下──五三上)。
注【10-006】『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七(大正八‧三四二上)。 [P109]
注【10-007】『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六七(大正一0‧三六四上──中)。
注【10-008】『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四(大正一六‧五0六中)。『大乘入楞伽经』卷五(大正一六‧六一五中──下)。
注【10-009】『宝星陀罗尼经』卷四(大正一三‧五五五上──中)。
注【10-010】『长部』(一六)『大般涅槃经』(南传七‧七八──七九)。
第三节 造像与写经
「大乘佛法」兴起前后,佛教界有两大事情,对于佛法的通俗化,给以广泛的影响。一、与法有关的圣典的书写:经、律、论──三藏,虽经过结集,但一向依诵习而流传下来。锡兰传说:在毘多伽摩尼王Vat!t!aga^man!i时,因多年战乱而造成大饥荒。比丘们到处流离,忧虑忆持口诵的三藏,会因动乱而有所遗忘,所以西元前四二──二九年间,集合在中部摩多利Ma^tale的阿卢精舍Aluviha^ra ,诵出三藏及注释,书写在贝叶上,以便保存(1)。这虽是局部地区的书写记录,但佛教界声气相通,印度本土的书写经典,距离是不会太远的。锡 [P110] 兰的书写三藏,可能是最早的。『慈恩传』说:迦湿弥罗Kas/mi^ra结集『大毗婆沙论』,「王以赤铜为鍱,镂写论文」(2)。赤铜鍱Tambapan!n!i是锡兰岛的古名,所以赤铜鍱镂写论文,可能由于锡兰书写三藏的传闻而来。那时,大乘初兴,在成立较早的『小品般若经』中,已重视经典的书写了。二、与佛有关的佛像流行:将佛的遗体──舍利,建塔供养,表示了对释尊的崇敬。至于佛像,起初是不许的。「若以色量我,以音声寻我,欲贪所执持,彼不能知我」(3)。释尊之所以称为佛,是不能在色声等相好中见到的;也许这正是供养(佛的)舍利而没有造像的原因。所以『阿含经』说「念佛」,也是不念色相的。当时没有佛像,仅有菩提树、*轮、足迹,以象征佛的成佛、说法与游行。现存西元前的佛教建筑,有浮雕的本生谈──菩萨相,也没有佛像。『十诵律』也说:「如佛身像不应作,愿佛听我作菩萨侍像」(4),足以证明「佛法」本是不许造佛像的。大众部Maha^sa^m!ghika系以为:佛的色身也是无漏的,色身也是所归敬处,这可能是可以造佛像的理论依据。西元前后,犍陀罗Gandha^ra式、摩偷罗Mathura^ [P111] 式的佛像──画像、雕刻像,渐渐流行起来。早期流行佛像的地方,当时都在西方来的异族统治下,受到了异族文化的影响。东汉支娄迦谶Lokaraks!a 于桓帝光和二年(西元一七九)译出的『道行般若经』卷一0(大正八‧四七六中)说:
「佛般泥洹[涅槃]后,有人作佛形像。人见佛形像,无不跪拜供养者。其像端正姝好,如佛无有异,人见莫不称叹,莫不持华香缯彩供养者。贤者!呼[谓]佛神在像中耶?萨陀波伦菩萨报言:不在像中。所以作佛像者,但欲使人得其福耳。……佛般泥洹后,念佛故作像,欲使世间人供养得其福」。
这段文字,除支谦(依支谶本而再译)的『大明度经』外,其他的『般若经』本,都是没有的,所以这可能是支谶本所增附的。支谶的另一译本──『般舟三昧经』,也说到:「一者,作佛形像,用成是(般舟)三昧故」(5)。那个时代,在月氏(贵霜)王朝统治下的西北印度,显然佛像已相当盛行了。「佛法 [P112] 」中,舍利塔是表示「佛」的,建在僧寺旁,形成三宝的具体形象。但佛法传布到各方,教区越来越广,僧寺越来越多,要以佛舍利建塔,应该有事实的困难。佛像的兴起,渐取代佛舍利塔的地位(起初,佛像是供在塔中的)。寺中供奉佛像处,印度称为「香室」,与我国的「大雄宝殿」相当。佛像以外,又有菩萨像、天神像的造作,对于佛教通俗化的普及发达,是有重要影响力的。不过,佛像的出现发达,在一般信众心目中,似乎更类似神像的崇信了。另一方面,「大乘佛法」的瑜伽行者,念佛见佛,念佛(进而念菩萨、念天)三昧更开拓出佛法的新境界。
注【11-001】 W. Rahula : History of Buddhism in Ceylon, p.81.
注【11-002】『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大正五0‧二三一下)。『大唐西域记』卷三(大正五一‧八八七上)。
注【11-003】『瑜伽师地论』卷一九(大正三0‧三八二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引颂大同。
注【11-004】『十诵律』卷四八(大正二三‧三五二上)。 [P113]
注【11-005】『般舟三昧经』(大正一三‧八九九下)。 [P114]
《华雨集第二册 中编「大乘佛法」第一章 泛论普及而又深入的大乘》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