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认知。
其中,信息有限,无法或不易知晓其中隐密细微之处者,如第(2)、(3)、(5)点。
有些内容的差异,其实纯系双方开合不同,或表述视角层面相异,或者双方使用同一概念,但各自内涵和外延实属不一,由此导致了所谓差异,例如第(7)、(8)、(9)、(10)、(13)、(14)点。
有些新译的内容,未必与玄奘糅译的《成唯识论》思想一致,例如第(11)点。
经过疏析,可以认为,意义较明并有实质性差异的,当是第(1)、(4)、(6)和(12)点。下面对这四点差异进行分析。
第(6)和(12)点的差异,当是旧译远逊于新译,理由如下:
关于第(6)点,“分段身见”是指见(即大小乘见道位)所断烦恼;但俱生身见,与生俱来,微细难除,则是修(修道位)所断烦恼,须历经漫长的断除过程。旧译认为须陀洹(大小乘见道之果)即断除两种身见,并不严谨。
关于第(12)点,实质是相见同种、别种的问题,霍韬晦先生1963年撰《相见同种别种辨》(载于他着的《绝对与圆融》一书),即平息了这场绵延至近代的争论,也就是说,相见二分既有同种,亦有别种;新译已认识到相见别种,显然是较旧译限于相见同种的认识更胜一筹的。
至于第(1)点和第(4)点,暂可视为是唯识新译和旧译这二译的关键差别之所在。这种差异性,在真谛系的摄论学派与玄奘创立的唯识宗中,被突显出来;但是,这种差异性,是需要具体分析的。
五、摄论学派与唯识宗
吕澂认为,真谛系摄论学派与玄奘系唯识宗的分歧,源于他们分别依宗于安慧系唯识和护法系唯识的分歧[32];本文不苟同此说。而摄论学派与唯识宗在对《摄大乘论》的翻译和传习上体现出来的差异,则是唯识新旧二译的研究不容忽略的重要部分。
(一)关于唯识新旧二译第(4)点的差异
二译在第(4)点上的差异似乎表明,唯识宗主张,除不定种姓以外,定性的声闻、缘觉和菩萨等种姓为法尔本有,不由外缘熏发;也即是说,后天的任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各自的这三种种姓。而摄论学派则认为,声闻、缘觉和菩萨等种姓,不是法尔本有,系依因缘而定,依后天努力的不同而改变。
二者思想的差异,在翻译或诠释(指真谛本人在解释时的延申义)《摄大乘论》同一偈颂时,体现出来了。《摄论》“彼果智分”论述了法身十一义,其中第十一义有二颂:
“为引摄一类,及任持所余,由不定种姓,诸佛说一乘。
法无我解脱,等故姓不同,得二意乐化,究竟说一乘。”[33]
不难看出,此中《摄论》意旨是,针对不定种姓,诸佛说唯有佛乘,旨在令不定性的声闻、缘觉趋向大乘;在此未有提及定性声闻和缘觉的问题。
玄奘对此偈颂的翻译和对世亲、无性释文的翻译,与隋朝天竺三藏笈多共行矩等译的《摄论》译本的偈颂、释文一致;由奘译和隋译此二译相同,可确定此为世亲本意,亦与《摄论》内在原意和逻辑相符。
但真谛之译,有别于以上二译,在释论中,添进一语:“佛化作舍利弗等声闻,为其授记,欲令已定根性声闻,更练根为菩萨;未定根性声闻,令直修佛道,由佛道般涅槃。”[34]此段话,为真谛译本中独有;其核心便是,真谛将定性声闻(“定根性声闻”)也视为能够转化成为菩萨;由此“定性”之谓,演变成为“不定种姓”。
据此,真谛对三乘种姓依因缘而定的思想,于此发挥性阐释中得以洞见。但这一思想,与《摄论》原意和世亲“释论”思想均不相符契。由此可见,摄论学派的思想与《摄论》思想,其实并不完全一致。
但是,这种不一致性,涉及到各自对无始无终的时间长河的两分,即时劫短期和时劫长期的立足、界定和认识;实质上二者并不矛盾。在诸多经论中,也有貌似分歧的此二立说,二者实质是具有内在必然的一致性的。
因此,凭此而认为唯识新译和旧译存有差异,实质是一种粗浅和表层性的认知。综合以上种种,学者大可不必将灵润开列的14点分歧,视为新旧二译真有的所谓本质性的不同。
(二)关于“九识”说的分歧
摄论学派与《摄论》思想不一致之处,还有“九识”说。“九识”说是摄论学派的突出特点。湛然提到,“摄大乘前后二译,亦如地论二计不同。旧译即立庵摩罗识;唐三藏译,但立第八。”[35]但是,在八识之上,另立第九识阿摩罗识,并非源自《摄论》。真谛译释中虽有“如此九识,是应知依止”(卷五),但非《摄论》原义,倒是真谛错解《决定藏论》之涵义而加上的。圆测在《解深密经疏》卷三指出:
“真谛三藏依《决定藏论》立九识义,如《九识品》说。言九识者,眼等六识,大同识论,第七阿陀那,此云持执,持执第八为我、我所,惟烦恼障,而无法执,定不成佛。第八阿赖耶识,自有三种:一、解性梨耶,有成佛义,二、果报梨耶,缘十八界。故《中边分别论》偈:根尘我及识,本识生似彼。如彼论等说,第八识缘十八界;三、染污阿梨耶,缘真如境,起四种谤,即是法执,而非人执。依安慧宗,作如是说。第九阿摩罗识,此云无垢识,真如为体,于一真如有二义:一、所缘境,名为真如及实际等;二,能缘义,名无垢识,亦名本觉。具如《九识章》引《决定藏论·九识品》中说。”[36]
真谛摄论学派认为,阿黎耶识是妄识,是一切世间现象的依据,但此妄识中却有一分纯净之识(按:实质是指阿赖耶识的体性,即本来自性清净涅槃)。真谛则把这一分纯净之识从阿赖耶识中分离出来,另立第九识。众生如果培植阿黎耶识中的纯净之识(净分)(按:实质是指“有为无漏法”),以对治虚妄之识(染分),便可证得阿摩罗识而成佛。
唯识宗对“九识”说进行诘难,窥基批评真谛说:“唯无漏依,体性无垢,先名阿末罗识,或名阿摩罗识。古师立为第九识者,非也。”[37]窥基之意,实质是肯定阿摩罗识,但不赞同立为第九识,此易致九识并存之弊——意谓任何时候,或佛或众生,均只能同时具有八识;其内涵是,阿赖耶识是处于染污位的第八识,当由染位转依净位时,则名为阿摩罗识即无垢识,无垢识并非在八识之上又多出一个识,而是进入佛地的第八识。
在《决定藏论》中表述的正是这样的思想:
“断阿罗耶识,即转凡夫性;舍凡夫法,阿罗耶识灭。此识灭故,一切烦恼灭;阿罗耶识对治故,证阿摩罗识。阿罗耶识是无常,是有漏法;阿摩罗识是常,是无漏法。得真如境道故,证阿摩罗识。阿罗耶识为粗恶苦果之所追逐,阿摩罗识无有一切粗恶苦果。阿罗耶识而是一切烦恼根本,不为圣道而作根本;阿摩罗识亦复不为烦恼根本,但为圣道得道作根本。”[38]
“九识”说是有诸多疏漏的,从诠释学意义而言,唯识宗的诘难,更显精确严谨。但是,本文认为,所谓“九识”说的立论,如果不是从本质上开出“九识”俱时之谬的话,“九识”的说法,则只是落在语词表述上精确度欠缺的问题,依然不存有本质性的不同。
(三)关于唯识新旧二译第(1)点的差异
唯识新旧二译差异的第(1)、(4)点糅合起来,实质就是佛教的种姓理论。唯识宗秉持“五种姓”说,即声闻、缘觉、菩萨、不定性、一阐提人。
第(1)点的分歧,是围绕有否一阐提人展开的,其内涵是,有否一类众生本身缺乏“有为无漏种子”。
但是,新旧二译的这一分歧,却时有被错解为:众生有否佛性、如来藏、法性、真如、实际等等。
唯识宗的思想实质,是承认众生均有真如、佛性……,将此定义为“无为无漏法”;但不承认众生均具备“有为无漏种子”,将此定义为“有为无漏法”。
在唯识宗之前,在佛性、如来藏、真如等这几个语词的用意上,其内涵时有被拆分,有时指“有为无漏法”,有时指“无为无漏法”,在讨论中常常导致混乱和误解。
若是“有为无漏种子“的问题,作为“有为无漏种子”的净识,其种子是本有,还是新熏的,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涉及到时劫长期和短期,也涉及到是否有外缘熏习的问题,这只能够留待另文探讨了。
[1] 相州,当时的邺都,今为河南安阳县,另说为彰德,或说为河北临漳。
[2] 参见吕瀓着《中国佛教源流略讲》,中华书局,1979年8月1版,2002年3月第7次印刷,第142页。
[3]《大正藏》第54卷,第1159页中下。
[4]《大正藏》第33卷,第942页下。
[5]《大正藏》第34卷,第285页上。
[6]《大正藏》第50卷,第482页下。
[7] 地论北道着作全然不存,南道存有慧光的《华严经义记》、法上的《十地经义疏》、慧远的《十地经论义记》(共十四卷,仅存一至八卷)、《地持论义记》(共十卷,现存一卷半)、《大乘义章》(20卷)等。
[8]《大正藏》,第25卷,第828页中。
[9]《大正藏》第44卷,第534页下。
[10]《大正藏》第44卷,第527页下
[11]《大正藏》第44卷,第524页下—第525页上。
[12]《大正藏》第34卷,第285页上。
[13] 《大正藏》第34卷,第905页下。
[14] 《大正藏》第48卷,第626页上中。
[15]《大正藏》,第26卷,第180页上。
[16] 《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藏》第12卷,第222页下。
[17] 《大正藏》第31卷,第136页下。
[18] 《大正藏》第31卷,第136页下。
[19] 《大正藏》第31卷,第136页下。
[20] 《大正藏》第31卷,第136页下。
[21] 《大正藏》第31卷,第133页中。
[22] 《大正藏》第31卷,第133页中。
[23] 《大正藏》第31卷,第140页下。
[24] 《大正藏》第31卷,第149页下。
[25] 真谛译世亲着《摄大乘论释》,《大正藏》,第31册,第175页上。
[26] 在《摄论》原文,见《大正藏》第31卷,第143页上,有文:“悟入此故,入极喜地,善达法界,生如来家;得一切有情平等心性,得一切菩萨平等心性,得一切佛平等心性……”,按,此处之“得”,是指现观而证知真如佛性,并不是指在见道位时,众生才具有或获得真如、佛性。
[27] 《大正藏》第33卷,第942页下。
[28]《大正藏》第42卷,第104页下。
[29]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大正藏》第50卷,第225页下。
[30]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七,《大正藏》第50卷,第261页上。
[31] 参考整理自韩廷杰着《唯识学概论》,文津出版社有限公司,中华民国八十二年八月初版一刷,第170页至第176页。
[32] 吕澂着《中国佛教源流略讲》,中华书局,1979年8月1版,2002年3月第7次印刷,第149页。
[33] 玄奘译,无着 造《摄大乘论本》,《大正藏》,第31卷,第151页中。
[34] 真谛译,世亲着《摄大乘论释》,《大正藏》,第31卷,第266页上。
[35]《大正藏》第33卷,第942页下。
[36]《续藏经》第34卷,第720页至第721页。
[37]《成唯识论述记》卷三,《大正藏》第43卷,第344页下。
[38]《大正藏》第30卷,第1020页中。
《阿赖耶识与真如及唯识古学今学辨析(袁经文)》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