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思想研究
第三章 大乘经典的涅槃思想
第一节 初期大乘经典的涅槃思想——般若经的涅槃观念
初期的大乘经典,经本世纪若干学者的探究,已经共同确认,是以般若经系为主①,这主要的是,般若经的内容,一开头便提出了菩萨道的经旨,大乘佛教,无疑的,便是以菩萨精神为主旨的一个对抗部派佛教运动。换言之,部派佛教的聚讼纷纭,加上声闻侩团的保守和个己自利,已经引起了另一部分信乐释迦本怀人士的不满,因此,便从另一角度探寻佛陀的根本精神,和掀起新的信仰集团了②。这就是纪元前大约二世纪半至一世纪半左右的一种现象。般若经典便在这样一种状况中应运而生了。今天探讨此一阶段佛教历史的学者很多③,我不必在这里多所陈述,我们只要确定的是,般若经是初期大乘佛教的唯一经典,同时它也具体的呈现了大乘佛教的精神和智慧,我们在这里要讨论的,现在只有两个原则,一是般若经系的经文相当庞大,从梵文的八千颂,到二万五千颂、十万颂,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在我国的翻译中,由支娄迦谶的《道行般若》到无叉罗的《放光》,竺法护的《光赞》,鸠摩罗什的《小品》,施护的《佛母》,乃至最後玄奘大师的六百卷《大般若》等,实是一个最大系列的经群。我们需要从这一大系经群中,确定一部最早最能接近初期原始般若型的经典作为代表,来透过它了解初期大乘精神和涅槃观念。二是确切地透过般若来理解涅槃思想,从原始、部派佛教发展阶段後,转入一个新运动世纪,有了什么变化。涅槃,在佛教思想中,应是与所有的佛教的教义有密切关联,教义的变化或推衍外延,涅槃的内涵亦即在同时扩大和展延。因为这是佛教最理想的目标,和思想的指向,如果它的内容不变,那么也就证明佛教的思想并无发展性和周延性,大小乘的区别,也即在主要的目标上,并无拣择。佛教的原始理想,亦即是一成不变的了。假如是这样的话,大乘佛教时兴起,也即无多大意义。如果有变,那么又要怎样来了解它新的内涵呢
现在且从第一原则说起。
第一个原则是,确定最早接近原始般若经型的般若经,这所谓原始,乃就比较後来的般若经或部派时期可能已出的经典而言,要说真正的原始,很难说出是怎样一种状况,现在我们说的八千颂般若,一般已认为是较原始的般若经,但一起始就有八千颂,这是很难令人置信的。刚才我们提到,般若经群的发展,有八千颂、二万五千颂、十万颂等的不同。过去有些学者认为十万颂的般若,是最早产生的般若,理由是由十万颂的般若,慢慢缩少,到了後来就产生了二万五千颂,由二万五千颂缩少为八千颂。就像《般若心经》一样,从《大般若经》里抽出来一点精华。这个说法,当初似乎很有道理,但到了英国的孔慈(Edonze)和日本的干泻龙祥,他们两位深深的探讨之後④,对上述的说法已经不能接受了,他们提出的意见是,最早出现般若经应该是八千颂,而後才是二万五千颂,再後才是十万颂。这是由小推衍而扩大出来的。这个说法的支持,我想大略还是根据中国般若经的翻译过程来看,所产生的。中国般若经的翻译过程,最早是支娄迦谶,他的翻译大约是在公元一七九年(汉灵帚光和二年) ,其次是三国时支谦的重译《大明度经》,然後是西晋的无叉罗、竺法护,到後来的鸠摩罗什、施护、玄奘等各种异译。今天对照梵文的般若来看,支谶的《道行般若》正与八千颂同型。这就证明八千颂是最早型的般若经了。但在八千颂前,是否还有最早简短一点的原始型般若,目前尚无人敢作肯定,但此层推想,却不能说没有可能。只是在文献不足徵之下,也就无法再去找一种比支娄迦谶的《道行般若》更早的更原始的般若经型了。因此,就此点说,也就反过来更可确定了支娄迦谶的《道行经》,是最早的八干颂型的般若经了。我们要了解最早期的般若经的涅槃思想,换言之,初期的大乘经典的涅槃观,也即必须透过《道行般若》不可。我们在这里一方面以《道行般若》为主,同时也不忽略以後陆续译出的《放光》 、《光赞》、 《小品》和《佛母》等般若经群。因为这些都是较为接近初期的大乘般若。至於《文殊》、《能断金刚》等般若,虽稍晚出,但在必要处,我们亦同样参考其经义内容,印证早期般若的涅槃观念。整个般若经群,学者们⑤通常分为四类,四类是:八千颂型,二万五千颂型,十万颂型,个别般若:文殊师利、能断金刚般若型。与密宗结合的理趣般若。在这四型里,不用说,理趣般若是最晚期产出的般若经型了。在这里我们末对密教作为一个讨论的对象,自然也就省除「理趣」作为参考了。
现在就从《道行般若》的内容说起。
《道行般若》 一共十卷分成三十品。三十品中涉及涅槃语句的只不过五六节而已。仅凭这五六节处来谈般若思想的涅槃,或者会感觉有所不足,但问题是要谈这五六节处提到的涅槃问题,我们仍然要通观《道行经》全经的内容才可,事实上,通观了《道行》全经的内容,也等如通观了其他(如《放光》、《佛母》等)般若的全经内容一样,因为尽管各译本的经文有所差异,而经内的主旨则仍出一辙。就这点说,我们如能贯通全经的主旨,再来讨论般若的涅槃内容,也就相差无几了,即使只有一二句涉及「涅槃」的话,也可以从全经的主旨中贯穿来厘清这一二句涉及「涅槃」的真义。这一二句也即可看做代表了全般若的涵义。基於此,我们现在就先来看看全经的主旨意义何在,然後再谈它涉及的涅槃观念。《道行》的全经要旨,简单地说来,只不过两个基本观念,也就是两条线索,贯通全经的整个脉络。两条线索是什么
一是代表大乘主体精神的菩萨行,一是代表大乘智慧的般若波罗蜜。菩萨行与此般若波罗蜜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菩萨没有般若,是不足称之为菩萨的,而般若没有菩萨来践行,也即无法显示般若之真实,及其被称为诸佛之母、万德之门之意义。众生无般若即无以解脱,菩萨无般若即无以行。整个般若经群,就只是这两个观念的相互交织,反覆说明而已。因此,我们要了解般若的涅槃思想,也就需要先从这两个观念下手。
但要了解这两个观念,不能从佛教的常识下手,从佛教的常识下手的话,那就太过简单,三言两语将其字义解释一番,也就大致清楚了,假如这样解释,那就对我们探讨般若经的涅槃意义毫无帮助,我们需要了解的乃是般若经本身所阐述的菩萨意义和般若的观念,从般若经的全面来看,自然要把握这两者的涵义,要费相当纸笔。但我们为了照顾全面性的涵盖旨意,尽管辞费甚多,也只得从头一一道来,现在就(道行品)的开宗明义说起,该品辟头便说:
佛在罗阅只耆合崛山中,摩诃比丘侩不可计,诸弟子舍利弗、须菩提等,摩诃萨菩萨无央数,弥勒菩萨、文殊师利菩萨等,月十五日说戒时,佛告须菩提:今日菩萨大会,因诸菩萨故,说般若波罗蜜,菩萨当是学成。这是《道行经》一开始就揭橥出来的两大目标:「为诸菩萨故说般若波罗蜜」 ,然後是:「菩萨当(於)是学成。」
一是为菩萨说般若,一是教菩萨行般若。说是解述,行是学习(亦即是实践) 。对菩萨们说明了般若的意义,亦即要嘱咐菩萨们如何学习、践行。这就是全部般若经的主旨。菩萨与般若在《道行经》来说,可说是一体两面,也可说是一体一面。所谓一体两面,那就是菩萨之成佛,没有般若固不能成就佛的境地,没有菩萨行,当然也无法到达。以佛为体而说,或以大乘为体来说,这算是一体两面。但若以菩萨道本身而言,那就是菩萨道便是般若行,般若行也就是菩萨道,这二者是浑而为一,无法分开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对这两个名词的初浅意义,亦还需要在文字上先作一解释,然後再从经句来逐一察省。
从文字上来解说,般若波罗蜜(praj6a—paramita)便是通常所译的「智慧」,但这种智慧,不是一般的聪明才智,而是一通体透忒,彻上彻下,了悟一切诸法实际的直观,这Praj6a实在无法用一句简单的中国语言来解释,译经的大师们为了保持这个名词的尊贵性和特别周延的涵盖性,就只好以「般若」二字来作音译了。波罗蜜多(Paramita)是另一个独立名词,连缀在般若的後面,就成为了 Prajna—Par,amita的复合语。过去都把Paramita译作「度」 ,或「到彼岸」 ,这是根据教义的语义解释,自是不错,例如龙树的著作「MahaprajaaParamitapadees ,我们就译作《大智度论》。
PrajRa—Paramita,便是「智度」二字。但就波罗蜜多这个字源说,它却还有「完成、熟达、至高」等意。若以这字源的含意来说,那么「般若波罗蜜多」这句连缀的复合语,我们就应该译作「智慧的完成」 ,或「至高的智慧」了⑥。这不单使读者一目了然,也就更清楚表显般若经的含义了。般若经的主旨,一直都是强调般若波罗蜜多是菩萨追求的对象,是菩萨渴望达到的目的;那么说「般若波罗蜜多」就是菩萨追求「智慧的完成」,不是顺理成章,使人更清楚,更明白了么
智慧的完成,也就是成就菩萨一种最高的境界——一切种智。(这是佛所具备的一种智慧。菩萨追求的目标,也即在此——成佛。所谓正等正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是就字的解释来说,若要详察其内涵,那就整个千数百卷的大小般若,都可以说是这句话(般若波罗蜜多)的注脚。现在我们再看看「菩萨」一词的含义。
菩萨的具体称呼是:「菩提萨埵」(Bodhisattva) ,在我们中国人的习惯上,喜欢简称,所以「菩提萨埵」就成了「菩萨」一语的流行。它的字面意思是:「觉有情」 ,或「觉悟的有情」。Bodhi是「觉」 ,Sattva是「有情」 ,这个「觉悟的有情」 ,不仅是自觉,且要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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