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时,云门大师则更彻底地说:“你们这还是落于二相。若依我的见解,应为通身是饭,通身是水。”在这里不着于“死”,而非死非活,死活不二。烦恼就是菩提,菩提就是烦恼,中间不隔一线,而把抉择给了当人。
(僧)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雪峰)云:“筑着你鼻孔。”僧举似云门,(云)门云:“你于么生会?”其僧再三思惟。(云)门乃有颂云:“举不顾,即差互。拟思量,何劫悟。”
人最大的麻烦就是自己不认识自己,学佛的最高成就是成佛,佛者觉也,就是认识并觉悟了自己。自己——我是什么?“筑着鼻孔!”我与我还分家么?我不是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么!如同鼻子在脸上,何须用手去摸来求证,何须用照镜来求证呢?但这僧不明其意,去问云门大师,云门大师反问他时,他又去反复思维,引起云门大师的感叹,因而作了这个著名的偈语。这偈语应作何理解呢?当然,在禅宗内,说理解是错,不理解也错。后六字易懂,前六字难明,但若明白禅师们间的作略,其义还是明白的。
禅师对学人,有示机和接机的责任。学人对老师,则有领会与否的反应。“举不顾”,老师示机于你,你若“不顾”——不回应,高则高矣,因为一些过来人就是以“不顾”作为回应,但其中却“即差互”。曹洞宗讲究“回互”,一阴一阳之谓道,常用“二”来表达“一”。所以“不顾”的失误之处在于少了“回互”照应。但这种“回互”照应又是“非思量”的,若“拟思量”,离悟就十万八千里了,当然是“何劫悟”了。从这里,可以看出云门大师的禅修火候已深。
师在雪峰时,有僧问雪峰:“如何是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峰云:“苍天!苍天!”僧不明,遂问师:“苍天意旨如何?”师云:“三斤麻,一匹布。”僧云:“不会。”师云:“更奉三尺竹。”后雪峰闻,喜云:“我常疑(这)个布衲。”
从上面两则公案中可以看出,早在雪峰山时,云门大师独特的风格已见端倪。石头希迁大师在其《参同契》里,曾有“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的表述。而一些祖师又常以“触目是道,运足知路”来开导学人。但这僧不明这两者间的“回互”关系,故有“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之疑来请教于雪峰禅师。雪峰禅师那两声“苍天”,把这僧抛到了九霄云里。故这僧又来请教云门大师。“三斤麻,一匹布”和“三尺竹”能告诉参禅者什么?能解决以上的疑问吗?当然不会。这是云门大师“截断众流”的接人手段的初次显露,并得到了雪峰禅师的赞赏。
第四部分 1.忘餐待问,立雪求知
与众多伟大禅师一样,云门大师在雪峰禅师那里密受心印之后,并不是急着去住寺开法,而是走南闯北,参访天下名宿,历时达十七年之久。云门大师临终前给南汉王赵晟所上的《遗表》中说:
臣迹本寒微,生从草莽。爰自髫龀,切慕空门。洁诚誓屏于他缘,锐志唯探于内典。其或忘餐待问,立雪求知,困风霜于十七年间,涉南北于数千里外。始见心猿罢跳,意马休驰……
从这段表述可以看到,睿智英伟如云门大师,尚需“忘餐待问,立雪求知”,并“困风霜于十七年间,涉南北于数千里外”,最后才“心猿罢跳,意马休驰”,可见真修实证之难,为人师表之不易。于此也可以看到“赵州八十犹行脚”,德山侍龙潭三十年等用心所在。作为开宗立派的一代大师,必积之极厚,蓄之极深,并身经百战,方得有所成就。
云门大师在雪峰只住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就拜别雪峰禅师,外出参访游历。在这十七年间,他先后参访了临济、曹洞门下众多尊宿,更多与雪峰门下道友切磋,达到了巩固见地、增长见识的目的,并在与诸尊宿的交流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禅法,也就是不同于其他禅宗宗派的云门纲宗。
为什么说云门大师在雪峰山只住了一年左右呢?因为云门大师所参访的临济宗尊宿灌溪志闲禅师,就是在云门大师上雪峰的次年,也就是唐昭宗乾宁二年乙卯(895)五月圆寂的。
潭州灌溪志闲禅师是临济义玄大师门下的著名禅匠,其禅风刚猛峻烈,为诸方所畏惧。灌溪禅师先参临济大师,再参末山尼了然禅师,因缘奇特。慈录于下:
(灌溪)后见临济,济蓦胸挡住,师曰:“领!领!”济拓开曰:“且放汝一顿(棒)。”师离临济至末山。(《五灯会元》卷十一)
末山尼了然禅师,因灌溪闲和尚到,曰:“若相当即住,不然即推倒禅床。”便入堂内。师遣侍者问:“上座游山来?为佛法来?”溪曰:“为佛法来。”师乃升座。溪上参。师问:“上座今日离何处?”曰:“路口。”师曰:“何不盖却?”溪无对,始礼拜。问:“如何是末山?”师曰:“不露顶。”曰:“如何是末山主?”师曰:“非男女相。”溪乃喝曰:“何不变去!”师曰:“不是神,不是鬼,变个甚么!”溪于是服膺,作园头三载。(《五灯会元》卷四)
众所周知,临济大师嗣法于黄檗希运禅师,其见道因缘尚得力于睦州与大愚和尚。灌溪志闲禅师嗣法于临济,其见道因缘又得力于尼了然禅师。而这位末山尼了然禅师,就是灯录中大愚和尚唯一可见传法弟子。
灌溪和尚辞临济,参末山尼了然禅师时,尚不能酬对尼了然禅师的机语,始礼拜参请,其应对蔚然可观。当时尊宿住山时,参学者常以“如何是山境”一类的话头启问,其中不无勘验的机辞。所以灌溪亦以“如何是末山”启问。而末山尼了然答“不露顶”已是奇特,最后以“不是神,不是鬼,变个什么”的纯正见地和风范,赢得了灌溪的尊仰,并留在末山,甘做园头三载,早晚参叩。灌溪住院说法后,机语传遍天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有了上面的介绍,下面看云门大师到灌溪因缘,就容易明白了。
第四部分 2.四面无门
师(云门)到灌溪,时有僧举灌溪语云:“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问师:“作么生?”师云:“与么道即易,也大难出。”僧云:“上座不肯和尚与么道那?”师云:“你适来与么举那?”僧云:“是。”师云:“你驴年梦见灌溪么?”僧云:“某甲话在。”师云:“我问你,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你道大梵天王与帝释商量个什么事?”僧云:“岂干他事。”师喝云:“逐队吃饭汉。”
这则公案没有说云门大师是否面见灌溪和尚,不过从行文中可以看出灌溪当时尚未圆寂。那僧是灌溪门下,称“和尚”而不称“先师”,即可证明。《云门广录·游方遗录》顺序较乱,这是禅宗灯录中惯见的差误,故为后人究其历程带来不少麻烦,所以只有厘清诸大德的生卒年月,才能使其中的线索清晰。
云门大师自走上参访之路,就处处显出其机辩雷奔、龙翔虎骤般的过人意气和逼人的锋刃。似乎德山、临济、洞山、雪峰诸位大师的神采,全都凝聚在他一人身上。灌溪这则著名的话头,原是对明心见性的现量表述。而这个现量是不可说而强说,大师们都明白,这种现量一经表述,就会成为他人的比量,极易成为障道之物。如石霜庆诸禅师(807—888)那则著名的“休去歇去,冷湫湫地去,一念万年去,寒灰枯木去,一条白练去”,致使其弟子九峰道虔禅师(?—904)“问杀首座”,可见其为修证中性命攸关的大事,半点不能含糊。云门大师深明此理,故就灌溪和尚的这著名的话头,对那僧说:“与么道即易,也大难出。”说说很容易,做到就难了,再从这里走出来就更难了。从这里,已可隐隐看到云门大师后来“光不透脱,有两般病……法身亦有两般病”教法的雏形。
灌溪志闲禅师住湖南潭州,并在云门大师参访的当年圆寂。不久,云门大师又东游江西,到抚州参访曹洞宗的尊宿曹山本寂禅师(840—901)。曹山本寂禅师是洞山良价禅师的首席弟子,是曹洞宗的第二代领袖,禅风快捷敏锐,深不可测。云门大师上曹山,与曹山大师箭锋相拄,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师(云门)到曹山,山示众云:“诸方尽把格则,何不与他道一转语,教伊莫疑去。”师便问:“密密处为什么不知有?”山云:“只为密密,所以不知有。”师云:“此人作么生亲近?”山云:“不向密密处。”师云:“不向密密处,还得亲近也无?”山云:“始得亲近。”师应喏喏。
“密密处”和“知有”,为曹洞宗纲宗的核心,施展开来就是“君臣”、“偏正”、“王子”、“功勋”等种种“五位”之用,乃至《宝镜三昧》的“密用”。而这一切,包括沩仰宗的“圆相”,临济宗的“三玄三要”、“四宾主”、“四料拣”等,都是“诸方格则”——禅门师法的一些成熟准则和手段。但这些准则和手段,又不能相袭而成滞,成为无用的教条,故学人须真参实悟,融会贯通。其检验手段之一,在当时就是“下转语”,如同今天的歇后语一样,但却也用于对见道开悟时灵犀洞豁境界的表述。
从云门大师的启问来看,他对曹洞宗的宗风家法早已了然于胸。洞山大师初次住院,供奉其师云岩昙晟禅师时,曾有“若不知有,争解恁么道?若知有,争肯恁么道”的机语示人。而“密密处”正如曹山大师所颂《兼中到》偈:“浑然藏理事,朕兆卒难明。威音王未晓,弥勒岂惺惺。”这可是曹洞“五位”实修实证的最高境界。云门大师初上曹山,就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概直闯曹洞纲宗的根本所在,并与“锋刃难犯”的曹山大师一再周旋,收到了极好的实践和融会贯通的效果。再看:
师(云门)问曹山:“如何是沙门行?”山云:“吃常住苗稼者。”师云:“便与么去时如何?”山云:“你还畜得么?”师云:“学人畜得。”山云:“你作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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