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禅宗的“单传之道,不历阶级,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宗旨。隐元书面回答说:
单传直指之道,别无言说,唯要自己放下身心及一切尘劳,直下返照本来面目,觑破无位真人(按:《临济录》中以“无位真人”比喻自性),则不被外物所蒙,如镜对镜,了了分明,原无一物染污,亦无点尘留碍,圆陀陀、活泼泼、赤洒洒、转辘辘,名不可名,识焉能识,直得自彻自悟自了而后已。既彻悟了然,则生死去来,自由自在,处富贵不为富贵之所牢笼,处人天不为人天之所留碍,可谓万象主而作四生(按:原指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泛指一切有情众生)父。以天下为一家,以万类为一子,继往开来,骈臻民福,圣种弥隆于万代,法门砥柱于千秋,大哉!於穆佛心天子(按:赞称法皇为怀有佛心的天子),世出世间无以加矣。(《普照国师法语》卷下〈癸卯夏五月二十五日〉)
所谓“单传”意为唯传超越于语言文字的“佛心”;“直指”为“直指人心”之略,意为直接体悟心性。隐元这段话是说,禅宗宗旨是教人摆脱身心和一切烦恼的束缚,直接省悟自己的本性——“本来面目”或“无位真人”,领悟自己与生俱来的本性(佛性)是本来清净、本来超越于世俗认识,并且是不能用语言文字表达的。这样便达到自彻自悟,达到超脱生死苦恼的自由境界,处于富贵乃至人、天(天界)等任何境地皆精神自由。隐元特别针对后水尾法皇的地位,将佛与天子之位会通,说达到觉悟解脱境界,便是天地万物和一切众生的主人,处于世与出世间的最高地位。据载,后水尾法皇看了后十分高兴。
隐元自称黄檗,对自己应邀东渡日本负有一种使命感,所谓“曹溪正脉,黄檗传东”(《普照国师语录》卷下) ,以传播曹溪慧能的正法自任。龙溪性潜原属日本临济宗妙心寺派的高僧,对隐元在日本传法给予多种帮助,后师从隐元。隐元曾满怀自信对他说:
佛祖命脉拈花已来,至曹溪三十三世,曹溪至龙池又三十三世,龙池传天童师翁,天童付径山本师,皆从正知正见、大机大用中而来。故诸方称正传,王臣重焉,龙天相诸,岂小知偏邪而能紊其毫端!(《普照国师法语》卷上〈示龙溪上座〉)
意为自释迦牟尼佛以“拈花示众”方式传心法于大迦叶以后,至曹溪慧能为三十三世,从慧能至荆溪(在今宜兴)龙池禅院的幻有正传又经三十三世,然后经天童圆悟、径山费隐通容传至他本人,皆传承“正知正法,大机大用”的禅法,受到王臣的崇奉,天龙佑护,绝非偏邪禅法能够紊乱。
隐元在确认自己的嗣法弟子时,按照当时中国禅林的传统,要传授称为“法卷”的嗣法文书及传法偈颂。隐元在禅法上属临济宗杨岐法系,他传授的法卷上记述自唐代临济义玄……费隐通容,直到隐元的小传的传法偈,示以在临济宗中的代数。
隐元当时中日两国禅林中存在的弊病曾提出尖锐的批评。他在《示无纯钝居士》的法语中指出:
今时有一种无耻之徒,戴大帽,侈大话,以《维摩经》中所说为遮自己面门,纵淫怒痴为解脱大道,斥戒定慧为二乘小果,铃言肆说,昧己谩人。无知之者从而和之,相习成风。如盲引盲堕于火坑,未免识者所鄙。(《普照国师法语》卷下〈示无纯居士〉)
今时邪昧者众,惑乱无知,如盲引盲入于火坑所不免也。(同上〈示众善士·又〉
隐元所引的《维摩经》大概是其中〈方便品〉的文字,说维摩诘居士“虽处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现有眷属,常乐远离,……若至博弈戏处,辄以度人;受诸异道,不毁正信;虽明世典,常乐佛法,……一切治生谐偶,虽获俗利,不以喜悦;游诸四衢,饶益众生;入治政法,救护一切;入讲论处,导以大乘;入诸学堂,诱开童蒙;入诸淫舍,示欲之过;入诸酒肆,能立其志。”意为维摩诘居士虽过着世俗生活却能修持佛法,济度群生。隐元批评丛林中有些无耻之徒假借效仿维摩诘居士,自吹自擂,恣意违犯戒律,淫乱妄为,反而污蔑按照佛教传统戒定慧三学修持的人为小乘(声闻.缘觉),迷惑了许多信众。隐元训诫弟子对此应有所警惕,在行动上划清界线。
隐元到日本后,先后住持四所寺院,在每次开堂升座仪式的拈香祝圣中皆拈香申明自己嗣法于“曹溪正脉三十五世费隐容本师大和尚”,以报“法乳之恩”。这样,仅从法系上,隐元的法系与日本旧有的禅法法系明显有别,后被称为“黄檗宗”是有道理的。
(二)说人人皆有佛性,修行者应“返本还源,直证本具之心”
禅宗在向信众传法过程中特别强调人人生来具有与佛一样的本性,引导信众确立自信,通过自修达到觉悟。隐元也坚守这一宗旨,只不过在说法中带有自己的特色而已。现存这方面的语录很多,现选引一部分语录,然后加以说明。
然佛祖圣贤之心,清净圆满具足。从中所发,正和纯真,其气也吉。一见一闻,令人踊跃,生正信心,是成佛之正因,则为善之本也。(《普照国师法语》卷下〈示永井日向守〉)
真正衲僧,心眼圆明,自知清净具足之心,为成佛之正因,岂更向外驰求!纵有苦修瞎炼,未免魔外生涯,正如蒸沙欲图成饭,无有是处,与夫本分正觉道果爰交涉也?此事本来现成,奚假修持?本来清净,阿谁污染?本来圆明,阿谁塞碍?本来具足,阿谁缺少?(《普照国师法语》卷上〈示峨山照上座〉)
指诸众生本来清净,本自具足,本自圆明。欲众生返本还源,直证本具之心矣。……迷为众生,觉为佛祖。(《普照国师法语》卷下〈示独广方居士〉)
然金刚种智,人人本具,个个不无,只缘一念妄动,昧却本来,即成无明种草,或所修所结,尽皆业果,无益于己,与失正因正果,有何干涉?……当人即心是佛,无心是道。一念清净圆明是弥陀,一念无差别智是文殊,一念平等行是普贤,千佛万祖,皆从一心而成,离心而成,则成外道。(《普照国师法语》卷下〈示丹羽玉峰居士〉)
意为对修行者最重要的不是到处求佛求法,而是必须了解自己本具佛祖圣贤的清净心性。这种心性既是成佛的内在依据,也是平时为善的根本。修行就是要体认一切皆空寂平等的道理,断除污染心性的妄念、差别观念和各种烦恼,使心性重新明洁,此即所谓“返本还源,直证本具之心”。如果做到“一念清净”、“一念无差别”、“一念平等行”,则自己就是佛,就是阿弥陀佛,就是文殊、普照菩萨。
隐元还用十分形象的语句说众生之所以有迷、悟的差别,有四生、六道的差别,皆是由他们的心、意识决定的。他说:
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只因迷悟为间,则有四生六道之隔。为人幽险毒害,即地狱道;悭贪嫉妒,即饿鬼道;淫滥无耻,即畜生道;秉心忠义,尊持五戒,即人道;纯修十善,植德如法,即天道;我慢贡高,斗争胜负,即修罗道;执着偏见,顿证空理,即二乘小果;广行六度,精修万行,即大乘菩萨道;顿悟真心,具足圆明,清净无染如大圆镜。(《普照国师语录》卷上)
“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来自晋译《华严经》卷十〈佛升夜摩天宫自在品〉中的一首偈颂,原句为“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诸佛悉了知,一切从心转” ,意为心与佛、众生皆由心生,在本质上是没有差别的。隐元引用此句的目的是说明人的心境决定是迷惑于自性的凡夫还是已经体悟自性的佛或菩萨。循环轮回于“四生”(胎生、卵生、湿生、化生,概指一切众生)、“六道”(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中的众生,归根到底是由他们自己的心境造成的,并且表现于现实生活之中。隐元说,为人幽险毒害即相当地狱道,悭贪嫉妒则为饿鬼道,淫滥无耻则为畜生道;心怀忠义,尊守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则为人道;修持十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痴),积功累德则为天道;傲慢自大,好斗争胜则为阿修罗道。同样,如果执著和满足于体悟空理,则只不过仅得到小乘佛教(声闻、缘觉)的果位;进而修持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则为大乘菩萨之道。只有遵照禅宗的宗旨,在彻悟真心自性上下功夫,使清净佛性显现,才算进入最高觉悟境界。这种说法看来是直接受到《六祖坛经》中六祖慧能类似说法的影响 。
这种说法实际是在佛教倫理、戒规中融入社会公德的思想,以此向信众进行教化,容易得到社会各界的认同,可以取得普遍劝善的效果。
(三)既提倡看话头和参究身心,又主张修禅不废念经
隐元上承宋元以来临济宗的禅法,提倡参话头,然而尤其提倡参究自心。
参话头的禅法是要求修行者在坐禅乃至日常生活中专心参究前代祖师语录中的某些语句、字,在参究中做到超越语句或字的任何含义,以清除心中的“妄念”和“杂念”,达到所谓“无念”或“无心”的精神境界。例如,他曾对达空禅师说:“老僧说的汝用不着,既未能一刀两段,须昼三夜三,无间间忙,且看“虚空如何磕碎”?只此一句看来看去,久久纯熟,不知不觉处,忽然撞破。……切不可起别念余思,恐杂毒入心,不可疗也。”(《普照国师法语》卷上〈示达空禅人〉) 他所说的“虚空如何磕碎”就是参究的话头。他要求达空禅师日夜反复参究这个话头,说久而久之便可在不知不觉中体悟自性,达到精神解脱。
然而从现存隐元的语录来看,他更多的是提倡参究自身和自心,要求修行者从有分别之心的“疑”,到通过修行断除各种分别观念、烦恼,体悟自性的“悟”。现举几段他的语录:
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然则心性不从外得,岂可向外驰求乎,须向己躬下昼三夜三,念念返照,时时追觅心性在甚么处?行住坐卧、迎宾待客时,心性在甚么处?正思正想、无思无虑时是个甚么?追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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