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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的诠释学理念之哲学省察(游祥洲)▪P2

  ..续本文上一页,“二乘”与“小乘”并非同义词。“二乘”一词是中性的称谓,“小乘”一词则对“二乘”有轻蔑之意,也蕴涵了大乘佛教本身的优越感。“小乘”一词的滥用,使得“大乘人”与“二乘人”的对立,因此而更加深化了。笔者以为,为了佛教思想发展的整体和谐,对于“小乘”一词的使用,应力求慎重,以避免不必要的误解。[5]

  再者,“二乘”之所以被矮化为“小乘”,问题乃在“人”而不在“法”。“二乘”之人如果悲心不足,急于自度自了,这是人格特质的问题,不是二乘佛法本身的必然发展。“大乘人”如果要把悲心不足,急于自度自了的修行心态叫做“小乘”,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可以责备“二乘”之人的“小乘”心态,却不可以因此而把“小乘”与“二乘”等同化,更不可以因此而反对“二乘”所修所证之法。因为“二乘”所修所证之法并不违背佛陀的教说。“大乘”与“二乘”的真正分野,根本不在法义本身,而是在于修行者的心态不同而已。

  我们应该特别注意,大乘经中诃斥二乘之时,只是诃斥二乘之人“堕二乘地”而已,所指的乃是二乘之人所证的二乘之果。大乘经中并未诃斥二乘所修之法,也不曾全盘否定二乘之人。英语中有一种表达,所谓“The Singer, Not the Song.”,意颇近此。

  “大乘”与“二乘”的对立,第三重是“经典”的对立,也就是“大乘经典”与“二乘经典”的对立。二乘的经典,以四部阿含、律藏与部分阿毗昙论典为主要代表,通称为“声闻藏”。重视“声闻藏”者,认为大乘经典的可信度有问题,主张“大乘非佛说”;反之,重视大乘经典者,也有轻视“声闻藏”的倾向,甚至于把初期大乘的般若经典,与阿含圣典对立起来。这是非常严重的误解。

  如上所述,“声闻藏”的圣典既然最接近佛陀原始的教说,其所发扬的法义,又与大乘不相违背。大乘之人应无反对“声闻藏”之理。而“声闻藏”的学者否定大乘经典,其实也大可不必。“声闻藏”的学者应该虚心地去了解大乘经典,龙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因为兼通两方面,所以,他对两方面可以左右逢源。糟糕的是,大乘学者往往因为反对二乘,连带的也反对“声闻藏”的圣典,特别是四阿含。在“阿含圣典”和“二乘”之间,好像理所当然地就被划上了等号。这个“理所当然”,其实“大大不然”。

  这种错误的经典二分法,随著大乘佛教传入中国,再经过天台与华严二宗的“判教”之后,更加成为中国佛教中一种普遍流行的印象。

  在天台宗“五时八教”的判教中,《阿含经》被归为五时中的“鹿苑时”,也就是“小乘教”。而在“化仪四教”中,被归为“渐教”,是为“钝根者”而说的教法,同时在“化法四教”中,又被归为“藏教”,指的也是“小乘教”。奇怪的是,天台宗的慧思与智者二大师均曾深受《大智度论》之影响,而《大智度论》处处推溯大乘思想之根源于阿含圣典,龙树在《大智度论》第十九与二十两卷之中,更直陈三十七品、三三昧等“声闻法”是“菩萨遍学一切法门”不可缺少的必修课,可惜天台二大师似未留意及此。

  此外,在中国华严宗“五时十宗”的判教中,《阿含经》也被归为第一时的“小乘教”,不但如此,华严宗还把它称做“愚法小乘教”或“愚法声闻教”。文字之间,贬抑之味极重。可见在中国的判教架构之中,《阿含经》等原始佛教圣典的地位,几乎与“小乘教”或“声闻法”成了同义词。

  从印度的初期大乘到中国的台、贤二宗,这种对于阿含圣典的错误定位,一直很少被重新省思。事实上这种看法不但是一种不该发生的错觉,而且会使大乘佛教的源头衔接不上原始佛教,反而强化了所谓“大乘非佛说”的主张。

  如实而论,当我们仔细涵泳般若经典时,我们很容易发现,“大乘佛法”与“二乘佛法”思想上的“连贯性”,显然大过于“对立性”。如果我们能够确认这个思想上的“连贯性”,那么,我们就应该让佛教思想的整体开展,回归到这个“连贯性”的基础上,而不是继续延伸它的对立性。如果我们能够仔细地研究龙树的著作,我们就会发现,早在他的著作之中已对阿含圣典与般若经典的思想连贯性,做出极为客观的发挥。鉴往可以知来,这是我们研究龙树学最主要的目的之一。

  三、印顺法师对龙 树学的创见

  1942年,印老在四川法王学院讲《中观论颂讲记》,他在《中论》的科判上,以四谛等思维架构为《中论》二十七品前后次第的主要依据,[6]他并且在《中论》偈颂的解说上,以《阿含经》的缘起义为《中论》的思想前提,顺著缘起义,逐步展开二谛教、胜义空、中道义的教学。印老并且强调,《中论》为“三乘共贯”、“三乘共法”[7]“大小共贯”,[8]也就是说《中论》既然在思想的源头上是从《阿含经》而来的,而在菩萨入世精神的显扬上,又是与《般若经》相呼应的,因此,《中论》所开显的思想境界,自然就通于二乘与菩萨乘了。这也说明了,通达《中论》者,则能通达“三乘”,而所谓“大乘”与“小乘”的对立,这已经是个人的生命价值的抉择,而不是思想内容上互不相容的对立。

  1944年,印老在四川汉藏教理院讲《性空学探源》,他把空义的的思想源头,清楚地追溯到《阿含经》与“阿毗昙”的论典,强调“空为佛法之特质”[9]。

  1947年冬,印顺法师在浙江雪窦寺编纂《太虚大师全书》,同时宣讲《中观今论》,主张“中论为阿含通论”。在中国佛教深受华严与天台二宗判教之影响的环境之下,此一见解特别值得重视。一般研究龙树学的学者,一向很少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中论》的思想脉络。

  印老的主张,有三个重要的论点。这三个论点是:

  (一)《中论》所引证的佛说,都出于《阿含经》;

  (二)从《中论》的内容去看,也明白《中论》是以《阿含经》的教义为对象,参考古典的阿毗昙,破斥一般学者的解说,显出瞿昙缘起的中道真义;

  (三)从《中论》开首的归敬颂来说,缘起就是八不的中道。[10]

  印老所提的三个论点,不论是从逻辑思维的角度来检验,或是从思想内容的连贯性上来对照,每一项都有明确的经典依据。印老这一番洞见,对于研究龙树学的学者,是一个极重要的提示。

  除了《中观今论》之外,印老在其它的著作当中,也不断地宣示了这个立场。

  1980年,印老出版《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书中更详细地说明了从四部《阿含经》的结集,到大乘经典的成立,其中的思想脉络。尤其是在第十章“般若波罗蜜法门”中,明确地指出“般若法义”如何把《杂阿含经》的“三解脱门”做出更为深广的开展。[11]

  1984年,印老写出《空之探究》,在第三章〈般若经──甚深之一切法要〉中,再度阐明《般若经》与《阿含经》的一贯性,印老并且感慨地说:

  传统者指新兴的大乘为非佛说,大乘者称《阿含》等为小乘,尖锐的对立,能不说是佛法的可悲现象吗?[12]

  1988年,印老写出《印度佛教思想史》,在第四章〈中观大乘〉中,谈到了龙树的思想,同样地把龙树的思想溯源于《阿含经》的缘起中道义。[13]

  在印老用以描述龙树学的几个表达方式当中,笔者以为,“三乘共贯”一词应优于“大小共贯”一词。因为龙树学所融贯的对象,不是“大乘”与“小乘”两种人的修行心态,而是“大乘”与“二乘”两种经典的法义。因此,“三乘共贯”一词应该是最接近于龙树学的真正立场的表达。

  由以上印老的著作本身,就可以看出来,主张“中论为阿含之通论”,不但是印老早年的创见,也是他后来一贯不变的立场。印老的主张,只是如实地呈显出《阿含经》本身有许多佛陀重要的教示,这一些教示不但与后来大乘经典不相违背,而且是大乘经典极重要的思想源头。研究佛教思想者,不能不从印老的这个主张当中,跳出过去错误的思想窠臼,不要再把阿含圣典错误地定位为“二乘教”乃至于“小乘教”,反而应该从阿含圣典中,找到佛教的思想源头。

  了然乎此,也就更能够确认大乘佛教圣典与原始佛教思想的精神一贯性。顺此一义而进一步思考,则一部份偏重“声闻藏”的学者,高唱所谓“大乘非佛说”也就没有立足点了。因为三乘的教说既然是同源于阿含,在义理上既是不相违背的,那么,是不是“佛说”只是文献学的问题。而且从文献学的角度来考察,站在声闻藏的立场否认菩萨藏,也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因为即使是声闻藏的经典也不是在佛陀当时所记载下来的,印老在《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一书中,也曾提到此一问题。印老特别引述“法藏部”与《小品般若经》的主张,强调“不违法相,是即佛说”的原则。[14]对于“大乘非佛说”的历史争议,龙树学的思维进路,的确是最好的化解之道。

  四、龙树学的主要思维进路

  龙树(Nagarjuna, 150A.D.

  250A.D.)的著作极多,无论是龙树诠释《大品般若经》的大部头论著如《大智度论》,或是他本身的独立性论著如《中论》、《回诤论》、《七十空性论》等,我们都可以看到龙树的哲学思想本身,隐含了一套非常丰富的“诠释学”(Hermeneutics)理念。本文拟提供有关龙树学的四个思维进路,以做为下文进一步讨论龙树学的“诠释学”理念之基础。

  (一)、龙树的学思历程

  龙树生于西元后二、三世纪之间。龙树之前,佛教的发展已经走过了“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原始大乘佛教”三个阶段。接著乃是“初期大乘佛教”的兴起,此一阶段也正是《般若经》一切法空的思想大力弘扬的时代。在整个大环境上,龙树所面对的课题,乃是大乘与二乘的思想对立,也是大乘经典与“声闻藏”的对立。

  龙树入佛之后,曾在北印度学习“声闻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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