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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的诠释学理念之哲学省察(游祥洲)▪P3

  ..续本文上一页,后来才转进大乘佛教。这个学思历程极为重要。因为他是先在一种毫无成见的环境之下学习“声闻藏”,所以他对于“声闻藏”的了解,更为客观而如实。后来他造《大智度论》诠释《摩诃般若波罗蜜经》(通称《大品般若经》)[15]时,其中处处引述阿含圣典,并且抉择阿含深义,贯通其与般若经典的思想脉络。龙树这个作法可说是四两拨千斤地破除了阿含圣典与大乘经典“不当二分”的错误思维。深入去看,龙树不只是在诠释般若经,他更是在般若经与阿含经之间,进行相互诠释的工作。龙树之所以能够在般若经与阿含经之间如此得心应手,自当与他扎实的“声闻藏”底子有关。

  关于龙树的著作,印顺法师在《大智度论之作者及其翻译》一书中,提出一项重要的推论,此即“前期”造《中论》、《回诤论》等,重在论破;“后期”造《大智度论》、《十住毗婆沙论》等,重在释经。[16]印老这个推论,与史传有关龙树的记载十分相符,应属可信。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大智度论》与《中论》的思想宗旨虽然一致,但在写作体裁上却仍有相当差异。

  (二)、龙树学的基本架构

  龙树学的基本架构,实际上与他的方法论分不开。龙树一方面从形上学的角度,确立了佛教的根本原理,也就是以阿含圣典的“缘起观”为根本义,然后进一步发明“空”、“缘起”、“中道”的一贯义。另一方面则从实践哲学的角度,建构起“二谛”与“四悉檀”的架构,为三乘佛法的实践之道,提供了一套有效的区隔与定位。

  有关“二谛”与“四悉檀”,下文另详。此处先谈龙树在佛教形上学这一方面的思维进路。关于这一点,《中论》第二十四品有极清楚的表达,论云: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17]

  第一个偈语是龙树引述佛陀在《杂阿含经》中的教说。偈语中的“我”,正是佛陀说法时第一人称的表达。其所引述就是《杂阿含经》第335经,也就是《第一义空法经》的浓缩。第二个偈语才是龙树自己对于第一个偈语的解说。我们可以看到,龙树在这里非常巧妙地把“缘起”、“空”、“假名”、“中道”这四个概念解读为同义词。这是一个非常关键性的表达。这不但是语意分析的善巧运用,更是形上学的高明透视。龙树贯通此一思想路径,并非凭空想像或杜撰,而是他从阿含圣典的研究当中,经过耙梳之后的发现。在龙树的论典之中,处处可以发现此一思想脉络。

  龙树在这里所表达的理念乃是,“缘起”为佛陀整个教说的根本义。所有的一切都是“缘起”的;因为是“缘起”的,所以是“无自性”的;“无自性”即是“空”,所以“缘起”与“空”是同义词。随缘而起的一切法,乃是以缘起为性,也就是以“无自性”为自性的,所以叫做“空性”。“空”,不是空无,不是空洞。“空”的原义,只是“无自性”而已。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所以一切的现象只是“假名”,“假名”不只是强调一切现象的虚假义,更强调它的假施设义。了然乎此,则不落“有”边,也不落“无”边;不落“苦”边,也不落“乐”边;不落“常”边,也不落“断”边。这就是“中道”。“中道”不是虚伪的折衷,而是正观缘起的如实见。正观缘起所以不落两边。

  龙树在《杂阿含经》一千三百六十二部以及其他三部阿含圣典的庞大经系之中,能够一眼看出《第一义空法经》的重要性,并且从这一部经典中抽绎出“缘起”、“空”、“假名”、“中道”的理念来贯通整个阿含圣典,进而贯通整个佛教哲学,的确是极高明的眼力。

  龙树在另外一部论典《回诤论》中,又有一个偈语说:

  佛说空缘起,中道为一义,敬礼佛世尊,无等最胜说。[18]

  龙树在这里再一次强调了“空”、“缘起”、“中道”这三个名词是同义词,也就是说,这三个名词所表达的概念是完全一致的。这一类的表达的确是理解龙树学的关键词。在龙树的著作中,几乎处处可以发现,龙树极为擅长语意分析,他一方面透过语意分析来暴露对方各种论说本身的语意矛盾,然后,再应用归谬法来否定对方的论说。但另一方面,他也透过语意分析来证成“空”、“缘起”、“中道”的一贯义,从而建构其佛教形上学的根本原理。

  由此可知,龙树的高明处s,乃是他从阿含经和般若经之中,确立了佛教哲学的根本原理,因此他引述阿含经也好,诠释般若经也好,横说竖说,无说而不通。这是理解龙树学极重要的思维进路。

  (三)、龙树学的关键语

  探讨龙树学,很容易被他“遍破一切”的论证方式所迷惑。有人甚而因此误以为龙树是一个彻底的“否定主义”者。要突破此一迷惑,就必须掌握到龙树学的关键语。这个关键语,笔者经常用两句话来表达,那就是:

  但破自性见,不破诸法相!

  只要掌握这个关键语,龙树学的奥秘就马上豁然开朗。在这个关键语当中,龙树学的最主要课题,就是破除“自性见”。为什么要破“自性见”?因为“自性见”是反缘起的,而“缘起”乃是阿含圣典乃至整个佛教哲学的根本原理。一般人之所以迷惑于龙树“遍破一切”的论证方式,主要是弄不清楚他到底在破什么,更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而破?如果你以为龙树所破的是“一切法”,那就大错特错了。请问,《中论》品品皆破,如果破的是“邪见”,那是理所当然,但如果连“因果”、“缘起”、“涅槃”、“四谛”都破,这岂不就成了超级的“大邪见”吗?

  事实上,龙树是不破一法的。为什么呢?因为“法住、法位”,“法尔如是”,这是法界的内在秩序,岂容你我任意论证一番就把它给否定呢?可是《中论》为什么又要品品立名,都要安一个“破”字呢?此“破”无他,“自性见”而已!惑者不察,以为龙树思想破一切法,其实不然。龙树遍破一切“自性见”,这个见地乃是龙树抉择阿含深义之后所确立的根本立场,毫无商量余地。在龙树的诸多论典之中,每每开宗明义,或是在论初的“皈敬偈”中,即明显地标榜此一立场。这是理解龙树学最主要的关键。

  笔者所谓“但破自性见,不破诸法相”,也可以从龙树在《大智度论》当中的一段话得到印证:

  阿毗昙四缘义,初学如得其实,求之转深,入于邪见。……般若波罗蜜中,但除邪见而不破四缘。[19]

  龙树此处所谓“邪见”,就是“自性见”。这一段话不但说明了龙树“但破自性见,不破诸法相”的一贯立场,也说明了龙树对于因果论的真正立场。《中论》〈观因缘品〉、〈观因果品〉与《大智度论》释〈四缘义〉章中,处处“观破”因果,这使得某些人误会龙树为一“破因果论者”。事实上,龙树不但不反因果论,他反而是把因果论当成佛教思想的中心,也就是所谓“缘起论”。但龙树更认为,一般人对于因果关系的观察,不应该永远停滞在两极性的对立关系上,而应从“空性”的见地上,来显示因果关系相待而成的如实相。龙树此一立场,与“破因果论”的思维是完全不同的。

  关于“自性见”的内涵,印老根据宗喀巴《菩提道次第广论》,指出“自性”含有三义,即不变的、独立的、自存的实体。用平常的话来说,所谓“自性见”,也就是一种观念,在这种观念之中,总以为有一个不变的、独立的、自存的东西在那儿。事实上,一切法都是缘起的,缘起的一切总是在时空关系不断变化的过程当中,找不到任何不变的、独立的、自存的东西。其所以会产生这种观念,就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思想当中,先有这么一个“自性见”,然后把它投射到事事物物上面去,于是又进一步形成了所谓“虚诳妄取见”。种种戏论,都是由此而起。

  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说,一个人看到花“开”,总以为的的确确有一朵花开在那儿。在你这个“以为”的当下,“这一朵花”在你的观念中已经成了一个实体,它是不变的、独立的、自存的。这就是“自性见”。你未必觉察你的观念中有这么一种“自性见”,但是当你看到花“谢”的时候,你也许比较容易觉察到,“这一朵花”从“开”到“谢”,你是否已经把“这一朵花”当作一个存有的连续体?在这个所谓存有的连续过程中,你是否一直把“这一朵花”当成“这一朵花”?如果你是这样想,那么,你是不是已经把“这一朵花”当成不变的、独立的、自存的实体?从缘起的观点来看,从花“开”到花“谢”,在这个过程当中的每一个当下,所谓“这一朵花”其实一直是在重重无尽的因缘当中,随著因缘的改组而变化,随著因缘的推进而使得“这一朵花”变成不是“这一朵花”。当“这一朵花”第一次呈现的时候,叫做花“开”;当“这一朵花”变成不是“这一朵花”的时候,叫做花“谢”。所以,所谓花“开”花“谢”,其实就是从“这一朵花”变成不是“这一朵花”的过程。明白了这个事实,那么,从花“开”到花“谢”,又那来“这一朵花”一个不变的、独立的、自存的实体呢?然而,在一般人的观念中,“自性见”却是无时、无处、无事、无物、无念而不存在。这就是所谓“俱生我执”,也是“俱生法执”。龙树“遍破一切”,所破的,就是这么一点极其微细而又无所不在的“自性见”。

  “自性见”遮蔽了我们对于“诸法实相”的如实了解。愚痴无明也由此而生。龙树在论典中处处破“自性见”,正是要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诸法实相,此实相无他,“缘起”而已。“这一朵花”是缘起,不是“这一朵花”也是缘起;“开”是缘起,“谢”也是缘起。“四谛”只是开显这个缘起性的实相而已,“涅槃”只是对于这个缘起当下的不执著而已。如果你把“自性见”也投射到“四谛”与“涅槃”上面去,那么,“四谛”与“涅槃”也就违背缘起而不成其为“四谛”与“涅槃”了。此所以《中论》虽然标其篇名曰:“破四谛品”、“破涅槃品”,其实只是“破四谛自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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