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唯识学佛性思想探析
仰恩大学社科部 王宏涛
内容提要:佛性论是玄奘佛学体系的中心论题之一,我借鉴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围绕“什么是佛性
”“佛性与心及性的关系”等问题对玄奘大师的佛性思想进行了思考与整理。
关键词:佛性 心性 属性
一 佛性的定义及主体
关于佛性的概念,中国古代学者受时代的限制,没有对其以及相关的重要概念给出明确的定义(虽然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幸而近代一些学者已经为我们作了筚路蓝缕的探索,使我们可以有选择地使用他们提供的相关材料。著名佛教学者吕激先生曾经专门著文对佛性问题进行了考证与说明。
吕先生认为,整个佛教的说教就是为了成佛,而佛性正是成佛的依据,所以,首先要把什么是佛性搞清楚。什么是佛性呢
佛性之性字,可以自体自性解之。乃成佛之实,佛之自性。……又“性”字亦可作“因”义解,是佛之所从出者。欲得佛果,而不知其因,又乌乎可,以是佛性一义,对学佛人,可谓原始要终之义。
也就是说,佛性就是佛之自性,它是成佛的依据;“性”字也有“因”的意思,是成佛的条件,所以它是佛学的最基本的问题。
经中谈佛性,先明云何为佛性,所谓指体释义。次明云何见佛性,是为指位亲证。云何是性者,即提示第一义空,亦名胜义空。此空即是毕竟空,为空之究竟。所云究竟者,乃不偏一边而为非空非不空之中道也。指佛性之体以中道第一义宣说,此亦可谓其为一种义理(道理)。此理从何见之
曰属当于心。
就是说,关于佛性,首先给其准确定义;其次要知道如何亲证佛性,这是佛性论的两个中心论题。
而所谓的“佛性”,其实就是有情众生在体会到生老病死等流转之苦后而产生的皈依我佛,心向涅架的内在属性: ”
故《涅粲》说佛性,简别无情之木石等,乃示佛性之理必于有情上见,而属当于心也。于心上言非空非不空者,谓有情心之相续,不在三界之有,即在离三界之非有。在三界有之心相续,即为流转,出离三界非有,即为还灭。然诸有情,于此流转,必定出离,此即为空。于彼还灭,必当随顺,即为不空。于空见其空,则离不空边执,于不空见不空,则离空边执。由众生心上见流转必出离,还灭必随顺,因此离空不空二边执,即显中道之义,是即佛性之所由存在也。从因位说,有情能觉知流转而入还灭,此即学佛之因。从果位说,还灭至于究竟,心之中道义理圆满显露,佛之为佛,不外如是。《菩萨行》多在自性空,义亦同此。毕竟空圆满显现,即谓之佛。故就佛之因果位说,皆不外此心此理也。
这段话明确告诉我们,“无情之木石等”是没有佛性的,因而也是不能成佛的。因为只有有情众生有“心”。
“有情心之相续,不在三界之有,即在离三界之非有”,前者就是生死流转,后者就是涅架寂静,只有有情之众生,才有可能做到“于空见其空,则离不空边执”,正确地体认生死流转之苦,产生追求涅槃之意;同样也只有有情之众生,才有可能做到“于不空见不空,则离空边执”,正确地承认“假有”的存在,这就是吕先生所说的“不偏一边而为非空非不空之中道”,是“毕竟空”,并且“是即佛性之所由存在也”,就是说这个佛性只有“心”的有情才具有。
“然诸有情,于此流转,必定出离,此即为空”,就是说,有情的“心”,关注于现象界时,就会看到整个现象界处于流转的变动之中,是没有自性的“空”;而“于彼还灭,必当随顺,即为不空”是说当“心”能在经受流转之苦时,就能够切实地体会到般若智能的伟大,从而产生追求清净的意愿。人是有情的一种,那么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佛性呢
这是个自从佛教传人中国之时就有的老问题:也是一个长期存在争议的问题。据说玄奘法师在印度求学时,就曾经向其老师戒贤提出某一种姓不能成佛的观点与中国传统的思维不相适应,并建议能否在中国宣传众生都有成佛之可能的观点,遭到了戒贤法师的严厉批评,后来到了中国后,果然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在当时玄奘法师的译场中有个叫灵润的,是《地论》师慧远的再传弟子,而后改宗《摄论》,他对玄奘法师宣传的五种姓论相当不满,就列举旧译的佛经的十四个与之不同的依据,反对五种姓说,主张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从而与神泰进行了论战。稍后,有个叫做,法宝的僧人写了《一乘佛性究竟论》,也认为一乘佛性正确,三乘五性不正确,窥基的弟子惠沼法师也作了《能显中边慧日论》与之论战。这说明玄奘系唯识学是明确坚持了有一种人是没有佛性的。
其实印度佛教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和印度固有的种姓制度很有关系:
有情本来种姓差别,不由无漏种子有无,但依有障,无障建立。如《瑜伽》说:“于真如境,若有毕竟二障种者,立为不般涅槃法性;若有毕竟所知障种非烦恼者,一分立为声闻种姓;一分立为独觉种姓;若无毕竟二障种者,即立彼为如来种姓。”故知本来种姓差别,依障所立,非无漏种。所说成就无漏种言,依当可生,非已有体。
就是说,有情的种姓差别的依据不是阿赖耶识内有无无漏种子,而在于阿赖耶识内有无根本性的二障种子,若有根本性的二障种子,就是不能证如涅槃的种姓;如果有根本性的所知障种子但没有根本性的烦恼障种子,则一部分立为声闻种姓,一部分立为独觉种姓,如果没有根本性的二障种子,就立为如来种姓,,所以那些阿赖耶识内有根本性的二障种子的人是没有佛性的,绝对不能成佛,是无法实证涅架的。
吕先生对种姓的解释可以作为对玄奘大师的补充理解:
种姓一名,意指族性。《大乘庄严经·种姓品》中,训释为功德度义故。盖种姓原文“乔多罗”,“乔”字通于功德,梵文“求那”为功德也。 “多罗”通于“度”,梵语“多罗”为“度”也。如此一字,析之有“功德”与“度”二义,合之为“种姓”。以是,佛法用此学,本以表示一种趣善之因。此善指解脱善言。谓种姓趣善,不但能得功德,且能度脱。何又谓之因
《庄严经》释种姓云: “住种姓位,应知有非有”,有即有因相,非有即无果相。谓有情当种姓,只有趣解脱之因相,而无解脱果相,故谓之因也。然此解脱云何得耶
则在能证圣种(即无漏法界),所谓能见佛性也。
在这里,吕先生从梵语原意分析,认为种姓其实有两层含义:一为人有趣善之因,二还要有能力现观佛性:
《楞伽》于此名义益备,而名此五种姓为五现观种姓。非但种姓,复云现观,即依能证圣性边说也。五性,谓声闻姓现观种姓,独觉乘现观种姓,如来乘现观种姓,不定乘现观种姓,无现观种姓(宋译作个别不在三乘中也)。
吕先生虽然在佛性的普遍性上与玄奘大师有不同见解,但他对于种姓的考证却是很严谨的,可以作为对玄奘唯识学的补充,虽然他的论据不能必然引出他的结论,但这并不能掩盖其论据本身考证的严密性。我认为,吕先生说的“无现观种姓”之人就是玄奘大师所说的不能证如涅架的种姓,他们是没有佛性的。
二佛性本寂
明确了佛性的含义以后,下一个问题就是要澄清佛性与中国哲学最重要的范畴“心””的关系,因为中国主流哲学的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心性化,佛性是否就等于心性呢
这是本节要讨论的问题.
(一)心与性的区别
唯识学对“心”的理解,总的说来,狭义的“心”指的乃是“阿赖耶识”,可以认为它就是心体,因为它是产生一切万物的根本识,是精神的主体(注意,这里说心体并不是本体意义上的心体,而只是主体意义上的心体)。狭义的“识”仅指前六识,“识”的功能是了知、识别认识对象,通过分析、分类,对外境对象具有认知的作用;“意”则专指第七识,它的功能是思维度量,侧重于记忆、计量、执著,以我执为特征,“识”与“意”从属于心,也属于广义的“心”。广义的“心”还包括许多的心所,也叫心数,它们是心的“用”。
阿赖耶识作为心之体,内含有无始以来就有的清净和烦恼种子,虽然它的“用””会随着修行的进度有变化,直到最后“转识成智”,成为“无垢识”,但它本身则是无覆无记的。《成唯识论》云:
法有四种,谓善、不善、有覆无记、无覆无记。阿赖耶识何法摄耶
此识唯是无覆无记,异熟性故。异熟若是善、染污者,流转还灭,应不得成。又此识是善、染依故,若善、染者,互相违故,应不与二俱作所依。又此识是所熏性故,若善,染者,如极香臭,应不受熏:无熏习故,染净因果,俱不成立。故此唯是无覆无记。覆谓染法,障圣道故,又能蔽心,令不净故。此识非染,故名无覆。记谓善恶,有爱非爱果及殊胜自体可记别故,此非善恶,故名无记。
也就是说,当阿赖耶识内染污种子的势用大于清净种子的势用时,阿赖耶识本身就表现为染性,反之则表现为净性,而其本身则是无记性,因为如果它本身是净性,那么染性的事物就不能依存于其上,如果其本身是染性,那么净性的事物也无法依止于此,而事实上是阿赖耶识中即含藏有清净的种子,也含藏有染污的种子,所以在唯识学看来,心之体即是阿赖耶识,其性是无覆无记,没有所谓善性与恶性的分别。
唯识学用四分论来说明心的结构:
一切心、心所,各各有相等四分:相分、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
根据难陀的说法,应该将八识分开来讲,每种识都有个别的有其见相,如眼识与色相对,耳识与声相对等,分工明确,不相紊乱,就是说,每一种识生起都有两种作用,一种是能取境的,一种是它转变成为所取的境,因此,见相固定在每一种识上,能取的就是“见分”,所取的就是“相分””。所以相分就是自心的认识对象,它由识变现。见分是指识的认识作用。也就是说,见分和相分就是世间万象,也就是识的““用””。
自证分是对见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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