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间。(以上均见《坛经·般若品》)
在惠能看来,只要达到“顿悟”,就可进入豁然贯通的悟道境界,清除长期积累的种种分别观念,即刻把握“真如”本体,获得解脱,实现“成佛”的愿望。这种“顿悟”是在一刹那间实现的,“众生”的本心只要一念相应,自己认识到自己的本性就是佛性,就可成佛,这就大大缩短了“众生”到达佛的境界的距离。
“顿悟成佛”是禅宗南宗区别于其他佛教宗派的基本学说,它一方面对于急需摆脱现实痛苦生活的穷苦百姓来说,能给予精神上的安慰和满足,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另一方面,这种顿悟理论强调通过个体的直觉体验,可以在短暂瞬间使人性与佛性相契合,领悟我即佛、佛即我,佛、我一体,从而获得经过长久思索而不得其解之后突然而至的解脱快感,这对于历代的文人士大夫来说,是完全符合他们的精神需要的。这就是历代的文人士大夫喜欢参禅的重要原因,而禅宗又通过历代文人士大夫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四、“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
在“顿悟成佛”论上,惠能的主要见解是悟与迷的关键在于是否“见性”。只要众生觉悟到自己的本性就是佛性,众生即佛;心有迷惑,佛即众生。因此,惠能认为参禅悟道之首要者,就在于明心见性。所谓明心,就是明了一切万物皆由心生,皆自心出。所谓见性,就是发见自己心中本来就具有佛性,自性本来就是佛性。明心与见性是相辅相成的,只有明心才能发见佛性本自具足,而所谓见性就是明了自心本来就是佛心。
怎样才能做到明心见性、顿悟成佛呢
惠能认为唯一的实践法门就是无念、无相、无住,他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坛经·定慧品》)“无念”不是说对任何事物都不想,万念除尽,而是说在与外境接触时,心不受外境的任何影响,也就是所谓“于念而无念”。“无相”不是说不要与外境接触,而是在与外境的接触时不产生任何表象,以保持内心的虚空寂静,也就是所谓“于相而离相”。“无住”就是不执著,也就是说心不执著在外境上,对任何事物都不思念和留恋它的形色声味。例如,眼睛看到美色,心却不停住在美色上,而不是闭上眼睛不去看她。惠能认为能够做到“无念”、“无相”、“无住”,即使是处在尘世之中却无染无污,来去自由,毫无滞碍,精神上得到了解脱,这就进入了大彻大悟的境界。与此相反,心受外境的影响,追求形色声味,念念不忘相,必定烦恼不断。因此惠能又说:“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坛经·般若品》)意谓此岸和彼岸、凡夫和佛的区别在于一念之间,一念不执著外境,当即就可成佛。
“无念、无相、无住”是惠能向弟子们开示的一种禅宗修行法门,三者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互相分开来的。惠能虽然认为“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三者同等重要,但从禅悟的角度看,他更重视“无念”。这首先是因为顿悟是以世人“念”的存在为起点,而以真如起用的“无念”为关键而实现的。这种真如起用的“无念”,不是去思念真如,而是真如自己显现自己。真如是心的本性,原本光明清净,只要心不执著外境,真如自然显现。其次,“无念”禅法的提倡,开辟了一条在日常生活中顿悟成佛的新途径。惠能不仅放弃了禅宗初祖达摩以来的冥想枯坐的禅法,而且批评了以神秀为代表的禅宗北宗的静坐凝神的禅法。神秀为了发见本净的心,要求弟子们在修行时除去心念,刁;动不起,结果把人变得像死灰枯木一样没有灵性。惠能则认为心念活动是人的天性,他所说的“无念”不是止息一切心念,而是要使心念自由自在地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在日常生活中不执著一切心念,自然而然地证悟真如本性。这样的心念就是所谓“顿见真如本性”之念,也是一种自我体验。这种自我体验不需要任何外在的修行,完全是在日常生活中自我体验,一旦豁然开悟,便进入一种超越现实之上的精神境界,也就是在行住坐卧、运水搬柴的世俗生活中得到了解脱。这表明惠能的禅宗南宗禅法已经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并日益强烈地表现出了它的生命力。
“无相”、“无住”是与“无念”密切关联的两种禅法。由于“无念”要求排除一切杂念,而排除杂念的根本要求是不能执著一切事物的相状,于是就要求“无相”;排除杂念还要求不得在任何事物上定住,执为实有,这就得做到“无住”。
总而言之,“无念”、“无相”、“无住”是围绕着顿悟成佛而展开的一种全新的禅法,它提倡发挥直觉能力,把以往修行成佛的种种法门加以简化,用般若智慧悟见自心佛性,顿入佛的境地。这表明“无念”、“无相”、“无住”已经具体地将成佛的理论化为普通信徒的实践法门,使成佛的道路简便易行。
如果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这种修行法门,“无念”、“无相”、“无住”其实是惠能禅学思想中的认识论。“无念”就是不对外境产生任何念头,停止理性思维活动。惠能说:“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坛经·定慧品》)心与外境的关系,是主观与客观、认识主体与认识对象的关系。所谓“不著境”和“不著相”,是说主观(心)不受客观(外境)的影响,主观不反映客观,在同客观事物的接触中,主观永远保持独立自主的境界。惠能还说他之所以立“无念为宗”,是由于“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从此而生。”(《坛经·定慧品》)这是认为一切理性思维活动(念)只能导致“邪见”和“尘劳妄想”。惠能主张要“念”就只许“念真如本性”。这等于说认识是以心念心,把认识局限于认识主体、认识自己的范围之内,没有认识的客观对象,这样一来,一切概念、判断、推理自然就成为多余的了。没有了概念、判断、推理,理性思维自然也就刁;存在了。
“无相”是排除感觉表象。“无相者,于相而离相。”“于相”还是承认有“相”,虽然有“相”,却要求抛弃它,这就是所谓“离相”。惠能说:“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坛经·机缘品》)意谓“一切相”不是外境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而是人心造成的,人心能造成“相”,也能脱离“相”,只要脱离到在思想意念上与外境绝缘的地步,也就成佛了。
“无住”是不容许意念定住在某一点上,这是综合“无念”、“无相”而发展起来的一种神秘认识。人的自性本来是念念不住的,前念、今念、后念是连续不断的,如果一旦停留在某一事物上,那么就不是念念不住而是念念即住了,这样“心”就被束缚住了。如果能对一切事物念念不住,过而不留,如羚羊挂角,不留痕迹,这样自然就不会被束缚。
五、自性自度自在解脱
以自我和心为最终对象,在对自我和心的修证中获得最终解脱,是佛学的共同特征。然而惠能强调自性自度、自证自悟、自在解脱,有其独特的色彩。一部《坛经》,“自”字比比皆是:
“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自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
何名自性自度
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即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众生,各各自度。
向者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总有,为自心迷,不见内性,外觅三身如来,不见自身中有三身佛。(以上皆见《坛经·忏悔品》)
惠能对弘忍所传禅法,几乎都用“自”字来解释发挥:用“自悟修行,不在于诤”解释“定慧等”:用“自识本心,白见本性”解释“顿修”:用“自性起念”来发挥“无念”:用觉、正、净“自性三宝”代替佛、法、僧“三宝”……这说明惠能的“自性自度”也是东山法门正统。“世界””即“我”即“佛”,一“切都被包括在自我之中,如果向外追求,那将是什么也得不到。这也就是惠能在佛性论中所强调的“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这种自性即佛的思想,必然导致佛教实践上的自力论。既然佛即自性或自心,每个人都有觉悟成佛的可能,那么,学佛成圣,岂劳外求,只须认识自心就可以了。惠能在《坛经》中告诫众人:“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何名自性自度
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既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众生,各各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坛经·忏悔品》)这就是所谓众生普度,非佛度,亦非师度,乃是众生自性自度。而所谓自性自度者,则是靠智慧悟解,而不是靠念佛修行。惠能将“自性自度”看作是“真度”,实际上否定了传统佛教在解脱上的他力论。净土宗称得上是他力论的典型代表,他们主张口诵阿弥陀佛名号靠“佛愿力”往生西方极乐净土,是一个仰仗于诸佛菩萨的慈悲救度的佛教宗派,与禅宗的自尊自信、强调自度正好相反。由于现实生活中无数残酷的事实,使得当时不能靠自力去摆脱苦难命运的普通百姓,对于靠自力去获得解脱已经丧失了信心,只得祈求诸佛菩萨的大慈大悲。净土宗正是迎合了这样一种心理需要,从而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与发展。惠能则认为“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净其心”,导致了在解脱途径上与提倡靠他力往生彼岸的净土宗的根本差别。惠能提倡自净其心的自力论,将人们成佛的动力从天国拉回到自身,肯定了众生识心见佛的能动作用,无形中排除了那些普度众生的菩萨偶像,把人自身的价值与力量重新召唤到面前。
惠能认为自力解脱是自心对自己本来面目的证悟,是自心无念无住的自然任运。如此解脱成佛,实际上是自我在精神上的完全超脱,是人性在自我体悟中的充分实现,是内心摆脱内外一切束缚的自然显现。
这种解脱自然…
《论《坛经》的禅学思想与实践(吴平)》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