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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坛经》心性思想略论(王学成)

  慧能《坛经》心性思想略论

  王学成

  心性问题是佛教修行解脱理论的根本问题。在中国化的佛教——禅宗里,心性论更是其整个理论体系的核心,禅宗也因此被称为“佛心宗”。以慧能为代表的南宗禅的特点是在修行观上以无修为修,在解脱论上倡“即心即佛”的“顿悟成佛”说,“顿悟”遂成为划分南北二宗的一个重要标准。“顿悟”义之成立与慧能独特的心性思想有关,慧能心性论的特点在于,它超出了中国传统体用论的限制,在理论上做到了体用不二、心性不二,从而消解了体与用、心与性的区分,使佛教从一种“回归本体”的出世宗教发展成为一种人世的实践性智慧。本文将试从本体论的角度对《坛经》心性思想的理论特色做一些分析、考察。

  一、心性与万法

  心性之说在印度部派佛教时已经提出。依佛教教义,生如苦海,众生历劫地在生死苦海之中轮回,轮回的原因即在于由于无明而造成的业果报应,因此解脱的根本在于转“无明”为智慧,此即佛教所谓“慧解脱”,而“慧解脱”的根本又在于“心解脱”,故论云:“若心不解脱,人非解脱相应。……若心解脱,人解脱相应”。在中国佛教心性理论中,“性”与法性、真如、实相异名而同实,而心多指“真心”、“如来藏自性清净心”,这些名相一般都具有本体的意义。但在慧能那里,“心”却多指的是众生当下的现实之心。此外,“心”在《坛经》里具有两种属性:一是“觉”,如“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智慧光明,照耀六门清净,照破六欲诸天下”。二是空寂,如“心量广大,犹如虚空”,“人心不思,本源空寂”。“空”在这里即是“清净”。心既具“寂”、“觉”二性,它与性又是什么关系呢

  慧能说:“心是地,性是王,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在,性去身心无。”可见心与性是相互依存、二而不二的。因为性具本体意义,心与性是不二的,而心在慧能那里又多指当下现实之心,所以慧能实际上是把众生当下的一念之心本体化了。

  在心性与万法的关系问题上,《坛经》有这样一段论述:

  善知识!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思量一切恶事,即行于恶,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如是一切法,尽在自性。自性常清净,日月常明,只为云覆盖,上明下暗,不能了见日月星辰。忽遇惠风吹散,卷尽云雾,万象森罗,一时皆现。世人性净,犹如清天,慧如日,智如月,知慧常明。于外著境,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能明。故遇善知识开真法,吹却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见(现),一切法自在性,名为清净法身。对此,有人认为是表达了“真如缘起论”的思想,本文认为,慧能关于心性与万法的论述并非表现了“真如缘起论”思想,而是关于佛教认识论的问题,它表达了佛教“心性本净”和“万法皆空”的命题。首先,“真如缘起论”不出体用范围,以真心为体,缘起为用。而在慧能那里,心指的是当下现实心,此现实心与性不二,心的本体化实际上意味着消解了体用的差别,并且慧能还否定了北宗“守本真心”的理论。其次,从心与境的对待关系而言,认识之可能在于能知与所知,即心性与万法的对待。所谓“万法在自性”是说,对万法的真实本性的了悟是通过本净的自性(心)而获得的,“于自性中,万法皆现”也说的是自性(心)的能知能照和万法的所知所照的关系。自性(心)的能知能照作用,由于妄念执著的遮蔽,“自性不能明”,实际上成为万法不在自性(心),而被妄念执著错误地反映和认知了。因此,不管是吹散云雾后所现的“万象森罗”还是吹却迷妄后于自性(心)中所现的万法,都是诸法的真如、实相。所以,慧能又说:“一切万法,尽在自身(心)中,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

  慧能对心性与万法的关系的论述表现了他的心性主体立场。因为万法是通过自性(心)而呈现,从主体的立场说,“一切万法,尽在自身(心)中”,所以,对万法性空的认识不必通过对万法本身的排斥和否定来达到,而是通过对本空、本净的心性的了悟来达到,也即万法本空(即色空),人的执著源于认识颠倒,只要从主观认识人手,即可破除迷执。因此,在认识论上,慧能走的是一条由内到外、由主体到客体的认识路线,这是与慧能在心性论上以般若中道之空为心之性有关的。

  二、心性与体用

  汤用彤先生在《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中指出:“魏晋以迄南北朝,中华学术界异说繁兴,争论杂出;其表面上虽非常复杂,但其所争论实不离体用观念。而玄学佛学同主贵无贱有。以无为本,以万有为末。本末即体用。”日本学者柳田圣山也认为“体用”逻辑是中国佛教思想的最基本概念。从体用论的发展看,魏晋以来的早期中国佛教宗派多通过禅定方法回归本体,如道安以无为本,提出“若宅心本无,则异想便息”,通过息灭妄念,契入“本无”之境。慧远也提出通过“冥神绝境”、“反本求宗”来彻悟本体。在慧能时代,北宗禅领袖神秀亦明言:“我之道法总会归“体用”两字。”什么是体

  什么是用呢

  神秀在《大乘五方便》中说:“离念是体,见闻觉知是用。寂是体,照是用。”这种体用论在心性论上即是以“空寂”之心为体,染、净二心为用,即染、净二心“一体同源”。所以神秀说:“自心起用有二种差别。云何为二

  一者净心,二者染心。其净心者即是无漏真如之心,其染心者即是有漏无明之心,此二种心自然本来俱有,虽假缘和合,本不相生。”以“顿悟”标异于北宗的南宗也使用了体用的概念。《坛经》中说:“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又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这里,宗、体、本皆指谓本体、宗极之意义。“真如”亦即“心真如”,是本来清净的自心(性)。慧能所言之心以“无念”为体,而起用之念不染万境也就是“无念”(“于念而不念”)。因此,体与用之间没有差别,体即是用,用即是体。

  由神秀和慧能的观点可见二宗之间的同异。其一,在心性论上,南北二宗都主“性觉”,但在体用论上,北宗以“觉”为用,以“寂”为体。神秀以“离念”为体,“离念”是觉悟到离开妄念的心灵自己,通过观外境虚妄而返归空寂的心灵本体。因此,神秀的“觉”之用一方面是通过遣除妄念,回归真心,另一方面在真心体起用时能守住真心,使之不起妄念。前者是通过一种禅定方法达到,后者是智慧的运用。可见,神秀是以体用统一了心的“寂”、“觉”二性,在修行方法上是以定发慧,息妄心修真心,如果根据吕澄的看法,印度佛教主“性寂”,中国佛教主“性觉”,那么神秀就是将印度佛教的实践与中国佛教的理论特色结合在一起了,由于神秀以“寂”为体,他的最高境界还是不出回归本体,所以,从本体论的角度看,他的宗教理论最终还是出世的。与神秀不同的是,慧能以“无念”为宗,“无住”为本。他说:“无念者,于念而不念;无住者,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断绝;若一念断绝,法身即离色身。念念时中,于一切法上无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缚;于一切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无念”和“无住”是指众生当下之心连续不断的起用状态,在此活动状态中不取不舍,不产生执著,这本身就有般若智慧在其中运作,以“无念”、“无住”为体实即以“慧”(“觉”)为体,而作为心之本体的“慧”与当下心心念念之用是没有区别的。上面说过慧能所言之“心”有“寂”、“觉”二性,实际上慧能是以“觉”为“寂”的,这表现在定慧观上即是以慧摄定,定慧不二。如《坛经》云:“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体一不二。即定是慧体,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在大乘寺本《坛经》中,慧能还说:“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如果按传统佛教,定慧、寂觉是有区别的,即使在神秀北宗那里,还有一个由定发慧,由空寂心体上起用为觉的过程,而在慧能那里,这些差别被消除了,这就显示了慧能彻底的“性觉”立场。

  其二,宗密在《禅源诸诠集都序》中区分了空、性二宗的异同,指出空宗将心性等同于法性,而性宗则把心性与法性区别开来,认为法性是无知、不觉,而心性是有知、本觉的。所谓心性与法性的区分也是“寂”与“觉”的区分。慧能贯彻“性觉”立场,以慧摄定,以觉融寂,所以其所言之心是以“觉”为性的,由此觉而能于起用之中不生妄念烦恼,故又是寂,这种意义上的寂已非法性之“寂”了。神秀也区分了心性与法性,如他说:“如何是佛

  佛心清净,离有离无,身心不起,常守真心。如何是真如

  心不起,心真如;色不起,色真如。心真如故,心解脱;色真如故,色解脱。”所谓心真如亦即心性,色真如亦即法性。神秀用体用统一寂觉,心性与法性,其方法是先破法执、识法性,然后再明心性,于寂体上起用,而在慧能看来,所谓的法执本身亦是心的执著,只要认识到本净的心性,对色法的虚妄执著自然消除了,不需要通过观诸法性空而解脱对色法的执著。所以,对慧能来说最根本的是“识心见性”,所谓“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识心见性,即悟大意”。由以上可知,虽然南、北二宗同主“性觉”,但北宗以“寂”为体,以“觉”为用,从心性论上说,其自心之起用又有染净、真妄之别,所以在面对现实染污之时便需要通过“离念”、“观心”的方法回归本寂的心体(这就是神会所说的“离念门”),然后于此本寂心体上起智慧方便之用(此是“智慧门”)。南宗以“觉”为心之体性,此心与众生当下之心并无区别,在心性论上超越了体用、心性之间的对立与差异。基于彻底的“性觉”立场,慧能否认执著于真妄二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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