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尘。依唯识学,这只是五俱意识的有漏现量,没有随念分别,计度分别而已。正如『圆觉经』所说:「犹如眼根,晓了前境,得无憎爱」。所以在禅悟中,对这种「六根门头,昭昭灵灵」的境地,要进一步的加以指导。如『传灯录』(大正五一)说:
百丈怀海:「固守动用,三世佛怨。此外别求,即同魔说」(二五0上)。
长沙景岑:「师召曰:尚书!其人应诺。师曰:不是尚书本命。对曰:不可离却即今只对,别有第二主人。师曰:唤尚书作至尊,得么?彼云:恁么总不只对时,莫是弟子主人否?师曰:非但只对不只对时,无始劫来,是个生死根本」(二七四中)。
从见闻觉知而契入的,真的顿见「本心」,原本不是说明的。古人开示,也只是方便表示而已。如『传灯录』(大正五一)说:
章敬怀晖:「自性元非尘境,是个微妙大解脱门,所有鉴觉,不染不碍。如是光明,未曾休废。曩劫至今,固无变易。犹如日轮,远近斯照。虽及众色,不与一切和合。灵烛妙明,非假锻练。……若能返照无第二人,举措施为,不亏实相」(二五二中)。盘山宝积:「夫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双亡,复是何物」(二六三中)。
黄蘖希运:「此本源清净心,与众生诸佛、世界山河、有相无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无彼我相。此本源清净心,常日圆明遍照。世人不悟,只认见闻觉知为心,为见闻觉知所覆,所以不睹精明本体。但直下无心,本体自现。如大日轮升于虚空,遍照十方,更无障碍。……然本心不属见闻觉知,亦不离见闻觉知。但莫于见闻觉知上起见解,莫于见闻觉知上动念,亦莫离见闻觉知觅心,亦莫舍见闻觉知取法。不即不离,不住不着,纵横自在,无非道场」(二七一上──中)。
上来的引述,只为了说明一点:洪州(石头)门下,是以「性在作用」为原则的。从学人自己,自己的心,自己的见闻动作,也就是从自己的生命现象去悟入的。这一禅风,从下手处──悟入方便说,见闻等作用是不同于四大色身的,似有对立的意味。等到深入而真的体悟,那就「灵光独耀,迥脱根尘」;「心月孤圆,光吞万象」,有什么对立可说呢!
第四节 曹溪的直指见性
「凡言禅皆本曹溪」,这是慧能去世一百年的禅门实况。到底曹溪禅凭什么有这样大的力量呢!
见性成佛
牛头宗说:「道本虚空」,「无心合道」。东山宗说:「即心是佛」,「心净成佛」。慧能继承了东山法门,不但说「心即是佛」,而更说「见性成佛」。神会说:「直了见性」。无住说:「直指心地法门」。黄蘖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所以曹溪禅的特色,是「直了」,「直指」;学者是「直入」,「顿入」。
曹溪门下的四家,对于「见性」,有从现实的心念中,以「无念」而顿入的;有从见闻觉知,语默动静中去顿入的。这就是宗密所说的「直显心性宗」,有此二家了。这二家的差别,可以从『坛经』的组成部分而理解出来。『坛经』的主体──大梵寺说法,是「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说摩诃般若波罗蜜」,首先揭示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于是立「定慧不二」;「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为宗」;「说摩诃般若波罗蜜,顿悟见性」。这是依经说的「般若」,「定慧」,「三昧」等而发明见性的。开示本性的「念念不住」,修「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的无念法门。神会与无住所弘传的,重于「无念」,虽多少倾向遮遣,大体来说,是与这部分相应的。「授无相戒」部分,直示众生身心中,自性佛,自性三宝,自性忏,自性自度等。佛不在外求的意趣,格外明显。而答释疑问的:功德在法身,净土在自心,也与此相契合。这部分,可通于神会,而更近于洪州(及石头)的风格。这二部分,『坛经』(炖煌本)以「自性」为主题而贯彻一切,直显自性,见性成佛。现存的炖煌本,是荷泽门下的「坛经传宗」本。但只是插入一些与「传宗」有关的部分,而对所依据的底本──「南方宗旨」,并没有什么修改,所以现存的炖煌本,保留了「南方宗旨」的特色。上面说,神会所传的禅法,与「说摩词般若波罗蜜法」相近,但神会说「佛性」,「本性」,不用「自性」一词。在有关神会的作品中,没有「自性变化」说,也没有「形神对立」说。以「自性」为主题来阐明一切,是「南方宗旨」。神会所传的,应近于『坛经』的原始本。南岳与青原二系的兴起,得力于道一、希迁──慧能的再传,比神会迟一些。道一(与希迁)所传的,接近「南方宗旨」。慧忠晚年直斥:「聚却三五百众,目视云汉,云是南方宗旨」,可能指道一与希迁呢!但「南方宗旨」,决不是新起的,只是强调的表示出来,文句有过润饰增补而已。
慧能「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当然是继承道信以来的禅门,是「不念佛,不看心,不看净」的一流。慧能在即心是佛(东山传统)的基石上,树立起「见性成佛」的禅,这是融合了南方盛行的『大般涅槃经』的佛性说。『大般涅槃经』,在现存北宗的部分著作中,也有引述,但没有重视。『涅槃经』的佛性,是如来藏的别名;但不是『楞伽经』的「无我如来之藏」,而是「我者即是如来藏义」,如『大般涅槃经』卷八(大正一二·六四八中)说: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如是我义,从本已来,常为无量烦恼所覆,是故众生不能得见」。
「佛性」,就是「我」,「如来藏」。如来藏原是为了「摄引计我诸外道故」而说的,形式上与外道的神我(常住不变,清净自在,周遍,离相等)相近,所以『楞伽经』要加以抉择,说是「无我如来之藏」。『涅槃经』解说为「如来藏即是我」,当然内容与外道不会完全相同,而到底易于混淆了。如来藏,我,佛性,不但是小乘,菩萨也不容易明见,如『大般涅槃经』卷八(大正一二·六五二下)说:
「菩萨虽具足行诸波罗蜜,乃至十住,犹未能见佛性。如来既说,即便少见」。
能究竟圆满明见佛性的,是佛,也如『大般涅槃经』卷二八(大正一二·七九二下)说:
「诸佛世尊,定慧等故,明见佛性,了了无碍」。
惟有佛能了了见佛性,明见佛性就是佛,所以梁代(天监中卒,五0二──五一九)僧亮(或作法亮)说「见性成佛」(大正三七·四九0下)。在这里,发见了「定慧等」与「见性成佛」的一定关系,也就是找到了『坛经』的「定慧不二」,「见性成佛」的来源。所以,达摩的「真性」禅,是『楞伽经』的如来藏说。道信以『楞伽经』的「佛心」,融合于『文殊说般若经』的「念佛心是佛」。到了曹溪慧能,更融合了盛行南方的『大般涅槃经』的「佛性」──「见性成佛」。内涵更广大了,而实质还是一脉相传的如来藏说。不过曹溪禅融合了「佛性」(即是「我」),更通俗,更简易,更适合多数人心,更富于「真我」的特色。
神会所传的「见性成佛」,是「见佛性」,「见本性」,如炖煌本那样的「见自性」,是没有的。所以以「自性」为主题的,推断为「南方宗旨」。如『坛经』(大正四八·三三九中)说:
「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变化。……自性变化甚明,迷人自不知见」。
「自性」本来空寂(本净),而能变化一切。为什么会变化?由于「思量」;思量,自性就起变化了。「自性」,「自性(起)变化」,这是禅者本着自心的经验而说,还是有所(经说,论说)承受呢!也许受到「数论」的影响;「数论」为印度六大学派中的重要的一派。依「数论」说:「自性」(罗什译为世性。约起用说,名为「胜性」。约微妙不易知说,名为「冥性」)为生起一切的根元。「自性」为什么「变异」而起一切?「数论」说:「我是思」。由于我思,所以自性就变异而现起一切。这与「性即空寂,思量即是变化」,「自性变化」,不是非常类似的吗?陈真谛在南方传译的『金七十论』,就叙述这「变,自性所作故」(大正五四·一二四五下)的思想。论上还说:「如是我者,见自性故,即得解脱」(大正五四·一二五0中)。当然,「数论」与「南方宗旨」,决不是完全相同的。但对因思量而自性变化一切来说,不能说没有间接的关系。「自性」,或译为「冥性」,中国佛学者,早就指出:老子的「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恍恍惚惚,其中有物」,从「道」而生一切,与「数论」的「冥性」说相近。所以「南方宗旨」的「自性」变化一切说,对未来的融「道」于禅,的确是从旁打开了方便之门。这些,是与曹溪本旨无关。
直指心传
曹溪的禅风,不只是「见性成佛」,而且是「直指」,「直示」,「顿入」,「直入」的。洪州(石头)门下,从见闻觉知、动静语默中去悟入;神会(无住)门下,从现前心念,以「无念」而悟入。这二大流,宗密统称之为「直显心性宗」。这一「直显心性」的曹溪禅,不是新起的,是东山门下所传的:教外别有宗──不立文字的,顿入法界的,以心传心的达摩禅。在第二章中,已有所说明。有关「意传」,「不立文字」,「顿入法界」,再引『法如行状』(金石续编卷六)如下:
「师(弘忍)默辨先机,即授其道,开佛密意,顿入一乘」。
「天竺相承,本无文字。入此门者,唯意相传」。
「唯以一法,能令圣凡同入决定。……众皆屈申臂顷,便得本心。师以一印之法,密印于众意。世界不现,则是法界,如空中月影,出现应度者心」。
法如是慧能同学,死于永昌元年(六八九,慧能那年五十二岁)。行状说到「唯意相传」,就是以心传心。「密意」与「密印」,也就是「一法」与「一印」。这里面,有三个问题:1.做师长的要善识弟子的根器,做弟子的要有入道的可能。2.如弟子确是法器,那就授法。行状说「一法」,「开佛密意」,但「一法」与「密意」到底是什么?据『传…
《中国禅宗史 下(印顺法师)》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