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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般若波罗蜜多
般若波罗蜜多是其他五种波罗蜜多及一切善法之母。离开般若,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都不能圆满成就而称为波罗蜜多。离开般若,解脱涅槃终不能证得。般若波罗蜜多不仅出生一切善法,也出生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故本经是一切诸佛之母。
前五度的讨论显示,每一波罗蜜多都以「无相」为必要条件,也就是以般若为必要条件。般若是六波罗蜜多的中心与主体。而六波罗蜜多实是一般若波罗蜜多。任一个波罗蜜多广义的解释起来都可包含其他五种,这点从经文本身可以看得出来。
为什麽般若波罗蜜多是其他五种波罗蜜多之母呢?因为有了智慧才能「无相」。取相布施,取相持戒等是有漏法,是世间善,不能成为解脱涅槃之因。这里的所谓「相」是指一切见闻觉知的对象,最主要的是指心中的相,也就是心中的形象与念头。例如,为求升天或为求自己解脱而行布施,便是取相布施,不得名为波罗蜜多。「大智施者心无所得,无所得故得佛菩提。如是施者名檀波罗蜜。」只有心中无所得,无所求,无所念,才能得佛菩提。这样行布施,才是布施波罗蜜多。这种说法与金刚经所言「不住相布施」是完全一样的。无相即不住於相,即无念,即心无分别。要证空性有了般若正智才能心无分别。
众生「执我取相」故有五种怖畏:一者不活畏,即怕没资财生活;二者恶趣畏,即怕因已造恶业而坠入三涂;三者死畏,怕丧失身命;四者恶名畏,恐自己的劣行为人所知;五者大众威德畏,怕在众人之中发言。菩萨智慧观察,具证我法二空,能利益自他,除断邪行,具净尸罗,深入缘起,了本无生,住无相理,身心寂静,无自他相,成就微妙四无碍辩,处众无畏犹狮子王,所以没有这些怖畏。正如心经所说:「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般若波罗蜜多既然这样的重要,那麽到底什麽是般若波罗蜜多?经中列举十六种法与般若不相应。所谓「不相应」就是「没关系」、「不相干」的意思。这十六种法是一、十二因缘;二、无明灭乃至老死灭;三、身见边见乃至六十二见;四、世间八风;五、各种随烦恼;六、我慢增上慢等;七、各种根本烦恼;八、烦恼魔死魔等;九、我相、人相、作者、受者、养育、士夫、补特伽罗、意生、儒童、业障、报障、烦恼障等;十、妄念分别,见闻觉知;十一、四种颠倒(无常计常,常计无常;无乐计乐,乐计无乐等)及有情心行乃至诸尘劳门;十二、悭恪、犯戒、瞠恚、懈怠、散乱、愚痴,与有相行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十三、不善之法,性罪、遮罪、有漏、有为,及世间出世间善法、无漏、无为法;十四、二十二根;十五、三界五趣种种有情;十六、真谛俗谛,有为无为,有智无智,有识无识,作意无作意,有体性无体性,有相无相等心意差别。
这十六种法包罗万象,可以说就是一切差别法。般若不与一切差别法相应。经文有言:「摩诃般若波罗蜜多无染无著离诸分别,平等清净一相一味,不与如是差别等法而为相应。」这与心经所言相同。心经有言:「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理趣经是就般若而说,心经是就空性而言,但同样是说明一切皆遣,一切皆离的道理。般若是证空性之智,空性是般若所证之理。所谓理智一如,都不容有差别相。
因此,所谓般若就是绝对的远离一切妄想分别,就是诸法空性的证悟与所有执著的消除。一个人如果脱离一切妄想分别执著的桎梏,便可发挥无限的潜能,到四面八方去,以各式各样的方法为众生服务,所谓普渡众生,担荷如来家业。智慧与慈悲总是携手并进的。越是证菩提越能发慈悲。由此看来,般若在解脱方面的否定一切正是在度众方面的肯定一切,并非沉空死寂。
正因为如此,所以形容大乘智慧或菩提的句子常常双头并举,包含正与反、静与动、绝对的离执与随之而起的无边功用。例如说菩萨「住三解脱门而不取证,游戏神通净入实际,不住生死不入涅槃,不尽有为不住无为,虽观无相不舍大悲,虽住三界而恒出离,知真无染而不修证,离於戏论常乐宣说」等等。这也就是不著两边,行於中道。
诸法性空的中心论题之一是诸法不生,诸法无我。这问题在本经般若波罗蜜多第十品中有详细的说明。有一个外道名叫微未底,他问佛说:「世尊,佛说一切诸法本来不生,自性清净。此义不然。自在天帝,而是一切万物父母,能生诸法,能造能作,安立世间。复有说云神我能生一切诸法,然此我者住於心中,犹如姆指。复有说云一切诸法从和合生。云何今者乃说无生?」於是佛提出一段很精辟的分析,说明何以上帝创造万物论与真我存在论是不正确的。在结论中,佛说一切诸法假有实无。它们不是自在天或神我创造的,也不是和合因缘而生的,也不是五大(地水火风空)合成的。「一切诸法本性不生,从缘幻有;无来无去,非断非常,清净湛然。是真平等。」
从缘幻有就是因妄想分别而有,而妄想分别起於无明。无明依於阿赖耶识,是藏识的污染现象。经文有言:「诸法非因生,亦非无因生。虚妄分别有,是故说唯心。无明妄想见,而是色相因。藏识为所依,随缘现众像。如人目有翳,妄见空中花,习气扰浊心,从是三有现。」总而言之,「所见皆自心。」
修行就是要去除赖耶识的妄习。妄习若除,赖耶即如来藏,即正智,即本觉心,即真性,即大圆镜智,或其他许多名相:「赖耶妄熏习,隐覆如来藏。修习纯熟时,正智方明了。诸识随缘转,不见本觉心。自觉智现前,真性常不动…赖耶性清净,妄识所薰习。圆镜智相应,如日出云翳。」
修行人不可以执著於空,应观色即是空,而色空具不可得:「若有修空者,顺空而取空,观空与色殊,不名真观者。观色即是空,色空不可得,此即胜义空,是真解脱者。」
般若的意义讨论到此为止。那麽修行般若波罗蜜多如何起步呢?佛说有十种事能障智慧之灯应该去除:一者懒惰;二者近恶知识;三者耽著睡眠;四者听闻大乘寻复忘失;五者乐习世间技艺而生执著;六者我慢覆藏,虽遇善友不能谘问无上正法;七者於大乘教微妙深理不能解悟,我慢自高便生退屈;八者耻己愚昧,不能亲近有智之人;九者攻乎异端诈谓知见;十者於最上乘不生信乐。
菩萨应具足八十四种胜上之心,才能发生般若波罗蜜多微妙胜慧。这些「胜上之心」就是可以导致般若正智的种种思想行为。例如闻法无厌,敬事多闻,观身寂灭,清净适悦等。在此不赘述。要而言之,这些都是远离妄想分别的方便。
修习般若波罗蜜多者应当修习八法。这八法是:蕴善巧、处善巧、界善巧、谛善巧、缘善巧、三世善巧、一切乘善巧、一切法善巧。所谓善巧就是彻底研究或非常熟习的意义。修习般若的人要彻底研究五蕴、十二处、十八界、各种谛(如真谛、俗谛等)、缘生法门、过去未来现在三世、佛法的一切乘、以及一切法。这八种法实际上包括了一切佛所教的东西,包括世间出世间的一切。换句话说,修习般若需要彻底研究经教。但研究经教的主要目的在於验证诸法的空性,以及获得由这种体验而产生的无量无边济世大用。大乘行者永远是悲智双运,空有不二的。
四、结论、大乘理趣、般若、禅
佛法如汪洋大海,四面八方看都无边际,但要说简单也简单得使人难以相信。不论大乘小乘,其教义归纳起来不过是老生常谈而三岁小孩都懂得的四句话:
诸恶莫作;
众善奉行;
自净其意。
是诸佛教。
一切善法,包括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与经教研究,都可归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两个项目之下。般若波罗蜜多的离相行善与体解空性则属於「自净其意」。般若波罗蜜多,或自净其意,是佛教的精神所在,是成佛的关键,也是最难修习的部份。若心得彻底净化,戒恶行善根本不成问题。因此我们可以说,大乘的要义(理趣)是六度,而六度的中心在般若。
心的净化正是禅法的内容。禅的特点就是它不理会问题的枝节,而直捣问题的根源--心;它不先讲求戒恶行善,却直接著手於体验心的本来清净。这就是所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从禅的观点看(其实禅没有观点,不如说从我对禅的了解看),於心无相还不够无相,应该连心也无才是彻底的无相。真正的无相实在没有相不相可说。因此在处理无相法或空法方面,禅比一般的教法要更进一步。
如果众生的心可以用无相的程度来划分层次,我们可约略分为五个层次,各以一图代表(注17):
一、恶相心(图略)
二、善恶杂相心(图略)
三、善相心(图略)
四、无相心(图略)
五、无心
(图略)
第一种心充满恶相,以一圆圈充满黑点来代表,是地狱众生的心,或是即将下地狱的众生之心。第二种心善恶杂陈,是大多数众生的心。这种众生既行善也作恶,而善恶程度有无量的等级差别。第三种心是善相心。这是世间大圣贤的心。世间圣贤善心善行圆满,可谓完人。但他们著相行善:或为求来世善果而行善,或为升天堂而行善,或为明辨是非善恶而行善,或为成圣成贤而行善等等。第四种心是无相心,此乃大菩萨之心。菩萨一切所行所思,都是无缘大悲的自然流露,没有自私的目的,也没有是非善恶等的执著分别。第五种心不用任何图形代表,就是禅心。禅心是无心,不能用任何东西来表示,也没办法说明。
从世俗观点看,善行越多,一个人的品德便越高尚。从佛教的观点看,行善当然好,但是如果著相而行善,则善业越多,心中污染的白点也越多。心中有染,不管是被白点或黑点所染,都是不自由不解脱的。点子越多,束缚越大,著相的害处就在於此。世人常抱怨「好心不得好报」,就是著相行善的表现。因此,应该不住於相而行布施,不住於相而行持戒等等。应离一切相,而行一切善法。
上面说第四种心是大菩萨心而第五种是禅心,这并不意味著禅师的心还高过大菩萨的心。这不是心的等级问题,而是表达的层次问题。任何可思可议,可以语言文字表示的,都只止於第四种心。真正的无相,真正的无心,是从来没有人讲过的。只是禅法特别强调摆脱语言文字的束缚,用不寻常的方法,使人当下体验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那个东西而已。
到此可以下个总结语:大乘的理趣是六度;六度的中心在般若;而禅法是般若的具体化,方法化与实践化,有时也是戏剧化,趣味化。
以日常用语来说,怎麽实践般若的无相呢?为善不欲人知是不够的。为善而忘掉它如何?还不够。应该为与忘同时。或许有人要问,那怎麽可能呢?问的人该受一顿棒喝。注释:
(注1)本经有金陵刻经处於清光绪十九年刊行的单行本。民国六十一年在纽约的美国佛教会曾影印这单行本当当赠送用。本中有少数字句与大藏经本稍有出入。
(注2)金陵版谓此序为唐代宗(在位时间是西元七六三--七七九年)所作。这个很显然是错误的。序文明言该序是贞元四年(西元七八八年)由在位皇帝本人写的。贞元是唐德宗年号,而根据後晋刘撰的旧唐书卷十二及宋朝欧阳修撰的唐书卷七,德宗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後才即位的。唐代宗不可能是本序作者,德宗才是。
(注3)金陵本与大藏经本都写明是三藏般若奉诏译。可能是般若语译,而利言笔录。
(注4)见大藏经法宝目录二一九页。
(注5)见望月佛教大辞典三二八八页。
(注6)这一系列的陀罗尼(咒语)的出现,以及在归依三宝品中对陀罗尼门的特殊称赞,可能使人觉得这部经是属於密教的。例如望月大辞典便列本经为秘密部(见该辞典三二八八页)。但本经主旨在宏扬般若,应该不成问题的。
(注7)有关三身的意义,见丁福保编佛学大辞典三○二页。经文中三身的用语及解释似前後不一致。前面说法身、报身、化身,其解释与自性、受用、变化三身的相似。但後文说「佛应身刹那迁变;化身佛者疾入涅槃。」这应身的「刹那迁变」便与上文报身的「常住不变,诸根相好」不同。
(注8)这五部份中经文特别称赞「陀罗尼门」为「契经中最为第一」,而陀罗尼门或总持门常为密教代称。因此,可能令人以为本经属密教典籍。见(注6)。
(注9)这句话意义不很确定:是「归依第一义谛这种无为僧宝」呢,还是「归依最高意义的无为僧宝」呢?前者意义是归依僧宝要归依第一义谛(即法身),後者意义是归依僧宝要归依诸佛圣僧。但归依诸佛即是归依法身,故两种解释结果相同。
(注10)六祖坛经的「自归依」是指归依自性三身(法报化三身),不同於此处的归依三宝。但两者归依对象都是众生之佛性,不假外求。
(注11)见圣严法师著禅门修证指要(民国六十九年东初出版社出版),第十九页。
(注12)这里的「以此空净眼,注意看一物」如果是指以眼根对一物而不加意识分别,则很适合用「眼根修行法」的名称。依我看,「空净眼」就是不杂意识分别的净眼。但是楞严经第五卷阿那律陀所述的眼根圆通与此稍有不同。阿那律陀的眼睛已瞎。他是观眼根,「旋见循元」,而不是以眼对境。
(注13)这五种心在发菩提心品的开始与结尾各列举一次。以结尾处所列举的文义较为通顺完整,故此处所引是该品的结尾语。
(注14)在不退转品中佛对诸趣众生的痛苦有很深刻的描写。
(注15)这点使我怀疑本经是对出家众而说的,但观全经思想脉络,却又不尽然。
(注16)大乘的三昧不是有出有入的那种定,而是六祖所主张的定慧一体的那种定。不世界诸菩萨所成就的念佛三昧就是一个例子:「念佛三昧云何是耶?所谓非色相生,亦非受想行识生。其念佛三摩地不可思议,於诸法无所行,而观诸法如实相,无说无示无相无名。此即名为念佛三昧。」这个三昧的解释与般若的意义相符合。
(注17)以四个圆圈来表示「自净其意」的四个层次,这观念是十多年前在台中的李炳南居士提出的。加个「无心」是我个人的臆测。所有名词与其解释都是个人不成熟的见地。
《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要义(刘奕赐)》全文阅读结束。